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許我恃寵而驕

宇文邕是一個極為自律,極其能忍的人,他不好色,也不子奢華。對他來說,與宇文護的關係處理不好,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被宇文護像殺他兩位兄長一樣,取了他的性命去。所以,對現在的他來說,美人什麼的,遠沒有性命重要。

聽到張綺的話後,他笑了笑。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依然相安無事。宇文邕一天到晚呆在木屋子裡,每次想翻看一些親信悄悄送來的隱密奏折時,他便把張綺喊過來。讓她坐在一側,或彈琴或歌舞,而他自己,便在她地掩護下專心致意地翻看公文,暗中指評歷史人物的成敗。偶爾激動時,他也會與張綺說幾句,張綺一直都是安靜地聽著。

在這種悠然的日子裡,一晃眼間,二月份到了。

春風二月,天地繁華似錦。

看著身邊靜靜刺繡著的張綺,宇文邕突然笑道:「李姬甚得我心,可想要賞?」

「賞?」

張綺回眸看來。

她對上宇文邕笑意盈盈的眼,明白過來,定是自己這陣子的作為,讓他感到十分舒心,因此有此一說。

當下,張綺歪著頭尋思起來。

想來想去,她嬌柔說道:「陛下什麼都賞我麼?」

宇文邕哈哈一笑,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張綺眨了眨眼,悠然說道:「我啊,我要恃寵而驕!」

宇文邕先是一怔,轉眼他又放聲大笑起來。一邊笑·他一邊拊掌道:「好,就許你恃寵而驕!」

宇文護有很多缺點,他不識大體,委任非人而久專權柄,還素無戎略。可他也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性子寬和。

也就是說,他其實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更不是一個動則生怒,生性多疑的人·他只是太喜歡抓權了。

很多時候,宇文邕在他面前小心了又小心,也不過是防著那些小人在他面前吹風,說自己不甘心大權旁落,又做了某某事。

這樣一個人,容忍一個恃寵而驕的無知婦人,還是能夠的。

何況,無能昏庸的小皇帝旁邊,有個恃寵而驕的美人,豈不是更符合一個正常的皇帝身份?她只要控制好這個度·不說自己,便是宇文護也是求之不得的。而宇文護踏實了,也意味著他自己的性命有了保障

畢竟,宇文護也想抹去史書上寫他「三年屠三龍」的惡評,也想讓世人知道他是寬和的,想讓人覺得,他對現在這個小皇帝,是恭敬又忍讓的。

想到這裡,宇文邕側頭讚許地看向張綺,不由想道:她難道也是想通了這些關節·以此報答我?

真是個聰慧又貼心的婦人!

感覺到宇文邕的愉悅,張綺也是愉悅的。她看著天邊的朝陽彩霞,靜靜想道:這樣一來·我做很多事就方便多了。至不濟,我也可像個人一樣,像許多的貴女一樣,堂堂正正地活一回!

就在張綺浮想連翩時,聽到宇文邕說道:「走吧。」

張綺詫異地抬頭看去。

宇文邕笑道:「你不是想恃寵而驕嗎?老與朕呆在這小木屋子裡,哪有什麼寵?走,我們到皇宮去。」

「嗯。」

周國的皇宮,繼續自西魏。宏偉於勝過北齊·華麗處卻有不及。

看到皇帝攜美人而來·絡繹走在白玉階上的眾臣都是一怔。他們齊刷刷低頭行禮,喚道:「見過陛下。」

「免了免了。」

宇文邕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

看著走在宇文邕身後·衣飾華貴,美麗不可方物的張綺·眾臣只匆匆一瞟,哪敢直視?

就在這時,一個大臣偷眼瞅到,在經過一處台階時,年輕的皇帝伸出手,溫柔地把那美人扶了扶!而那美人則抬起頭來,愛嬌地朝著年輕的皇帝一笑。那雙依雙偎的兩個人,瞬時,讓那大臣傻了眼。

當陛下的身影離去後,那大臣走向一側的太監,小聲問道:「這位娘娘是誰

那太監對上四周眾位大臣投來的目光,怔忡地說道:「奴亦不知,奴只知道,不久前她突然出現在陛下的木屋裡,這陣子與陛下一直形影不離。」

對於這個答案,眾臣也是滿意的,他們一邊離去,一邊低聲商議起來。

說著說著,一個大臣突然道:「這位娘娘,似有點面熟。」

沉默中,另一個大臣點頭道:「確實面熟。」

這兩人一開口,別的大臣心下更有熟了。

當天下午不到,關於張綺的一切資料,便擺到了周國文武眾臣面前。對著這個得到了大塚宰肯定的陛下新得美人,眾臣開始琢磨著,要怎麼向她表示親近。

如今,陛下還沒有及冠,沒有冊立皇后,後宮之中,眾女等於虛設。這個原屬於齊地蘭陵王的寵姬這麼橫空出世,對於有意把女兒嫁入宮中的眾臣來說,不是好消息。不過,也壞不到哪裡去。

