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我知道,我知道。」韓子高喃喃地說,只覺得自陳茜去了後變得冰冷的心徹底解凍,暖融融的,世間的一切重新變得美好。

  天剛濛濛亮,小鎮便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景象。不少店舖的門板都取了下來,粥飯麵點鋪子已開始營業。到處是炊煙裊裊,與清晨的霧氣會合在一處,輕紗一般籠罩著整個世界。

  高進他們先起來,一個到廚房去看著客棧的人準備早膳,另一個去馬房探望他們的馬,還有一個準備上路的東西,忙得井井有條。

  過了一會兒,高長恭和顧歡走出房門,正在商量著要不要去看看大哥,韓子高便從隔壁走了出來。他在獄中所穿的囚服早就被顧歡叫人拿去扔掉,現在他換上了高長恭的衣衫。

  齊國服飾與陳國有很大不同,帶著濃郁的鮮卑色彩,借鑑了遊牧民族的褲、靴等設計,袖子緊窄,樣式也不複雜,便於穿著,行動起來也很靈活,尤其便於騎馬。

  高長恭的服飾都是上等綾羅所制,手工極佳,刺繡精緻,腰帶上鑲了綠松石,一看便是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穿在韓子高身上,襯得他氣宇軒昂,蒼白的臉更是美得震撼人心。

  顧歡一見便驚豔不已,大眼睛眨了眨,這才關切地道:「大哥,你傷得那麼重,就別下去了。我叫他們把早膳送上來,在房裡吃便是。」

  韓子高微笑著說:「已經不妨事了,沒什麼大礙。」

  高長恭卻堅持,「大哥,來日方長,不必急在一時。你先好好養幾天,再下地走動比較好。」

  「對啊。」顧歡上去扶住他,帶著他轉過身,往門裡走去。韓子高便不再固執己見,跟著她回房,坐到桌邊。

  用完早膳,韓子高喝完藥,天光已然大亮,他們便決定上路。顧歡和高長恭走在前面,韓子高在他們身後,一起走下樓梯。

  下面有不少人正在吃飯,一見他們出現,頓時看直了眼。有的人張大了嘴,手上一鬆,碗便咣噹一聲掉在桌上,一些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有的人手上沒有端碗,筷子卻噼裡啪啦地掉了下去。

  顧歡猛然想起,當日侯景之亂,到處是兵匪一家,見了百姓便亂殺一氣,但無論是哪方人馬,看到韓子高的臉都下不去刀,有的士卒更連武器都拿不住,落到地上。她開始以為是誇張,現在真信了有那麼回事。

  韓子高已經習慣了這種事,臉上始終很冷淡,平靜地往外走。

  顧歡和高長恭快步走出大門,才長出口氣。顧歡笑道:「長恭,這下你可被大哥比下去了。」

  「那是當然。」高長恭不惱反喜,「大哥風華絕代,比我好看得多。」

  韓子高聽著他們兩人的調侃,好笑地搖頭,「這是到了你們的地面了,你們就沆瀣一氣,欺負我這個外來人,是吧?」

  「絕對沒有。」顧歡笑眯眯地說,「大哥,能長成你這樣的,一千年也沒幾個。那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我們都以你為榮啊。」

  「是啊是啊。」高長恭連連點頭。

  韓子高聽著顧歡胡說八道,實在忍不住,臉上雖努力繃著,眼裡的笑意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

  這時,客棧裡裡外外都擠滿了人,全都在看那兩個俊美絕倫的男子。

  高長恭將韓子高與顧歡送上車,隨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一路都是在華北平原上,地勢平坦,村莊城鎮不斷出現,更有大片田野一望無際。秋收已過,原野中只有倒伏的穀草,有些農戶在趕著牛犁地,但大部分地方都空無一人,看上去特別安靜。

