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把洗淨的張綺放在地上,他剛拿過她的衣裳準備給她穿上,張綺已一手接過,連夜的承歡,她的臉白得脆弱,那拿著衣裳的手也有點不穩。
蘭陵王看了她一眼,自己穿上裳服。他走到她身後,看著她艱難地彎腰,一點一點地把衣裳穿上。
饒是動作艱難地著裳,在她做來,也是賞心悅目之極。燈籠光照在剛成為婦人的小姑子那白嫩的臉上,那顫抖的睫毛上,留下半邊陰影。
忙著忙著,張綺下頜一痛,卻是被蘭陵王抬起了臉。
他端詳著她,在對上她眸底的水潤和羞澀時,低聲說道:「可是脫力得緊?」要不要休息?
張綺低低的恩了一聲,她慢慢地挪到銅鏡前,把長髮梳順,靡啞地說道:「一切聽郡王的。」
蘭陵王便不再說話。
他見張綺已經打量後,便喝道:「送些糕點來。」
「是。」
拿著那糕點,把它們放在張綺的懷中後,蘭陵王一把把張綺橫抱而起,轉過身便朝門外走去。
張綺輕叫道:「我頭髮還是濕的。」都沒有挽。
蘭陵王腳步不停,「不要緊。」
走到馬車旁時,他回頭朝著楊受成命令道:「多帶二十人。」
「是。」
「把帷帽拿來。」
「是。」
伸手把帷帽扣在張綺頭上,他翻身跳上了馬車。
馬車不疾不徐地朝皇宮走去。
張綺趴在蘭陵王的懷中,細細地抿了兩口糕點後,她拈起一片,輕輕塞到了蘭陵王的嘴裡。
蘭陵王正閉目尋思著,感覺到唇邊一軟,便睜開眼來。
他對上了張綺水潤中,還有媚色殘留的雙眸。她已把帷帽放在一側,手中拈著糕點,正專注地往自己嘴裡塞來。
他從來不吃這些東西的。
可她的動作是如此自然,自然的親暱,他不知不覺中張開優美的唇線,把糕點含在嘴裡。
張綺低頭,給自己又塞了一塊,然後她把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伸出右手,依戀地環抱著他的腰身,張綺小狗般的蹭了蹭,也不知在想什麼,發了一會呆後,又拿起一塊糕點送到他嘴裡。
這一次,他一併含住了她的手。
對上張綺水潤含媚的眸光,他低聲道:「我不愛吃。」
張綺眨了眨眼,「可你餓了。」
他嚴肅地看著她。
她卻眨巴著眼,繼續把那糕點向他嘴裡塞去。感覺到他的唇閉得太緊,她終於收回濡濕的手。
只見她自然而然,把被他含過的糕點含上一半,然後昂頭貼上他,把含著的另一半糕點朝他唇邊哺來。
她昂頭上貼的身軀,如蛇一樣軟而滑,她那水潤的眸光中,隱隱帶著調皮的妖媚,她那不經掩飾,美麗精透的小臉上,有著光亮。
她在誘惑他。
蘭陵王張開唇,一邊與她的唇相吻,一邊含入那糕點。
剛剛嚥下,張綺便似完成了一件任務般,低下頭,舒服的,安心地縮了下去,重新軟軟地偎在他懷中。渾然不知,自己剛才地舉動有什麼不對。
看著低著頭,小口小口吃著糕點,動靜專注又慵懶的張綺,蘭陵王唇動了動,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雙臂收得更緊。
他的動作,令得她不滿的嚶嚀一聲。可能是已然習慣,只這麼一聲,她沒有掙扎。
不知不覺中,皇宮到了。
望著前方輝煌的燈火,他抱著她跳下馬車。在下來的那一刻,他抓住那頂帷帽遞給身後的侍從。
殿中已經燈火通明,人聲喧囂。
廣場上,馬車旁,也聚了不少貴族。蘭陵王一下馬車,喧囂聲便靜了靜,眾人同時轉頭,朝著他和他懷中的張綺看來。
這時的張綺,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正努力地讓自己顯得不起眼。
還是安靜,眾人還在看向這邊。
突然的,一個大笑聲傳來,「蘭陵郡王,你來晚了。」
大宇文成在幾個周地貴族子弟地籌擁下大步走來。他臉上帶著朗朗的笑,可是看到他這笑容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兩側退去,悄然避開。
