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高長恭摟著顧歡,聞著從她身上飄來的淡淡幽香,輕輕地說:「歡兒,我很想你。」

  中午,高長恭與鄭妃一起用完午膳,便起身要走。

  顧歡與韓子高不在的這一個多月裡,他們兩人相敬如賓,雖然幾乎每天都在一起吃飯,彼此的距離卻一點也沒有接近,仍然遙遠而客氣。鄭妃卻不再憤憤不平,反而常常向他探聽顧歡他們回來的日子,顯然也在期盼著他們快點歸來。

  終於盼到了這一天,高長恭打算親自出城遠迎,鄭妃竟主動請求:「王爺,妾妃也想去接顧將軍和顧公子,可以嗎?」

  高長恭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外面。淡淡的陽光看上去很蒼白,寒風吹打著快要掉光樹葉的枯枝,水面上結了一層冰,空氣冷得刺骨。他想了一下,便和顏悅色地勸道:「外面太冷了,你身子一向不好,容易著涼。我去接他們吧,晚上一起用膳。」

  鄭妃雖然很想早一刻看到自己一直惦念的人,卻也沒有理由堅持,便只得點頭,「那妾妃就在府裡等候,安排晚宴。」

  「好。」高長恭對她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

  鄭妃目送著他的背影,眼神卻已渙散,顯然在想著另外的人。翠兒看在眼裡,秀眉微蹙,打量了一下四周,見左右無人,這才輕聲說:「小姐,顧公子回來以後,你也別找他找得太勤,以免落下口實,惹人非議。」

  鄭妃這才回過神來,怔了一會兒,眼裡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低聲道:「我對顧公子情根深種,已難以自拔。翠兒,我巴不得王爺給我一紙休書,我好嫁與顧公子。」

  「小姐,萬萬不可。」翠兒大驚失色,「若是小姐成為棄婦,鄭氏固然顏面掃地,小姐只怕也難以再嫁。況且,那顧公子在這裡三年,始終與小姐以禮相待,未有絲毫踰越之意,難道小姐還不明白嗎?如今小姐是堂堂王妃,朝廷一品命婦,身份貴不可言,萬不可為那虛無縹緲之事而毀於一旦。」

  鄭妃亦知此事渺茫,根本不可能實現,但心裡總是存著萬一的指望。聽翠兒這麼一說,頓時悲從中來,只覺前途黑暗,一生無望,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桌上,失聲痛哭。

  翠兒只能嘆息,守在她身邊不停勸慰。

  高長恭帶著四名隨從出了府,騎上馬便往城外疾奔,一直向北迎去。

  他穿城而出,看到的人立刻奔走相告,雖是寒風凜冽,仍有無數大姑娘、小媳婦和青年男子湧上街頭,如潮水般向城門趕去,希望能在他回來時領略他的風采。

  往北二十餘里的官道上,顧歡和韓子高也縱馬向前,踏著積雪向益都飛馳。兩人都繫著紅色披風,在風中如旗幟般飄揚,遠遠看去,仿若兩簇火焰在燃燒,十分醒目。

  不久,高長恭便看見了他們,立刻快馬加鞭地趕了過去。

  三人迅速接近,隨即一齊勒馬,跳下地來。顧歡開心地跑上前去。高長恭伸出雙手,接住她撲過來的身子,將她緊緊抱住。顧歡想也不想,便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愉快地問:「長恭,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這個時候到?」

  「我估算的。」高長恭笑道,「如果你們還沒來,我就等。按行程算,你們今天肯定會到的,不過是時辰早晚的事。」

  顧歡大為感動,又親了他一下。高長恭很受用,也不管什麼「非禮勿動」的聖人之言,摟著她坦然受之,笑逐顏開。

  跟著他們的蘭陵四騎都掩嘴偷笑。韓子高負手而立,欣慰之情溢於言表。顧歡離開父親後,這一路都不曾展顏,他想盡辦法,才讓她的心情好了一點,卻也沒有這麼歡喜過。

  兩人纏綿半晌,方才分開,高長恭上前兩步,與韓子高緊緊擁抱,親熱地說:「北地風光如何?大哥可喜歡?」

  「非常好。」韓子高愉悅地笑道,「北疆雄奇壯闊,與南國風景完全不同,我很喜歡。」

  高長恭很是遺憾,「可惜我沒去。」

  顧歡掛在他肩上,笑嘻嘻地說:「是啊,我和大哥打仗打得那個痛快啊,你是沒看到。」

  「我已經知道這事了。」高長恭跌足長嘆,「想都想得到那種情形,你們可過癮了。我真後悔,早知道就向朝廷告假,跟你們一起去了。」

  顧歡眉飛色舞,連比帶畫地將當時的戰況告訴了他。高長恭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問。韓子高偶爾補充幾句,三個人都開心得很。

