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再見蕭莫

兩人這般目中無人地走開,身後的宇文成已是怒到了極點,他面目猙獰地瞪著蘭陵王的背影,拳頭緊握,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這時,一個侍衛走到他身後,低聲問道:「郎君,陳使那裡還絆著呢,要不要?」為了嚇住張綺,他們找個借口,把前來入宴的陳使攔在宮門處好一陣了。

宇文成青著臉喝道:「讓他們進宮。」

「是」

蘭陵王牽著張綺走了幾步,感覺到她步履越來越艱難,不由放慢了步速。

他低下頭,看著雙腿外分,走一下眉頭便蹙一下的張綺,突然伸手抱起。

張綺一驚,低叫一聲後,她水潤含媚的眸子望向他,不安地說道:「這樣不行,不能這樣入殿的。」哪有在這種場合,抱著一個婦人進入殿中的?

蘭陵王低頭看著她,道:「你先休息片刻。」

就這麼讓他抱著自己,凌空休息一會麼?張綺紅著臉,小聲說道:「他們會笑話你。」

見蘭陵王渾不在意,她啞聲道:「便是回到齊國,也會有人借此說事的。」

蘭陵王卻只是低聲笑道:「這也容易。」他身子一轉,抱著張綺向一側的內侍問道:「何處可更衣?」

「郡王請隨小人前來。」

在那內侍地帶領下,兩人來到一處裝飾華麗,香氣瀰漫的所在,揮退手捧著甲煎粉、沉香汁、新衣服,專門服侍貴客更衣的華服侍女後,他把張綺放在耳房的塌上,洗淨手,蹲在她面前,朝著她的腰帶解去。

大手剛剛覆上,一雙小手便緊緊捂了上來。他抬起頭,對上一張臉燒得火紅的張綺。見蘭陵王看向自己,張綺低過頭嚅嚅地說道:「我自己來。」

蘭陵王沒有勉強,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多上一些。」說罷,他體貼地走了出去。

沒有想到他連藥都隨身帶著。張綺低下頭,在紅腫得都要垂下來的**塗上藥末後,她一步一步地挪了出來。

門外,蘭陵王正望著遠處的地平線,負手而立,風吹起他的墨發長袍,整個人便似凌風欲去。

殿門兩側,一眾打扮華麗的侍女,這時沒有一個注意到張綺地靠近,她們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蘭陵王,表情如癡如醉。

張綺加快腳步,來到蘭陵王身側,看到他皺著眉頭一臉不耐,連忙說道:「我好了。」

他低頭看來,「可走得動?」

「嗯。」這個字剛出口,張綺身子一輕,卻是再次被蘭陵王抱在懷中。

他腿長身長,抱著張綺大步而行,不一會便消失在黑暗中。眾侍女癡癡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好一會,一個聲音幽幽想起,「我若是她,馬上死了也心甘……」

蘭陵王走得甚慢,似是想讓張綺多吸收些藥效。眼看宮殿在望,張綺軟軟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來,「我舒服了。」

她掙扎著從蘭陵王的身上滑下。

剛一著地,一個極為複雜的叫喚聲傳來,「阿綺——」

這熟悉的故國腔調

張綺回過頭去。

十米處,一行人正急急走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一襲白裳,風度翩翩的少年,可不正是蕭莫?

明明只有一天不見,可她與他,卻似隔了數載在張綺看向蕭莫等人時,蕭莫也在怔怔地看著她。他把張綺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後,飛快的,那眸中閃過一抹黯然和蒼涼。

……他以為他不會在意的,他都說過,她沒了處子身,也許更懂得把握今天才更重要。

可是,真正看到她嬌嬌弱弱地偎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曾經眉峰緊鎖,稚嫩天真的小姑變成一個婦人,看到她蒼白的臉上染上媚色,看到她因為承歡過度,而站立都艱難,驀然的,一種難以形容的窒悶感襲上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提步向張綺走來。

徑直走到她面前的蕭莫,已看不到蘭陵王,也看不到四周投來的目光。他專注地打量著張綺,細細地看著她眉眼間。

她的眉眼,不曾出現嬌艷歡悅,她,其實不是那麼心甘吧?

