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蕭莫的馬車一離開,蘭陵王便驅馬而來。
看到他,張綺笑得甜美,「我剛才只是說說話。」
她在解釋,是怕他不舒服麼?
蘭陵王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無妨,我允許的。」
他允許的?
張綺看著蘭陵王。在她眨巴的大眼中,蘭陵王的表情很平淡,「由你開口,許能令他死心。」
他就這麼肯定自己會說最後那番話?
張綺怔了怔,轉眼,在蘭陵王向她看來時,她連忙低下頭,盈盈笑道:「還是郡王瞭解阿綺。」
蘭陵王沒有回答。
這時,一個侍衛策馬來到他身邊,湊近蘭陵王低聲說道:「河間王在那裡發笑,說郡王為了一個姬妾,竟是推掉這等天大的好婚事,看來是個無福之人。」
這話聲音雖輕,卻清楚地傳到了張綺耳中。張綺咬著唇,頭越發低了:他,不會悔吧?
蘭陵王低沉平靜的聲音傳來,「還有麼?」
「鄭氏阿瑜哭得很厲害。」
「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侍衛一退,蘭陵王也策馬離去。張綺悄悄抬頭,她目送著蘭陵王離開的身影,一時之間心潮起伏,直令得她心慌意亂地好生難受。
她沒有注意到,與她已經隔了二三十步遠的蘭陵王,正向她的方向瞟來。在看到她的臉色後,他唇角挑了挑,一直深邃中透著明澈的眸子,這會竟有了幾分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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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隊伍人數眾多,精壯的侍衛更多,這一路上沒有半個盜匪敢於挑戰,二個月不到,隊伍便順順利利地來到了齊國的別都晉陽。
齊國的都城雖然是鄴,可這晉陽是高氏父子的創業之地,如今的新帝更是在晉陽繼位。歷年來,這裡大興土木,宮殿林立,還在晉祠和西山修築離宮別墅,鑿建石窟寺廟。可以說,晉陽比鄴城更像是齊國的都城。
張綺從陳國建康出發時還是夏天,到了晉陽,已進入冬日。明明前幾天還是天高氣爽,這一轉眼間,便降了二十度的溫,彷彿這天氣一下子由秋日變成了寒冬。
自氣溫降下後,張綺便包上了厚厚的裘衣,腳上也學著北人一樣,套上了靴子。
坐在馬車中,雖有暖炭燃燒著,可張綺還是被這陡然而來的乾冷天氣刺激得瑟瑟發抖。
坐在一側,正翻看著緊急送來的文書的蘭陵王,朝著張綺的方向瞟了一眼後,右手一伸,一把把她撈了過來。
把她置在胸前,雙臂收緊,感覺到她不再發抖後,蘭陵王道:「放心,晉陽冬日雖冷,卻無嚴寒。」
張綺恩了一聲,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
蘭陵王低頭看向她,穿著厚厚的白狐裘衣的她,在寒風吹拂下,越發小臉紅紅的,襯得整個人白裡透紅,鮮妍瀲灩。
她縮在自己懷中的身子那麼軟,直如一團水。
……這小姑子,她難道以為沾了她的男人,會有捨得放手的一天?居然還曾那麼苦苦求他,不要把她送給別人。
也許,是時候改變一些作法了。這人作偽作久了,連自己也以為自己是那般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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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個侍衛在馬車外稟道:「郡王,匹婁陽明等人過來了。他們正大呼小叫,口口聲聲說是郡王得了一美姬,說要見識一番。」
蘭陵王神色不動,只是淡淡說道:「他們倒是消息靈通。」
那侍衛稟道:「河間王的人先一步進了晉陽。」
意思是,這次前來的紈褲子弟,是在河間王地鼓動下來的了。
「是麼?」蘭陵王嘴角勾了勾,突然命令道:「給我備馬」
「是」
不一會,他的坐騎便送到了馬車旁。蘭陵王把車簾一掀而開,單手摟著張綺,一個縱躍便跳到了馬背上。
一手持韁,一手摟緊張綺,蘭陵王低下頭,嚴肅地說道:「阿綺,你不是倦了馬車麼?我這就帶你馳騁一番」