  車子的門窗都捲起了簾子,韓子高看著外面的風景,感慨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顧歡轉頭看著他,見他眼中流露出無限悵惘,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解,便索性將這曲辭接著背下去:「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韓子高沉默了一會兒,漸漸釋然,笑著對她說:「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顧歡也開心地笑道:「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

  「已矣乎。」韓子高豁達地說,「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

  顧歡連連點頭,「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韓子高微笑,「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顧歡搖頭晃腦,「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

  韓子高被她逗得直樂,沉吟片刻,才緩緩背出最後一句:「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這首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在他們兩人擇其精華的接力背誦下更顯意味深長,顧歡笑嘻嘻地說:「大哥,長恭跟你比起來,簡直是不學無術。」

  韓子高忍俊不禁,溫和地道:「南方重文,北方好武,不可同日而語。」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顧歡輕嘆,「世事難料,人心險惡,想要立於不敗之地,光精於武是不行的,文字上面也要下功夫。」

  「那倒是。」韓子高很贊同,「長恭過去當過司州刺史,現在又是青州刺史,那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文治武功都要有的。長恭做得有聲有色,足見其文韜武略兼備。他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長得很,有的是時日學習。不會吟詩作賦並不要緊,國事、政務都跟這些沒什麼關係。長恭驍勇善戰,天下皆知,兵書戰策自是熟知的,至於官場上的陰謀詭計,他不見得就不懂,多半是不屑為之。歡兒,你不用擔心。」

  「嗯,我知道了。」顧歡點點頭,心情好了很多,順口說,「大哥,到了益都,你就跟我們住一起。我住的院子旁邊不遠還有一處院子,環境清幽,你就住那裡吧。」

  韓子高有些猶豫,「會不會對長恭有所妨礙?畢竟我的身份比較尷尬。」

  顧歡想了一下,對他說:「沒事,就說你是我兄長。大哥,要不你先改個名,暫且姓顧吧。我們不怕麻煩,可還是儘量避免為好。」

  韓子高想起高長恭在建康時自稱顧無憂,不由得笑了起來,「好,那就你給我取個名吧。」

  顧歡便苦苦思索起來,「那個悅字,我那剛出生的弟弟已經用了……要不,就叫顧愉吧,你看好不好?以後大哥都要愉快地過日子,再也不要有不開心。」

  「好。」韓子高心裡暖洋洋的,忍不住將她拉過來,伸手擁住,在她耳邊輕聲說,「歡兒,大哥謝謝你。」

  顧歡眼裡一熱,淚水忽然湧了出來,有些哽咽地道:「大哥,別這麼說,看到你現在好好的,我特別高興。」

  韓子高輕輕拍著她的背,感慨地說:「如果沒有你和二弟,我是不可能活著走出囹圄的。」

  「權臣當道,我們更要守望相助。」顧歡嘆息,「大哥,這是亂世,爾虞我詐,人慾橫流,你、我、長恭,其實都是另類。我們不肯同流合污,與時下風行的那些東西格格不入,注定會遇到許多坎坷。不過,茫茫人海,萬千眾生,我們能夠相遇,能夠聚在一起,能夠成為兄弟,那是何等的緣分。佛家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似我們這般,那是修了千年得來的,更要珍惜。大哥,我和長恭與你結拜時,對天地立下誓言,今後同生死,共患難,此絕非虛言,乃真心誠意,一諾千金。」

  「我知道,我知道。」韓子高喃喃地說,只覺得自陳茜去了後變得冰冷的心徹底解凍,暖融融的,世間的一切重新變得美好。

  他輕輕撫著顧歡的秀髮,打從心底裡感覺到,這個心地善良、活潑可愛、聰明伶俐、英勇無比的女孩子是他最親最親的妹妹,與他血脈相連。從今往後,這個妹妹將是他最親的親人,終此一生,他都會用生命去保護她。