畢竟,陛下還只是被大塚宰架空了的陛下。把自家女兒嫁入中,一個不安,說不定就成了大塚宰的眼中釘。

接著,眾臣得到消息,陛下回到宮中的第一天,便下了聖旨,先得封新得的美人李氏為賢妃,然後一連賞了三四十樣黃金珍玩,綾羅綢緞給賢妃。

他們更得到消息,說陛下自得了這個美人後,便朝夕不離,連以往最喜歡讀的書也放到一邊了。更重要的是,有一次內侍隱隱聽得李妃要求,說要陛下立她為後,而陛下居然沒有駁斥,反而溫柔地哄著。

得知這一消息後,眾臣紛紛令夫人入宮,奉上珍貴的禮物以示討好·那李姬倒也來者不拒。

連親近宇文護的眾臣,也像得了默許一樣,通過夫人上送珍玩寶石,討好陛下新納的這位李娘娘。

這位陛下的新寵李妃不但愛財,還頗喜歡藥草,頻頻召見太醫詢問相關情況。眾人略略打聽,得知都是一些養顏美容的藥草後,便一笑了之。

張綺確實是在求藥草,不過她求的不是養顏美容的藥草·而是易容之藥。讓她失望的是,在她的旁敲側擊下,好一些太醫都只是說,這世上,本無易容之藥,有的那些,不過是改變一些膚色的草藥罷了。而且大多數草藥都有嚴重的副作用。

張綺失望之下,只能通過太醫院多弄一些在北朔洲時,蕭莫派的那個婦人給她易容時,那種令皮膚發黑的藥末。也不知是不是蕭莫防著她·還是說那藥末在那婦人手頭也只有這麼多。她偷的那些,用了兩次後便沒有了,到了長安城又買不到,直到通過這些太醫才弄來了一些。

事實上,便是那藥末,也十分不理想,因為它遇不得水,哪怕是掉下幾滴雨水,妝也會馬上糊掉,不堪敷用。

***

望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高大城牆,一行人勒停了奔馬。

一護衛看向前方怔怔出神的頭兒,策馬上前,問道:「郡王·要不要等大伙到齊了再一起進城?」

一襲玄衣,俊美絕倫的五官因憔悴更顯骨骼清奇的蘭陵王搖了搖頭。他啞聲說道:「全部換裳,撤去標誌馬上進城。」

「是。」

略略停頓後,隊伍再次起程,二三十號人,混在奔湧的人流中,進入了長安。

見自家郡王一直心事重重,眾護衛便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走了一會·蘭陵王壓了壓頭上的斗笠,道:「去找一家酒樓安頓下來。」

「是。」

酒樓不一會就找到了·在護衛地帶領下,蘭陵王步上了閣樓。

一行人長途跋涉·現在是又累又餓,在護衛們的催促下,不一會,三桌酒菜便擺上了席。

望著眼前豐盛的美食,蘭陵王用筷子拔弄幾下,味同嚼蠟地吃了起來。

吃得半飽後,他揮手召來小二,丟出一小碇金子,問道:「這陣長安城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聽聽?」

憑空得到這麼一塊金子,那小二喜得聲音都顫了,「好勒!客官您別說,這陣子新鮮事還多著呢。第一樁啊,大塚宰家的二個女兒封了公主。」

那小二頓了頓,見蘭陵王一副傾耳的模樣,又說道:「是了,還有一件大喜事,我們陛下新得一位李娘娘。那個寵啊,簡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掉了。客官你不知道,我們陛下一直不好女色的。不過話說回來,那李娘娘真是美啊,嘖嘖,太美了。」

聽到這裡,旁邊一個護衛冷不丁地問了句,「你見過?」

那小二一怔,頗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小人也是聽別人說的。」

「好了。」蘭陵王打斷他,直接問道:「你可聽過蘇威這個名字?」

「蘇威?」那小二尋思了一會,搖頭道:「沒聽過。」

那個護衛在一側補充道:「聽說是定了大塚宰家女兒的。」

那小二尋思一陣,皺眉搖頭,「真沒聽過。」

「好了,下去吧。」

打發掉那小二後,那護衛朝著蘭陵王小聲說道:「郡王,會不會沒有到長安來?」

「不可能。」另一個護衛插口道:「根據這一路打聽到的消息,分明是到了長安的。」轉眼,這護衛又說道:「蘇威是世家之人,這種人的事,問小二是沒用的。郡王,要不要小人?」

蘭陵王點了點頭,低聲命令道:「今晚上,到宇文護府中擄一人問問便是。」

「是。」

蘭陵王這時已吃不下了,他放下筷子,負手走下,憑著欄杆,望著下面的車水馬龍,很久很久,都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