我說過這話嗎?在張綺傻呼呼地注視中,蘭陵王清喝一聲,右手一揚,雙腿輕踢,瞬時,他跨下的大宛名馬,便以閃電般的速度,風馳電掣而出他這馬顯然剛馴服不久,奔跑起來頗有點狂猛顛覆。張綺只來得低叫一聲,便伸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臉更是連忙埋在他的胸口上,根本不敢露出來。
馬行如龍,風一般地捲出。轉眼間便衝出了數百米。
而這時,前面一支由數十輛華貴的馬車組成的隊伍,正鬆鬆散散,稀稀疏疏而來,估莫是到了地方,正吆喝著準備停下。
那隊伍正嘻笑熱鬧看,陡然看到這一急馳而來的兩人,不由一怔。轉眼,一個怪笑聲從最前面的馬車中傳來,「高長恭你倒是懂事,這就把姬妾帶來了?」聲音囂張中,帶著傲慢的得意。
可是,急馳而來的蘭陵王,卻是表情嚴峻之極。那人的聲音還不曾落下,他已緊張的嘶吼道:「快——快快散開,我這馬不聽使喚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聲音還未曾落地,他跨下的大宛名馬,已四蹄翻飛,瘋癲一般直直地撞向車隊正中。
見自己的馬就要撞上走在最前面的匹婁陽明,當今太后娘家的侄子的馬車。蘭陵王顯然更急了,他連連急喝道:「畜生爾敢」一邊喝叫,他一邊揮動長鞭,抽向坐騎他不抽這馬還罷,這一抽,那馬嘶叫一聲,竟是前躍而起,如一頭巨虎一樣,直直地撲向眾馬車。
眾紈褲子弟哪裡經受得起這個陣仗,同時尖叫起來。在一陣亂七八糟的嘶叫聲中,蘭陵王一邊大聲喝罵,一邊又急急揮出了手中的長鞭鞭去如龍
啪的一聲,它擊過空氣,在發出一聲尖銳的急叫後,生生地抽爛了匹婁陽明的車簾,露出白著臉坐在裡面,直是瑟瑟發抖的青年。
接著,那鞭梢勁勢不減,它呼呼而過時,把匹婁陽明頭上的金冠重重一削,令得他尖叫著披頭散髮後,那鞭子才抽到了馬腹上這麼阻了兩下,鞭勢已減,蘭陵王跨下的駿馬發出一聲不痛不癢的鳴叫後,繼續衝向前方。
轉眼間,它衝過了第二輛,第三輛馬車,在令得急急躲避的眾馬車左歪西倒,最終摔成一團後,蘭陵王一聲清喝,終於令得這發瘋的駿馬人立而起,漸漸安靜下來。
他一手摟著張綺,縱身跳下了馬背。
而這時,摔成一團,直是頭破血流的匹婁陽明等人,終於被各自的侍衛扶起。他們一看到懷抱美人,好整以暇的蘭陵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匹婁陽明指著蘭陵王,尖叫道:「你,你,好你個高長恭你等著——」
在眾少年地指責和憤怒中,蘭陵王面無表情的一拱手,說道:「高某這匹馬乃是新得,本想與愛姬一道玩玩,卻沒有料到它發了瘋。」
說到這裡,他眉頭一挑,沉著臉認真地說道:「這馬雖然名貴,此番驚擾了各位,卻是其罪難恕」
嗖地一聲,他從腰間抽出佩劍。然後,那劍鋒一橫,在陽光下流離出七彩寒光後,蘭陵王沉聲道:「現在,高某便給各位一個交待」
話音一落,他手中長劍橫掠而出,「噗」的一聲,竟深深地刺入了那匹千金也購不到的大宛名馬的頸中劍一入肉,只聽得「嘩」的一聲鮮血噴湧聲,混合著馬臨死前的慘啼撲面而來。
只這麼一下,馬頸處已鮮血噴湧而出,一衝兩米高那鮮血,生生地噴在眾紈褲腳前,令得他們尖叫著跳後幾步才漸漸止息。
陡然看到這情景,聞到這血腥味,眾紈褲臉色一白,更有人驚叫道:「高長恭,你瘋了,這是千金難買的名馬」
那人的話音一落,蘭陵王已靜靜地接道:「再是名貴,誤了我事,便不得不殺」
聲音一落,他右手又是一劍
「噗」的一聲,又是一道鮮血噴薄而出。
地下的鮮血已匯流成溪,眾紈褲不得不白著臉忍著作嘔又向後退出兩步。
蘭陵王似是不知道他們已給自己的舉動嚇著了,手中的劍,一下又一下的,寒森森地刺入馬頸中。隨著一道又一道鮮血湧出,他面無表情的臉,在血色的映襯下,生生帶著幾分猙獰可怖不由自主的,眾紈褲又向後退了幾步。
這時,他們離蘭陵王已有二十步遠了。
在那名馬一聲慘嘶,無力地倒斃於地時,蘭陵王嗖地一聲還劍入鞘。他抬頭看向眾紈褲,拱了拱手,「諸君,這惹事的馬,高某已誅殺了」
他雙眸微微瞇了瞇,露出雪白的牙齒溫和一笑,道:「諸位特意前來迎接高某,卻受了這等衝撞,實是晦氣。到了晉陽,長恭必當設宴請罪,自罰三杯」
說到這裡,他挑了挑眉,像想起什麼似的,詫異問道:「不過,長恭不記得與諸位有這麼深的交情啊?這般百里相迎,實是令得長恭感歎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
不管是之前的衝撞,還是剛才的殺馬,蘭陵王的舉動,都令得從紈褲嚇破了膽。他們白著臉,雙股戰戰,哪裡還說得話出來?