宇文成大搖大擺擋在蘭陵王身前。朝著縮在蘭陵王懷中的張綺看了一眼,宇文成朗聲笑道:「好一個蘭陵郡王」他瞇著眼笑著湊近蘭陵王,以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笑道:「聽說郡王從昨晚回去後,便與你懷中的愛姬歡娛到此時……有道說*宵一刻值千金,郡王這一次,可值得幾萬金了。」
他的話一出,安靜的廣場便嗡嗡聲一片。從昨晚歡娛到現在?當真好體力這齊國高氏的子弟,果然都是酒色之徒啊。話說這蘭陵王沙場上鍛煉出來的體力,倒都用在女人身上了。
對著四周突然而起的嗡嗡聲,蘭陵王神色不變。他依然抱著張綺,依然是一雙星空般深邃冷然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宇文護。似乎那隱隱而起的嘲笑聲,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想來也是,貴族子弟有幾個不荒唐的?這與女人在內室中玩個一二天,算不得什麼。
宇文成臉一沉。
他雙手徐徐一拍。
清脆的巴掌聲中,十個做南地姑子打扮,面目楚楚動人的少女游貫而出,她們一字排開地站在宇文成的身後,一雙雙美目癡迷又驚艷地看著蘭陵王。
宇文成朝著身後的眾女一指,笑嘻嘻地說道:「昨天晚上,在下想把這十個美人送給郡王,結果郡王不得閒。現在郡王得閒了,還請收下這份好意。」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蘭陵王身後的眾齊使,笑吟吟地說道:「有了我送的這些美姬,也省得有人怪責郡王在周地鬧事,惡意挑起兩國爭鋒了」
四下又變得安靜了。
這不是明逼著蘭陵王收下美姬麼?
當然,美人嘛,總是多多益善的,自己不要,還可以用來籠絡下屬。因此,面對宇文成這個帶著挑釁的好意,包括齊使在內,都帶著幾分認同。他們看向蘭陵王,等著他笑納。
宇文成也在得意洋洋地看著蘭陵王。他目光瞟過張綺,只等蘭陵王收下他送的這十個美人,他就向他開口索要張綺。雖然這個南地小姑已是不值錢的二手貨了,可看蘭陵王這麼著緊的份上,弄過來當面玩死也能出一口惡氣蘭陵王垂下眸來。
他伸手撫著張綺的秀髮,隨著他的動作,不知不覺中變得僵硬的張綺,平靜下來。
溫柔地撫摸中,蘭陵王低沉微沙的聲音徐徐說來,「多謝了不過長恭早已說過,女人,我有了懷中這個便夠了。」
說到這裡,他不再看向宇文成,腳步一提,便朝大殿走去還是這般目中無人
從來沒有像昨晚一樣狼狽過的宇文成,臉色嗖地一沉,他陰森森地喝道:「高長恭,你別給臉不要臉」
蘭陵王停下腳步。
夕陽下,他含笑的俊臉令得四下有那麼片刻的呆滯。清風拂起他半乾的,不曾紮起的散髮,髮梢拂過他的臉龐……靜靜地瞟了一眼宇文成,蘭陵王沉沉地問道:「閣下是何官職?」
宇文成一愣。他還沒有官職。
見他愣住,蘭陵王沉沉的,威嚴地說道:「閣下無官無職,便敢當眾辱罵大國使者威脅我齊國堂堂郡王宇文成,當真是好威風」一句話落地,剛才還意動的眾齊使同時羞愧地低下了頭。
蘭陵王轉過身來,抱著張綺繼續向前走去。
隨著他走動,原本堵在過道上的周人,不由自主地讓開道來。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聲。
卻是一個精瘦的文士走了出來。他站在蘭陵王身前,朝他深深一揖,說道:「郡王錯矣實是郡王懷中的美姬,本是陳國獻給我大塚宰的美姬……如此美人,卻被郡王生生奪了去,我家郎君不岔也是正常。」
說到這裡,那文士直視著蘭陵王懷中的張綺,叫道:「張氏阿綺,你的婢子阿綠都已向我家郎君哭告了,你便沒話可說麼?」
阿綠?