  顧歡在韓子高肩上靠了一會兒,想起他身上有傷,仍然比較虛弱,就坐起身來,退開了一些。

  韓子高很擔心自己的親人,忍了一會兒,還是婉轉地提起:「歡兒,陳國連年戰亂,很多人在亂軍中死去,我在這世上已經沒多少親人了。我怕陳瑣拿不住我,會去抓我弟弟。你看能不能讓二弟派人過去安排一下?」

  「長恭和我都考慮到了。」顧歡立刻安慰他,「我們跟華皎談過,怕陳瑣會斬草除根,華大人已經派人到會稽,把你弟弟一家接走,妥善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風聲平息了,我和長恭再想辦法把他們接過來,與你團聚。」

  韓子高放下了心,笑道:「我經歷特異,身份尷尬,很少能交到知心朋友,沒想到,這次生死關頭,僅憑你們三個,便把一切辦得妥妥帖貼。看來,交友也與帶兵一樣,貴在精,不在多。」他沒有說謝字,這三個知己對他的情義已經不需要說這些虛泛的話了,他會永遠銘記在心。

  一路無事,顧歡與韓子高悠閒地觀看著外面的山川風物,偶爾開心地聊上幾句。

  當晚,顧歡便告訴高長恭,韓子高暫時改了個假名,身份變成自己的哥哥。高長恭立刻點頭,「這樣好。不過,很多人都知道你沒有親哥,還是說成堂哥比較好。要不,你這就修書一封,我讓高強送往朔縣給你爹,看你家還有什麼親戚,也好給大哥編個身份,就給他在益都弄個正式的戶籍。這樣一來,以後再有人問起,或者陳瑣忽然膽大包天,來我齊國要人,咱們都可以抵死不認,大哥也就安全了。」

  「對。」顧歡想了想,便道,「既然這樣,咱們索性把這戲做紮實。要到益都的時候,大哥先別跟我們回府,在外面暫住幾天。然後暗地派人來報,說我堂哥來了,我再去把大哥接到府裡,你看如何?」

  「好。」高長恭很乾脆,「就這麼辦。」

  如此一路悠閒,他們在十天後才回到益都。韓子高聽他們的安排,先在距益都尚有二十多里地的青田鎮住下。

  高長恭將高震和高進留下,照顧並保護韓子高,然後與顧歡進城,徑直回到府中。各自沐浴更衣後,便是掌燈時分了。

  他們一進府門,鄭妃便得到了消息。高長恭和顧歡這次離開,說是有公事要辦,她自然無法阻攔,連過問一下都是踰矩。兩人一去半個多月,一點消息都沒有,她每日裡坐立不安,卻也無可奈何。

  前幾天,跟著高長恭出去的幾個隨從都陸續回府,卻不見他本人回來,也不見顧歡。鄭妃打發翠兒向他們詢問王爺的去向,幾人卻一問三不知,只說王爺讓他們先回府,至於王爺去了哪裡,有什麼事,他們都不清楚。鄭妃很生氣,卻也無計可施。

  此時翠兒氣喘吁吁地從前院跑回,對她說:「王爺與那女人一起回來了。」她便按捺不住,起身就往外走。

  高長恭坐在花廳裡,正準備用晚膳。顧歡還沒過來,他便喝著茶,聽管家稟報這半個多月來家裡的大事小情。

  鄭妃走進來的時候,高長恭正在看一封信函。

  管家恭謹地叫了聲「王妃」,高長恭這才抬起頭來。看著端莊優雅地走進來的鄭妃,他微笑著問:「王妃的身子大好了?」

  「多謝王爺關心,已經不妨事了。」鄭妃溫柔地答著,過去坐到他身旁,「王爺一去半月,音信全無,想來定是公務繁忙,無暇他顧。國事雖重,王爺也要多保重身子才好。」

  「嗯,我會的,多謝王妃。」高長恭客氣地笑了笑,隨即抖了一下手中的信函,對她說,「二哥寫信來,說二嫂想接你過去聚聚。自你過門,還沒見過妯娌,去拜訪一下二嫂也是好的。」