便有幾個膽子大的,這時也目瞪口呆地看著倒斃於地的大宛名馬,一邊心疼,一邊卻被蘭陵王表露出的殺戮果斷,視千金如糞土的作派,給震懾住了。
……怎地去了一次周地,眼前這人,不再是以前溫和好說話的高長恭了?
這時,他們也注意到了被蘭陵王摟在懷中的張綺,雖然她一直把臉埋在蘭陵王的懷中,可從那耳後的白膩肌膚,還有那柔若無骨的嬌軀,都能看出她是一個難得的極品美人。
本來,他們還準備好好欣賞一下這個美人,如果實在有高孝琬所說的那般出彩,便擠兌住高長恭,把她強要了去。
可現在,他們神不守舍,哪裡還有這個想法?便是眼前的高長恭,明明還是溫厚依舊,卻因他那毫不留情的殺戮,生生染上了三分血戾之氣在眾紈褲的沉默中,蘭陵王挑了挑眉,突然把張綺的身子一扳,令得她正面面對著眾紈褲這一照面,張綺的美色,便照花了眾少年的眼,令得他們在驚慌中,平添了幾分驚艷和色相。
蘭陵王低下頭,他一邊溫柔地把張綺蹭亂的墨發解散,用手指梳順,一邊介紹道:「諸位,這是我的愛姬。」
他慢慢勾起唇角,瞇著眼睛溫柔地說道:「我的女人很美吧?她可是我心尖尖上的人。」他歉疚地繼續說道:「諸君,我的愛姬看來受了些驚嚇,長恭就不奉陪了。」
說罷,他把張綺抱在懷中,再不理睬眾人,大步流星地走向眾黑甲衛。
匹婁陽明目送著蘭陵王的身影,咬牙問道:「你們看,剛才那高長恭,是不是故意的?」頓了頓,他又說道:「他最後說那個寵姬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本郎君聽了,怎麼似是在警告?」
他們本是衝著蘭陵王的這個愛姬而來。雖然人還不曾看到便嚇破了膽。
眾人沉默過後,白臉少年鄭飛恨聲說道:「不管如何……有了這一曲,只怕朝中的宿將們,會更看重他而貶低我等了。」
……同樣是弱冠少年,他高長恭殺戮果斷,棄千金名馬如糞土,這等行為這等決絕,肯定會得到那些宿將的喜愛。好不容易在他初立功勞時逼著他出使外國。而自己等人則拉人的拉人,表現的表現,終於令得眾臣同意把蘭陵王馴好的黑甲衛收回交給他們率領。可高長恭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只怕會把之前的努力全都推翻明明計劃好的,怎地出了這種差錯?這馬,早不瘋遲不瘋,偏這個時候瘋了,難道說,是高長恭故意的?可他便是故意的又能怎樣?衝撞了他們的名馬,他都捨得殺了來示歉,難不成他們還能咬著不放不成?
就在眾紈褲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時,已趕到了面前的使者隊伍中,也響起了一片嗡嗡聲。
走在最前面的阿瑜,這時雙眼噙淚。她咬著唇,朝著秋公主哽咽著說道:「阿秀……他為了給那張姬撐腰,連大宛名馬也捨得殺呢……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那我是什麼?晉陽,鄴城的貴族,都知道他正在與我議親……嗚嗚,我還有什麼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