張綺一怔。
那文士看向蘭陵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郡王何不放下這美姬,讓她自己說個明白。」
蘭陵王低下頭來,他注視了張綺一會,慢慢把她放下。
張綺一抬頭,無數雙目光便向她看來。可惜此刻燈火稍暗,眾人還沒有仔細把她的五官神采看清,她已拿過一側的帷帽戴上了。
看到她嬌弱無力地靠著蘭陵王,剛才只來得及看她一眼,還不曾細細體會這美姬之艷的宇文成遺憾地收回眼:光看這姿勢,便知是傾國色,他還真不信,這個美姬如那日初見般尋常。嗯,到了手中,先好好賞玩一番,看個究竟再說。
那文士盯著張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張氏阿綺,聽說那陳國來使中有不少你的故交?可惜可惜,他們昨晚在陽春樓又打又鬧,聽說還打死了幾個權貴,便是那個婢子也……哎,也不知能不能留得一條性命回陳地。
那文士說到這裡,搖頭晃腦,一臉惋惜地看著張綺,他身後不遠處的宇文成,則是嘴角噙起一朵譏諷的笑容來。
對於這些南地世家來的人,他還是瞭解的……他們從骨子裡,便有著太多顧及,又習慣了事事從名聲上考慮。眼前這姑子便有再多不願,那本性惡毒自私的,對家國之人見死不救的名頭,她也是萬萬不敢承受的。
何況,她便是真一心一意跟了蘭陵王,對家國之人不管不顧。可她就不擔心蘭陵王怪她刻薄無情麼?她應該知道,自己那樣做會失寵於蘭陵王的。
這一次,她不選也得選了。
張綺抬起頭來。
帷帽下,她水潤的雙眸看向那文士,嬌軟地說道:「不會的。」
「小姑子不信?」宇文成冷笑道:「來人,去把幾個陳人,還有那婢子從大牢裡帶過來。」語氣中滿是狠戾,讓人完全相信,便是阿綠他們幾人沒罪,他也會給他們安上幾條罪眾陳人雖是使者,可他只動其中幾人,給他們安上幾條莫須有的罪名,那完全是舉手之勞的事。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看向張綺,等著她承認,她實是陳國送給宇文護的,而這蘭陵王,乃是半路把她截去,圖謀不軌之人。
絕對的安靜中,張綺垂眸。也不知怎的,一直強勢的蘭陵王,這一刻也沒有吭聲,他在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背叛。
面對眾人地盯視,宇文成的冷笑,那個文士得意洋洋的表情,張綺垂著眸,軟軟地說道:「不會的……大塚宰雖然一言九鼎,可他已經得罪了齊國的郡王,現在又這麼對陳國的使者,那樣很危險的……會逼得齊陳兩國聯手的」
軟軟嫩嫩的聲音怯怯地吐出,卻令得所有人一怔,嗖嗖嗖,無數雙目光朝她看去,沒有人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這樣一個嬌嫩幼稚,以色事人的小姑子口裡說出來的。
宇文成臉色一變,他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張綺那軟乎乎的,似是害怕的聲音還在傳來,「還,還有,你們周國的士人,大臣們便不會問嗎?要是他們知道大塚宰家裡的郎君因為一些小事,便恣意欺凌兩大鄰國的來使,只怕也會生怒……」
她的聲音,又軟乎又脆嫩,完全沒有威力。可是她說的話,卻字字中的,直懾得四周再無一個聲音傳出那個文士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張綺能說出這樣的話。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想到這些,能說出這種近乎威脅的話來,那說話之人,必須有著極其敏捷的思維,極其精準的判斷力難不成是蘭陵王與她閒談時說過類似的話?
眾人都這般想著,一時之間,連宇文成都失了聲音張綺被眾人盯著,似是更膽小了,她更加靠緊蘭陵王,小小的身子都縮到他身後去了。
絕對的安靜中,蘭陵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他難得一笑,這般大笑著,更是罕見之極。眾人同時看向了他。清風捲起他的散發,吹起他的衣袍,大笑著的蘭陵王,直如神仙中人。
在眾人地注視中,蘭陵王牽著張綺的手,一邊大笑,一邊施施然越眾而出,轉眼便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宇文成俊臉刷地鐵青蘭陵王雖然不說一字,可他那笑聲,分明是最尖刻的譏嘲他竟敢笑得這般得意,竟敢這般輕鄙於他不說身後炸開了的周人。蘭陵王走了一陣後,慢慢收起笑容,他低頭看向張綺。盯著依然怯怯嬌嬌的她,他低沉地說道:「阿綺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著她的臉色,嘴角扯了扯後,他低啞地說道:「我都看不懂阿綺了……似是寵也驚,辱也懼,卻原來萬事看在眼中,明在心中。那驚懼,不過是做出來博人憐惜的」
見張綺睫毛不停的撲扇著,聽著自己的話,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惶恐和羞喜,似乎自己的評價,讓她又是不安又是歡喜一樣這個狡詐小姑作的偽連自己也看不出究竟蘭陵王重重一哼,握著她手腕的大手加重了一分力道。在聽到張綺的悶哼聲時,連忙鬆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