放在腿側的手緊緊握了握,蕭莫再次開口時,聲音啞得艱澀,「阿綺,你還好嗎?」

張綺回得很快,「我好呢……阿綠呢,她在哪裡?」雖然知道那宇文成只是虛張聲勢,可她還是不安,還是想向蕭莫確認她的下落。

「她在使館,你放心。」蕭莫回到這裡,嚥下口中不時湧出的苦澀,喃喃說道:「阿綺,我……」他不知要說什麼了。

等著張綺確認了阿綠平安無事的蘭陵王,在一側開口了,「走吧。」

兩字一落,他牽著張綺的手,便向殿門走去。

他步伐堅定有力,不知不覺中步子在加大。而跟在他身側的張綺,那步伐有點踉蹌,行走的姿態顯得極不自然。

……果然承歡過度

見蕭莫木然而立,少年的身影這般看去,竟是如此蒼涼落寞。一個陳國副使加快腳步,他來到蕭莫身側,與他一樣,目送著張綺和蘭陵王遠去,他低聲勸道:「美人多的是,蕭郎忘了吧。」

「忘了?」蕭莫的雙眼有點昏花,透過迷糊的淚眼看著那雙雙離去的人影,他低低笑了起來,「若是從不曾相識,那可多好?」那樣,心便不會痛了,更不會費盡心思,用盡力氣後,還要面臨這般情景。

見從來談笑雍容的蕭莫這般失態,那使者先是一怔,轉眼他長歎一聲,說道:「昔日羊公便說過,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蕭郎今日還小,待得經歷多了,便知女色之事,實屬小事。」

蕭莫沒有動,也沒有回答。他只是木然而立,只是望著那越去越遠,漸漸步入玉階的一對身影,一動不動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啞聲一笑,這一笑,恁地滄涼寂寞看著他的身影,聽著他的低笑,那使者低聲吟道:「『從今後,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蕭郎,漢時婦人都能做到這般決絕,你也放開吧。」

「從今後,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蕭莫低低一笑,啞聲說道:「若是相思這般容易斷絕,佛家也不會把求不得苦列為人生三大苦之一。」他垂下眸來,徐徐說道:「當初在途中,我便不該捨不得讓她難受,不曾下手得了她去。」

蘭陵王與張綺出現在玉階上。

明亮的燈火照在她的身上,嬌小脆弱,彷彿輕輕一掐,便可處置了她。

聽到外面喧嘩聲的宇文月帶著幾女一衝出,便迎面碰了個正著。

她剎住腳,神色複雜地盯了一眼張綺後,抬頭看向蘭陵王。看著看著,她咬著唇低下頭來,似是難受之極,她伸手捂著臉,隨著手腕輕移,兩串珠淚順勢而出。

張綺只是一眼,便差點失笑出聲。這宇文月要學南地姑子的欲語淚先流,居然在手心藏了東西,這不,一擦眼淚便出來了?

宇文月抬起頭,眼眶紅紅淚水汪汪地看著蘭陵王,哽咽地喚道:「長恭——」

這聲嬌滴滴,脆弱無比的叫喚聲一出,張綺感覺到蘭陵王清楚無比的哆嗦了下。

宇文月還在哽咽,「你,昨晚是我錯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別怪我。」

不等她說完,蘭陵王已然提步,他面無表情地與宇文月擦肩而過,在她急急地叫喚聲中,張綺聽到他嚴肅地說道:「小娘子,你手中的生薑掉了」

什麼?宇文月一驚,連忙把右手張開,看著掌心中還好生生的薑片,她驀地一僵。

沒有人發笑,蘭陵王是面無表情,依著他的張綺是嬌小脆弱,在她身後的,都是依附宇文家的權貴之女,因此,沒有人發笑。

可這一瞬,宇文月一張臉還是又青又白又紫,她沒有想到,藏塊薑片擦點眼淚出來博取同情,竟被她要討好的對象蘭陵王本人明明白白點出來了。

蘭陵王沒有理會木在當地,難堪之極的宇文月,提步踏入大殿。

大半權貴已經到達,看到蘭陵王進來,喧囂聲瞬時靜了靜。

無數雙目光,在轉過蘭陵王后,同時轉向他身側的張綺。昨天晚上,蘭陵王與宇文成兄妹地衝突,已傳遍長安。

也有好一些目光,瞟過蘭陵王后又看向宇文護。

宇文護的臉上毫無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

小皇帝宇文邕身側的一個內侍,湊近他低聲說道:「陛下錯了,看來這高長恭不過如此……齊國,不足為懼。」

宇文邕還在凝視著蘭陵王,過了一會,還在發育的少年低聲說道:「看來這南地送來的姑子,還真是一尤物。高長恭不過一將帥,便是好色些也是無礙。」他本不是梟雄之才。他便是再好色,也不會影響到他統兵打仗的本事。

這時,一個太監走了過來,他湊在宇文邕身邊,低低說了起來。

聽了一會,宇文邕雙眼一亮,他轉頭看向張綺,盯了半晌後,他似是有點惱怒地說道:「這個高長恭,倒真是囂張……下去吧,此事不可再提,免得傷了阿成顏面。」

在眾人地注目中,蘭陵王牽著張綺,在安排給齊使的塌幾上緩緩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