  在風中站了好一會兒,他們才一起上馬,向城裡馳去。

  城門處已經擠滿了人,全都翹首以待。看到遠遠的有三匹馬一起馳來,便有人大叫:「來了來了!他們來了!」立刻,人群往前湧去,將城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高長恭聽到城門處人聲鼎沸,趕緊勒住馬。顧歡和韓子高也都心裡有數,齊齊停下來,不敢上前。

  三年來均是如此,高長恭或韓子高只要一出門,便會出現這種情況。人們奔走相告,圍觀者不絕如縷,春夏秋三季還有許多女子向他們投擲鮮花蔬果,以表傾心之意。無論他們穿的便裝是什麼款式,立刻便會流行開來,人人效仿,成為時尚。種種盛況早已不脛而走,朝野均知,傳為美談,可兩位當事人卻實在是不勝其煩。

  高長恭無奈地望天,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們繞道而行,從別的地方進城吧。」

  韓子高也嘆息道:「好。」

  「這就是禍水之現身說法啊。」顧歡調侃道,「我說,你們以後出門還是乘馬車吧,把簾子放下來,這樣就不會被人堵著走不動了。」

  高長恭忍不住笑了,伸手用馬鞭虛抽了她一下,在空氣中發出啪的一聲響。

  顧歡作勢一躲,隨即笑著撥轉馬頭,搶先離開。高長恭與韓子高立刻跟上。三人很快便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這種事已發生過無數次,那些人也都清楚他們想要避開,只是不知道他們的確切行蹤,無法確認應該到哪個門去堵。於是,人群便分成了六路,有些人固執地留守在這裡,有些人分別前往西、南、東三個城門,還有人乾脆到刺史府或衙門外守株待兔。

  高長恭對此毫無辦法,又不能調動軍隊清場,只能用這種消極的辦法,將人群儘量分流。如此一來,圍觀的人就不會有那麼多,他們才比較容易突出重圍。

  遠遠地繞著城轉了半圈,他們從西門進城。這裡距刺史府比較近,相對來說不會招太多人圍觀。

  這一次,由顧歡的那隊親兵打頭陣,齊齊縱馬進城。聚在城門口的人群本能地讓開一條通道,避免被馬隊撞上。

  高長恭他們三人就跟在親兵隊伍後面,一陣風般衝進城裡。等到他們的身影從面前飛過,那些女子才反應過來,登時尖叫著「蘭陵王」,齊齊向前急追,一時綵衣飄飄,香風陣陣,蔚為大觀。

  高長恭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卻不敢有絲毫停留,直向刺史府奔去,卻不敢走正門,而是溜到側面原本供下人們進出的小門,急急地竄進府去。

  顧歡實在忍不住了,一邊大笑,一邊跟在他身後衝進府中。

  韓子高也笑了起來,頓時讓旁邊拚命沖上前來的圍觀眾人感覺眼花繚亂,心窩如中重拳,有些喘不過氣來。趁他們呆怔之機,韓子高也奔進府裡。

  顧歡的親兵和高長恭的隨從魚貫而入,隨即將門關上,把眾人擋在外面。

  三人回到碧雲軒,抹去額上細汗,坐下來喝了杯茶,這才算是緩過勁來。

  顧歡笑道:「長恭,你這個堂堂王爺,一州刺史,每次回府都是抱頭鼠竄的模樣,說起來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高長恭和韓子高聽了,都哈哈大笑。

  此時,二十五歲的高長恭已經稚氣盡脫,變得沉穩老練多了,而年輕人特有的熱情與勇氣依然存在。這讓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俊美,舉手投足間光彩照人,猶如夏日陽光般耀眼,越發引人注目。

  與他相比,三十三歲的韓子高則更加內斂成熟,自然而然地散發出溫潤動人的光華,彷彿珍貴的璧玉,讓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眉清目秀的顧歡平日裡若是單獨一人,尚看不出有何出眾之處。奇怪的是,與這兩位當世聞名的美男子在一起時,一點也沒有相形見絀,那種骨子裡帶出來的氣質風度反而與他們相映生輝。

  坐在溫暖的屋子裡,三個人都感覺有些懶洋洋的,便決定先歇息一下再說。韓子高起身離去,回旁邊的倚瀾閣休息。顧歡和高長恭洗了臉,便關上門,寬衣解帶,上床睡下。

  沒有人來打擾,蘭陵十八騎中的四個人都守在院外,禁止別人靠近。除了風聲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高長恭摟著顧歡,聞著從她身上飄來的淡淡幽香,輕輕地說:「歡兒,我很想你。」

  顧歡緊緊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頸窩,感受著那熟悉的溫度,聲音瘖啞,帶著一絲哽咽,「我也想你。」

  高長恭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間沸騰起來,四肢有些發軟,頭腦一陣陣暈眩,慾望的火焰熊熊燃燒,每一寸肌膚都在發燙,彷彿久旱的土地正在龜裂,急需雨水的滋潤。他翻過身去,灼熱的吻落到她的臉上、唇上、頸上……