  廣寧王高孝珩是高澄的二兒子,生得清秀俊逸,更博學多才,通音律,擅丹青,曾在壁上畫蒼鷹,睹者疑其真,鳩雀不敢近,一時傳為佳話。他是著名的北地才子,在高氏皇族中更屬罕見。高長恭對這位二哥相當敬重,也很佩服他的才華。

  鄭妃也知曉這位廣寧王的大名,一聽之下,便喜形於色,「那好啊,妾妃也想見見二哥二嫂,王爺一起去嗎?」

  「我這裡公務繁忙,走不開。」高長恭溫和地道,「我派人送你去吧,你在那裡可以多住一陣。」

  「那……」鄭妃又想去,又有些不甘願。她要一走,這裡不是就讓給顧歡了?

  高長恭隨口說:「王妃不必急著決定,過幾日也行。這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沒關係的。」

  「是。」鄭妃這才放下心來。

  顧歡披散著濡濕的頭髮,施施然走了進來。一看王妃也在,她怔了一下,當即便想向後退,自己去廚房找東西吃。

  高長恭立刻叫住她:「歡兒,快來用膳,我一直在等你。」

  鄭妃滿心不是滋味,臉上卻帶著親熱的笑容,款款地道:「妹妹,快來坐。」

  顧歡只好過去與她見禮,然後坐到桌邊。

  顧歡和高長恭這次潛入陳國都城,順利救出韓子高,心裡都感覺十分痛快。雖有鄭妃在座,他們也沒有拘謹太久,很快便有說有笑,大吃大喝起來。

  第二天,他們便恢復了正常作息,大部分時間都在衙門處理公務,晚上同宿一處,如膠似漆。鄭妃再是黯然神傷,也只能默默垂淚,在外面還是保持著身為王妃的儀容風度,盡全力試圖抓住丈夫的心。高長恭對她總是有著歉意,只要她不做太離譜的事,都會對她十分溫和,儘量滿足她的要求。

  兩天後,他們正在用午膳,有下人進來稟報:「顧將軍,門外有人拿著一封信找您,說是顧大將軍給您的。」

  「我爹?」顧歡滿臉欣喜,一疊聲地說,「快快,快叫他進來。」

  過了好一會兒,有個僕從模樣的年輕人被帶了進來,見著顧歡就上前行禮,「小姐,老爺讓冬貴護送大少爺過來。大少爺近來身子不爽,北地苦寒,不宜休養,所以送來小姐這裡,請小姐多加照顧。」

  「哦。」顧歡接過他遞上的信,抽出信函看了一遍,便轉頭對高長恭說,「我大哥是我家大伯的兒子。我大伯早逝,只遺下這一子,自小身子便有些弱,常常生病,我爹很擔心他。」

  「既是你的大哥,那自然要好好照顧。朔州確實乃苦寒之地,送來青州是對的,這邊要暖和得多。」高長恭點著頭,煞有介事地說。

  顧歡「嗯」了一聲,隨即問冬貴:「我大哥走到哪裡了?」

  冬貴躬身答道:「老爺命我們緩緩而行,免得一路顛簸,傷了大少爺的身子。現下大少爺剛到滄州,小人先快馬過來稟報小姐,亦可早做準備。」

  「哦。」顧歡思忖了一下,轉頭說,「長恭,我大哥過來後,可不可以先暫時住在府裡,過幾日再搬?」

  「當然是住在府中。」高長恭爽快地道,「這裡這麼大,住的人又不多,到處都空著。屋裡沒有人氣,反而容易破敗。你大哥來了,儘管在這裡住著便是,還搬什麼?」

  「那就多謝了。」顧歡很高興,「長恭,我明日便去迎一下大哥。」

  「好,去迎一迎也好。」高長恭點頭,「我讓高隨、高軍陪你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他們幾句話間便計議已定,鄭妃一點發表意見的餘地都沒有。在那麼默契的兩人面前,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外人,根本插不進去,只能坐在那裡暗自氣惱:這女子沒名沒分,攀上王爺這個高枝,住進府中也就罷了,現在連親戚也來了,真當自己是這裡的女主人了嗎?簡直是沒規沒矩。

