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聞言冷笑道:「誰敢動我的阿綺,我便與誰誓不兩全。」轉過頭,他朝著**問道:「我讓你放出那些消息,反響如何?」
**恭敬地回道:「我們來建康時,建康大街小巷,不也說著郡王為了張姬,已不惜與整個周國為敵麼?鄴城和晉陽也是一樣的,甚至還要詳盡些,議論的人更多些。」
蘭陵王恩了一聲。
見他沉默,**小聲地問道:「王妃那裡,真同意和離了?」
這話一出,蘭陵王蹙起了眉峰。過了一會,他搖頭道:「想來不會那麼容易。」
「為何?」
「成校尉不是說了嗎?很多婦人的心思,與丈夫們完全不同。她們更放不開心結,更容易執著。鄭瑜對阿綺怨恨已深,我怕她為了不便宜阿綺,也會把婚事拖下去。和離之說,是騙我回國的計策罷了。」
這個事,**沒有插嘴的餘地,他沉默了。
又過了一會,蘭陵王冷笑道:「現在忍不住的是鄭瑜,是陛下。且拖下去吧,總有一天,他們會學得讓步的。」
說到這裡,他聲音放緩,「你起草吧,便說,我與阿綺已抵建康,阿綺對我心結仍在。你替我向陛下告罪,便說,時至今日,我高長恭已然明瞭,可以沒了郡王之位,也可以沒了兵權帥位,唯有這個婦人,我忘不了放不下。還請陛下見涼,待我解了她心結。與她生了孩兒後,會考慮歸國之事。」
「是。」
鄭瑜收到蘭陵王的信鴿時,已進入了四月。
四月芳草菁菁,正是人間好時景。
也不知高湛怎麼想的,他在接到蘭陵王的信鴿。把那紙條看完後。便令人把那紙條送到了蘭陵王府中,鄭瑜的手裡。
此刻。鄭瑜正站在院落中,看著那越來越茂盛的樹木發怔。在院牆之外,不時可以聽到少年男女的歡笑聲。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些人正手牽著手,遊走地河水之畔,春山之上。
這世間。處處都是一片溫暖甜蜜,只有這個院落。被一株數百年的榕樹擋著遮著,透出一股子陰寒來。
把那紙條看了一眼後,她便一點一點的,把它撕成碎片。她撕得很碎,很碎,直到那紙帛如同雪花,輕風一吹,便四散而落,這才罷手。
她的心已成了繭,裡面陰冷得再也照不進陽光。明明外面春光明媚,明明外面笑語陣陣,可那些離她太遠,太遠,遠得她無法想像,遠得她無法轉過頭,無法明白,她其實只要放棄一些東西,便可以得到這種渴望的快樂。
她的腦海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現那一行字,「待我與她生了孩兒再歸國。」
生了孩兒麼?不由自主的,鄭瑜的眼前出現了那一副畫面:高長恭和張綺手牽著手,一大一小兩個漂亮得讓人眼紅的美貌男娃淚汪汪在在他們身後追著,口裡則喚著「父王,母妃,等等孩兒。」
怎麼可能?怎麼可以?鄭瑜冷笑一聲,騰地轉身回房。
正在這時,一個僕人急急走來,看到鄭瑜,他低頭稟道:「稟王妃,和尚書來了。」
一提到和尚書,鄭瑜立馬臉色一變,她沉聲道:「我一孤居婦人,和幹開堂堂尚書右僕射,怎地頻頻造訪?告訴他,我不在。」
幾乎是她的聲音一落,和士開那清亮中帶著一種圓潤的謔笑聲便響起,「王妃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高長恭那小子不要你,這個鄴城,可是還有別的丈夫願意親近王妃的呢。」聲音一落,一個圓圓臉,長得頗見明潤的四十歲漢子衝了進來。
這漢子便是和士開,高湛身邊最得信任的近臣。一看到和士開那張瞇瞇笑著,顯得格外可親的臉,鄭瑜的臉色便是一陣青白。自從那日被高湛戲過之後,這個和士開便出現了。每次他都把這蘭陵王府當成自己的府第,大大方方地進來,對她極盡調戲輕辱之事。
鄭瑜不是沒有反抗過,她也令府中的僕人把他趕出去過,也告訴過父親和族長,可是,那趕走過和士開的僕人,第二天便被便人打斷了腳丟在大門外,而他的父親和族長,則是讓她忍耐,說什麼和尚書也就是口頭上佔佔他的便宜,鄭瑜沒有必要這麼生氣。
現在,這和士開又來了。他看到鄭瑜青著臉瞪著自己,隨著自己走近,一邊呵斥婢僕們上前,一邊隨手拿了把掃帚當劍擋在她身前。
