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
蓮花燈幽幽,亙古不變地守著忘川,為茫茫眾生指引歸路。
兩岸影影綽綽有人來去匆匆,卻悄無聲息,瞧不清面目,也不作停留。
她跟在鬼差身後,不敢明目張膽地東張西望,半垂的眼簾下,眼珠子卻不甚安分地偷偷打量四周。
這就是陰間啊……好像跟陽間的夜晚差不多嘛……
微帶蓮香的清風拂過,臉上略感冰涼,伸手一摸,竟是滿手濕意。
她一愣,有些遲緩地舉起手,是汗麼?還是淚?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手順勢伸到後腦勺,撓了撓,好像忘了一些事……
難道……因為她死得太慘,所以到了地府還要為自己哭喪?
話說回來,她到底怎麼死的?
皺眉想了半天,什麼都沒想起來。生前的記憶彷彿籠著一層白霧,模模糊糊的。
「到了。」
回過神,帶路的鬼差已停在一扇大門前。
轉生門。
望著門上閃來閃去具有霓虹燈效果的三個大字,她的腦海裡不知怎麼竟冒出某個娛樂城的畫面。
周圍還有幾個看不清面目的黑影,幾道打量的目光向她掃來,竊語聲四起。
「就是她,就是她!」
在說她麼?她不覺拉長耳朵。
「她就是那個擁有史上最好命格的人?」
「沒錯,就是她。」
嗯,他們這麼一提她倒是想起來了。來這裡之前,的確有個主事者模樣的人告訴她,來世她將投胎於億萬富豪之家,三千寵愛集於一身,尊榮盡享,福祿雙全,一生順遂,等等等等,簡而言之,下輩子,她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呀?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命格?」
對啊,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感天動地的大好事呢?忍不住抬手敲敲腦袋,居然把這麼光彩的事給忘了……
「切,哪裡是做了什麼好事……」
「那是為什麼?」
「還不是『上頭』有人唄。聽說,是仙界直接下的指示……」
原來……她是關係戶啊。
她恍然大悟,果然哪兒都一樣,投個胎都要靠關係。只是……她到底哪裡找的關係,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完了完了,這麼大的靠山居然被她忘記了,下下輩子再去哪裡找門路啊……
正在苦思之際,有人喊:「開門了。」
她聞言抬頭,隨著轉生門緩緩打開,她的嘴也越張越大。
門後是一個奇妙的世界。
那個空間裡所有的一切都毫無重力地飄浮著。大小不一的錘子,隨著發條的轉動規律而緩慢地交錯敲擊,卻未發出一點聲響,幾枚巨大的齒輪如氣泡般緩緩地翻轉浮動,泛著細碎金光的氣流時而穿梭其間,一閃而過。
身邊的黑影都已進去,她正要邁步,鬼差開口叮囑:「記住,往右走。千萬別被錘子砸到,否則魂飛魄散誰也救不了你。」
她點點頭,剛因新生而湧起的興奮稍稍消退了一些。
跨進門的瞬間,她整個人一輕,像羽毛一樣慢慢飄浮起來。
不知是不是進入空間後人變小了,那些錘子都顯得巨大無比,她輕易地穿過大錘小錘之間的空隙,一路好奇地四下張望。
這個空間一眼看不到邊際,前面進來的人都已不見蹤影,她也不急著投胎,任氣流將她推著向前,睜大眼驚嘆地看著比人高的金色齒輪從下面緩緩浮上來,與她錯身而過。
忽然一股大力將她一拽,輕飄飄的身子向後彈去,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堪堪避過一個迎面砸來的大錘。
好險,差點魂飛魄散了!
這一驚嚇跑了所有的好奇心,她感激地回頭:「謝謝,謝謝你……」
後面的話不知不覺逸去,她怔怔地看著她的救「魂」恩人。
同陰間的所有人一樣,救「魂」恩人也是看不清面容,只是,「他」不是一團人形黑影,而是被一圈白色光暈包圍。
明明是一個朦朧的白影,可是……她居然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雙眼睛。
那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裡面似乎承載了很多東西,又深又重,複雜難辨。
可惜她破譯能力不夠,什麼都無法解讀。恍惚地對視半晌,驀的——
咦咦咦,剛才沒注意,救「魂」恩人救了她以後就不曾放手,一直拉著她前行,問題是……
「等等等等,我不往這邊,我要往右走,往右往右——」她忙不迭大喊。
救「魂」恩人恍若未聞,一言不發地依舊拉著她往左而去。
她開始急了,死命甩手,可怎麼也掙不開,眼睜睜地看著光線明亮的出口越來越近。
「不要啊!我要走右邊,走右右右右右——」
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進去之前,她的眼角終於擠出一滴辛酸淚。
好不容易逃過砸得人魂飛魄散的大錘,卻碰上一個左右不分的救「魂」恩人。
史上最好命果然不好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