  一頓飯很快吃完,顧歡先行離去,高長恭禮貌地陪著鄭妃喝茶,閒聊幾句,這才離開。

  次日一早,顧歡便騎馬上路,疾馳而去。

  過了三日,她帶著一輛馬車出現在府前,從馬上一躍而下,笑嘻嘻地說:「大哥,我們到了。」

  韓子高從車上下來,跟著她走進大門,微笑著輕嘆,「這府邸未免也太大了些。」

  「是啊,前任刺史弄的。」顧歡扁了扁嘴,「從前門到後門得走上兩刻的工夫,他也不嫌累得慌。」

  韓子高微帶調侃:「如果他是文官,這倒可以讓他活動活動。」

  「那倒是。」顧歡側頭想了想,笑得前仰後合,「前任刺史是文官,不過瘦得很,一點也沒腦滿腸肥的趨勢,估計就是因為天天在府裡走來走去吧。」

  「多半如此。」韓子高微笑著,看著眼前一進套著一進的院子,以及那些頗具匠心的園林,不由得微微搖頭,「一座刺史府,簡直堪比王侯。」

  「沒辦法。」顧歡輕嘆,「前刺史有一妻九妾,兒孫滿堂,自然要住寬敞一點。我們就單身一人,自由自在,看到這種地方,當然就覺得大了。」

  「是啊。」韓子高微微點頭,跟著她走向前院。

  一路上有不少婢僕正在做事,看到韓子高過來,都是一怔,動作慢了好幾拍。本來,他們長期看著自家王爺驚世動人的容貌,對於俊美外表的抵抗力要強得多,但韓子高那讓人驚心動魄的俊美容顏仍然讓他們目瞪口呆。顧歡與韓子高說笑著,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他們一眼,便讓他們收斂了目光,趕緊埋頭繼續做事。

  韓子高住的是倚瀾閣,與顧歡的碧雲軒相距不遠,算得上是比鄰而居。

  進了月洞門,院子裡有個荼蘼架,上面開滿了淺紫色小花,在風中微微搖晃。另一邊有花有樹,還有個小小池塘,裡面有數十條錦鯉游來游去。正房兩間,廂房四間,都十分精緻。裡面也佈置得相當清雅,剛點過檀香,屋裡有著淡淡的香氣飄蕩。

  韓子高滿意地點頭,輕聲說:「非常好。」

  顧歡開心地笑了,關切地道:「大哥,你身上的傷都沒好,這段日子得多歇息。反正已經安頓下來了,萬事盡可從容而行,不用心急。」

  「好。」韓子高對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急的。」

  「那就好。」顧歡很高興,轉頭吩咐早已聞訊趕過來的秋燕打熱水,侍候著他洗臉洗手,接著讓他把藥喝了,這才上前幫著他寬衣解帶,扶他躺上床。

  韓子高雖然一路上被悉心照顧,但到底頗多顛簸,飲食方面也不能盡如人意,身上的傷癒合得比較慢,體力也常常不支,此時走過了長長的一段路,便感覺很疲憊。躺在柔軟的床上,擁著溫暖的錦被,他有了回家的感覺,很快就放鬆下來,沉沉睡去。

  秋燕見到韓子高時的反應與當初看見高長恭時一樣,呆怔了好長時間,做事手腳都不利索。顧歡暗罵她不爭氣,將她推到一邊,動作麻利地做好一切。待到韓子高睡下,秋燕才回過神來,連忙告罪。