這個樣子的鄭瑜,讓和士開連連歎息,他瞟了一眼壓根不敢上前的婢僕們,搖著頭歎道:「何必呢,何必呢?我說王妃娘娘,這男女之事說穿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真說起來,你們婦人也能從中得到樂子的。何必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嘖嘖兩聲,又道:「再說,高長恭那小子棄你於不顧,你又何必為他守節?」
和士開一邊說,一邊像貓捉老鼠一樣慢慢向鄭瑜靠近。鄭瑜一步一步向後退去,退到無可後退時,她忍不住尖聲叫道:「和士開,你別逼我!告訴你,等高長恭回來了,他不會放過你的,他不會放過你的!」
這話一出,和士開放聲大笑,在他的大笑聲中,鄭瑜的尖叫聲戛然而止,轉眼間她淚水滿眶:高長恭便是回來了,便是給他當面撞破這事,他也不會理睬,他的心,他的精力,全在那個賤人身上,他哪裡能看到自己的難處,自己的孤寂?他總是憐惜那個婦人,總是心疼她可憐她,他就沒有想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己也會被人欺凌,自己也是那麼的可憐?」
這事不能想,一想便讓她的心針刺般的疼,便讓她的淚水擋也擋不住。終於,鄭瑜退到抵在牆壁上時,終於把掃帚一放,把臉蒙在袖中放聲大哭起來。
見她哭得歡,和士開搖頭晃腦地歎道:「真是不經逗啊,這麼這就哭了?掃興,今兒太掃興了。」一邊念著掃興,和士開一邊搖搖擺擺地向回走去。隨著他一出院子,他所帶來的那十幾個僕人,一蜂窩地擁上。
一個最得和士開信任的少年湊上前來,小聲說道:「尚書大人,咱這是往哪裡去?」
「往哪裡去?」和士開嘻嘻一笑,也小聲回道:「當然是往皇宮去見皇后娘娘,她還等著我說這個鄭瑜的故事呢。」
不管是在鄴城還是晉陽,鄭瑜在外表家世各方面,於貴女中只是偏上。她讓胡皇后和和士開,還有皇帝高湛等人感興趣的,只是她對於棄她於不顧的高長恭,那種頑固到執著的癡情。數遍整個貴女圈,婚前還清白著的貴女,本來沒有幾個,而被丈夫丟在一旁一年不理不睬,還守著丈夫不願意離棄的,更只有鄭瑜一個。
在北齊這等禮樂崩壞,貞節和信義都成了笑話和茶餘飯後的點心的地方,她鄭瑜,無形中已成了一些人的樂子。再加上,以往當女郎時,鄭瑜便與胡皇后不和,更因為張綺之事,曾小小地算計過胡皇后。於是,胡皇后大權在握後,鄭瑜的日子,便不是那麼好過了。
——高湛荒唐,而隨著他的荒唐任性越演越厲,文武百官,百年世家,通通比不過大兵手中的那把刀。也就是說,除了對一些武將他還有所忌憚外,對其他人,高湛和胡皇后已是百無禁忌。
鄭瑜哀哀的哭泣了一會後,見和士開終於走了,她擦去淚水,哽咽道:「準備一下,我要見秋公主。」
一個婢女湊上前來,低聲說道:「王妃忘記了?上次和士開來後,秋公主因此事找過陛下,然後被陛下關起來了,說是要把她嫁到突厥去。王妃現在去找她,只怕見不到了。」
婢女一提醒,鄭瑜這才記起,好似是有這麼一回事。她咬了咬唇,一時都想不出,要破解眼前這個局面,還能去找誰?
默默流了一會淚,鄭瑜突然說道:「備紙筆,我要寫信給長恭,我要告訴他這些事。我知道,只有他的話陛下才會聽,才會忌憚。」說到這裡,她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雙眼大亮,一邊急急走向書房,一邊哽咽著說道:「我真笨,真笨……我撐什麼強?這事我早就應該告訴他的,早就應該說的。」她相信,把她從小護到大的高長恭,這一次也會出手。她更相信,知道了她的為難,知道了她為他背負的一切後,他就心軟,更會心疼她了。
那個賤人憑什麼得到高長恭一心一意地對待?不就是她更會裝可憐,更會裝出表面堅強不屈,實際上卻無比脆弱的模樣嗎?
蘭陵王收到鄭瑜的信鴿時,他和張綺已經在建康城停留快一個月了。而此刻,他正與**等人正策著馬,從建康城外的一個小城中匆匆趕回建康。這陣子,他收集了不少關於建康城各大城池的消息,目的便是想找一處張綺想像中的,安定繁華又一直不會被戰亂波及的地方。那是她的夢,他打算找到後,在那城中先置一些田地和莊院,順便還安排一些人手,權當是退路。
這時,一個護衛從城中匆匆追來,迎面遇上,他行了一禮後,,便把那紙帛遞到蘭陵王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