就在那婢女聲淚涕下地指責張綺的莽撞時,突然的,張綺聲音一提,清脆而響亮地說道:「靜一靜!」
這一聲喚,令得喧鬧的眾人同時一止,那婢女也止住了尖叫。
張綺上前走向那少婦。
看到她近前,那婢女一個箭步擋在主子面前,尖聲道:「你還要幹什麼?」
張綺止步,她轉向一側的張軒,朝著他福了福,清脆地說道:「還請九兄做主,派兩人上前。」她指著那少婦的腹部,「阿綺懷疑此中有詐!」
她聲音一落,那個婢女便尖叫一聲,「什麼?」她朝著張綺縱身撲來,尖利的指甲便抓向她的臉。
張綺急急退後一步,她躲在張軒身後,扯著嗓子清脆地叫道:「你家女郎的肚腹中,不是藏有血袋,便是藏有染料!」
這句話,不但聲音響亮,而且果斷無比!
眾人齊刷刷看向那少婦。
四下安靜下來。
張軒走出一步,他皺著眉盯著臉色發白的主僕兩人,回頭朝著兩個貼身婢女喝道:「你們上前查看查看。」
說罷,他背對著少女大步走開。
當張軒避到一旁時,嗡嗡聲再起。而張軒的兩個婢女,已提步向那少女走去。
隨著她們走近,主僕兩人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終於,那少婦尖叫一聲,真正的昏了過去。
看到自家女郎昏倒,那婢女再也抗不下去了,她撲通一聲軟倒地,白著臉抽噎道:「不,不……」
到得這時,眾人哪有不明白的?一婆子走上前瞪著那婢女,指著她喝道:「殺千刀的賤婢!這種事你也敢胡亂攀誣?你好大的膽子!」
那婢女這時已沒有半點僥倖心裡,她爬向那婆子,抱著她的腿哭道:「尚媼,我錯了,我錯了。」
哽咽聲聲中,張軒的命令聲遠遠傳來,「在這裡哭作甚?沒的丟人現眼,拖下去!」
接著,他又命令道:「阿綺,你過來。」
「是。」
張綺看了一眼狼狽離去的主僕兩人,碎步走向張軒。
張軒伸手撫著她的臉,愉悅地說道:「我家阿綺,當真是聰慧之人。」他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她腹中有詐?」
張綺乖巧地說道:「我沒有碰到她她就倒了。後來她主僕兩人異口同聲地指摘我。當時阿綺便想,她們是想賴我,那婦人定然是假意摔倒。然後阿綺便想到,她既是假意摔倒,那流出的血也定不是真血。」說起來,她還要感謝蕭莫,要不是那日他用染料冒充鼻血戲了自己,她也不至於反應那麼快捷。
張軒歎道:「阿綺真真聰慧!」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內宅婦人也有這麼多的手段。還有阿綺這麼一個純真乖巧的小姑子,竟然也有人特意來陷害她!
歎息一陣後,他連連搖頭。
一連得到他兩聲誇讚,張綺一點也不高興。
這數月來,所有人都忽略她無視她,特別是張蕭氏,已經認定她無需在意。
可這一下,卻生生把她推到了張蕭氏等人的目光中!
與張軒告辭後,張綺朝學堂走去。
第一堂課結束後不久,一陣議論聲從旁邊傳來,伴隨著議論聲的,還有眾姑子時不時投來的,端詳的目光。
嗡嗡的議論聲中,第二堂課到了。
這一堂課,是張綺喜歡的刺繡。
可是,她現在一個字也聽不到。充斥在她耳邊的,是眾姑子不時的低語聲。
「真看不出來。」
「反應好生快速呢。」
「怪不得幾個教習都看重她,原來是個心機沉的。」
議論聲中,張綺的頭更低了。當這堂課結束時,張綺已從眾人的閒語中得知了情由。
那個婦人是九房的庶女,於二年前嫁給江左羅氏為媳。新婚兩年無孕,她受盡了白眼。幾天前,她與新納了幾房妾室的夫君鬧脾氣,便回到娘家暫住。
住了兩天後,她身體出現不適,狀似風寒,羅張氏自行用了些族裡備好的丹藥服下,哪知這一服,下腹立刻流血不止。羅張氏這才發現,自己流產了!
羅張氏十分絕望,好不容易有了孕,卻因自己的不慎給流掉了。那個本來不喜她的婆母,不知還能不能容得下她。
無助之中,經過婢女地提醒,她注意到了在張氏最沒有倚賴和地位的張綺。主僕兩人想著,如果把流產之事賴在張綺頭上,說不定夫家憐她無辜失子,不會怪責她。於是有了上面那一幕。
現在,羅張氏已被夫家接回去了,已經知道一切事由的夫家會有什麼決定,就不是張綺所能知道的了。
正如張氏所料,此時此刻,知道了事由的張蕭氏,實實大吃了一驚!
她瞪著站在下面的阿香,好一會才說道:「原是人不可貌相。」她瞇起眼睛,喃喃自語道:「我就說呢,一個卑賤的鄉下俗物,竟然使得阿莫和軒兒都歡喜……卻原來看走了眼!」
一個婆子在旁邊說道:「可不是呢,看起來這麼不起眼的一個小姑,心眼竟是賊多。仔細想想,錦姑子幾番惹惱了大夫人,未必沒有她作祟。」其實婆子也知道這話牽強,不過她對張蕭氏的心事摸得清,知道她這個做母親的,寧願相信自己的女兒是被人慫恿的,也不願意承認女兒愚蠢。
張蕭氏的臉陰沉了。
她冷笑一聲,說道:「阿莫派的人還在外面等我信兒呢。他要我放出她去,說什麼萬一大夫人問起,便說是送給蕭策做妓妾,出了門後他自有安排。阿莫這孩子向來體惜,這次又做了一件讓我滿意的事,我原是準備順口應了的。現在看來,阿莫這孩子定是被那賤婢盅惑了。」
她從案下拿出一封信,把它撕了,對阿香說道:「你出去跟那個蕭路說,阿綺這個姑子居心叵測,姑姑不能讓她害了阿莫。此事不能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