  顧歡「噓」了一聲,將她帶出房去,把門關上,一直走出院子才用手點了點她,「你怎麼跟其他人一樣?我大哥是長得美,可王爺不也一樣?你們平日裡應該都看慣了,這時卻來大驚小怪地做這模樣,簡直太丟臉了。以後再這樣,可別說是我的人。」

  「小姐恕罪。」秋燕福了一福,嘆息道,「小姐,你是看慣了,可我們哪裡習慣得了?依然是看一次出一回神。只是把持得住,不讓人發覺罷了。這府裡的人哪個不是?沒想到,咱們家這位大少爺也美得驚人,竟不下於王爺。小姐,也就是你把持得定,其他人見到了,哪有不動容的?」

  「我不管,總之以後必須給我收拾住你那些眼光。」顧歡神情嚴肅,沉聲告誡,「他是我大哥,現在又生著病,你們如果不能侍候好他,我就讓你和春喜回我爹那裡,不用留在這兒了。」

  「小姐。」秋燕一下跪到地上,「小姐放心,小婢今後再也不會犯迷糊了,一定把大少爺照顧得妥妥帖帖的。」

  「那就好,起來吧。」顧歡臉色稍霽,口氣也變得溫和了,「以後別動不動就跪,我早就說過了,不喜歡這樣。」

  「是。」秋燕趕緊起身。

  「你就在這裡侍候著,別讓人吵著我大哥。」顧歡叮囑幾句,便去了廚房,特別關照給韓子高做些有營養又清淡的東西。

  府裡太大,她就這麼來回奔走一下,時間就過去了許多。

  暮色籠罩下來,燈籠被一盞一盞地點燃,在屋簷下散發著朦朧的橙色光芒。很多屋子都掌了燈,窗紙上透出淡淡的光芒。太陽一落,天氣就變冷了許多,呼出的氣都冒著淡淡的白煙,讓人忍不住打冷戰。

  高長恭從衙門回來,便直奔倚瀾閣。

  屋裡燈火通明,顧歡陪著韓子高坐在桌邊,正在用晚膳。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湯和菜,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秋燕立刻侍候著高長恭洗了手,盛上一碗飯放到他面前。

  韓子高溫和地笑道:「二弟剛回來嗎?我聽歡兒說,你按例是要去跟王妃一起用膳的,我們就沒等你。」

  「也沒什麼例不例的,咱家沒那規矩。」高長恭不經意地道,「大哥在這裡,我自然是和大哥一起吃。王妃自會用膳,用不著天天陪。」

  「哦,那就好。」韓子高微微點頭,愉快地說,「你們府裡的廚子不錯,做的菜很合我的口味。」

  「是嗎?」高長恭很高興,「那大哥一定要多吃點。」

  顧歡心裡頗為得意,這是她親自在廚房指點的結果。廚子們將慣做的魯菜做了一些變化,添加了金陵菜系中的一些東西,就此南北融合,做出的菜便頗為可口。

  高長恭嘗了嘗,也大加讚賞:「不錯不錯。我明天要賞那些廚子,讓他們以後多想點美味的新菜出來,咱們也好大飽口福。」

  韓子高看著他那有些孩子氣的模樣,忍不住好笑。

  顧歡調侃道:「大哥,他一說起吃來就兩眼放光,完全不像是鐘鳴鼎食的王爺。」

  韓子高笑出聲來。

  高長恭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很正常啊。誰不想吃好吃的東西?就連聖人也一樣。」

  「說得好。」韓子高贊同,「熱愛美食是人的本性。」

  「我舉雙手贊成。」顧歡笑眯眯地點頭,「我的意思是說長恭身為王爺,也要裝裝樣子,雖然心裡喜歡,表面上卻要端著架子,假裝不在意。」

  高長恭哈哈大笑,「在大哥面前裝什麼?多累人啊。」

  屋裡一片笑聲,屋外卻緩緩飄起了雪花。

  在輕揚的小雪中,這個美麗的小院彷彿是傳說中的仙境,洋溢著快樂、溫暖與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