  兩人緊緊地糾纏著,如魚和水、藤與樹,相生相依,難分難離。

  他們輕聲呼喚著彼此的名字,一起投身熱情的火焰,渡過起伏翻騰的浪濤,攜手直上歡樂的雲端。

  不知不覺間,便是掌燈時分,高震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說:「王爺,王妃派人來問,幾時用晚膳?」

  一輪激情剛剛結束,高長恭正摟著顧歡纏綿親吻,欲罷不能,完全沒想到已是黃昏。他略微抬頭,看了看窗戶。簷下的燈籠已經點燃,窗紗上映著橙色燈火,確實已到傍晚,早就該吃飯了。

  他平靜了一下情緒,揚聲道:「你去跟王妃說,可以傳膳了,我們這就過去。」

  高震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高長恭親了顧歡一下,不敢再耽擱,便拉著她起身。

  兩人迅速穿上衣服,再將凌亂的頭髮解開,披散下來,用一根絲帶綰住,這才一起走了出去。

  夜色降臨,寒風刺骨,他們從小練武,身體強健,倒也不覺得有多冷。

  高長恭拉著顧歡的手,感覺很溫暖。女子的手很柔軟,再怎麼舞刀弄槍,終究比男子要溫潤得多。他很喜歡顧歡的手,纖長秀麗,瞧著彷彿柔弱無骨,可真要上起陣來,卻能致敵於死命,細想起來,感覺很奇妙。

  顧歡跟在高長恭身旁,亦步亦趨,一顆心樂得飛飛的,再也沒有了與父親離別時的悲傷。高長恭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在晚風中輕輕飛揚,白皙的肌膚溫潤如玉,雙眼晶亮柔美,顧盼生輝,弓形的唇邊掛著愉悅的笑容,風姿絕世,顛倒眾生,讓顧歡傾心不已,歡喜無限。

  兩人相偕著穿過後院巨大的庭園,來到花廳。

  韓子高只比他們早來片刻,正坐在桌邊與鄭妃閒話家常。鄭懷英溫和地笑著,陪在末座。他以前不在這裡用膳,自韓子高來後,府裡才改了規矩,也請他過來同桌吃飯。

  當初,高長恭與顧歡偶爾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無暇回府用膳,韓子高便不肯與王妃單獨相處,堅持邀鄭懷英一起,使得鄭妃不得不發話,說他二人都是客卿的身份,請來一起用膳。於是這便成了一定之規,如果韓子高在府裡,鄭妃便會派人去請鄭懷英來。

  對於這樣的變化,顧歡非常高興,高長恭自然也很開心。

  鄭妃叫翠兒拿出名家釀製的果酒「梨花白」,溫婉地笑道:「天冷了,大家喝點酒,暖暖身子。這酒比較甜,不怎麼醉人的,都可以喝。」

  其他幾人便紛紛點頭說好。

  顧歡和韓子高都在朔州買了些特產,由丫鬟捧著,一起跟了過來,這時便拿出來送給鄭妃。

  顧歡買的是一尊一尺高的黑玉瓷觀音。它雕刻精美,釉面如漆,潤滑生光,美如墨玉。觀音垂目端坐,左手橫於腹前,輕托羊脂淨瓶,右手以佛手印輕拈柳枝,充分體現出慈悲、智慧、和合的意味。

  現在正是天下崇佛的時代,滎陽鄭氏也篤信佛教。鄭妃很喜歡這尊觀音像,立刻鄭重地接過來,連聲稱謝。

  韓子高送的是一套豆青碗。從小到大一共六件,瓷質緻密,內表潔白如玉,外表卻是淡淡的豆青色。圖案也不一樣,最大的湯碗是折枝花卉瓜果紋,當中的菜碗分別是纏蓮枝、如意紋垂肩、蓮瓣開窗嵌花草,而最小的茶碗則是卷草紋。每件的造型都優雅細緻,圖案清晰,色澤均一,是難得的精品。

  鄭妃喜出望外,拿在手中觀賞良久,不住讚歎。

  高長恭在旁邊也跟著誇獎了幾句,然後叫翠兒把東西收到鄭妃房中去,這才招呼大家繼續喝酒。

  韓子高低聲對旁邊坐著的人說:「東園,我也給你帶了些東西過來,明日拿給你。」

  鄭懷英愉快地點頭,「好。」

  顧歡喝了兩口酒,連聲讚道:「這酒真好喝,明兒咱們再去買一些,多在家裡備一點。」

  「你這是想當酒鬼了?」高長恭調侃她。

  顧歡孩子氣地一偏頭,「怎麼?不可以?」

  「當然可以,我明天就派人去買。」鄭妃立刻說,「那個釀酒的師傅住在泰山腳下,一來一回要不少日子。好在我上次叫人買了不少,這幾日如果顧將軍想喝,總是有的。」

  「那麼遠嗎?」顧歡頓時不好意思,趕緊搖頭,「那就算了吧,太麻煩了。」

  「不麻煩,也就是幾天的事。」鄭妃溫和地笑道,「你別管了,我來辦吧。」

  她們正在興頭上,高長恭忽然說:「如果要幾天的話,就先不忙。我接到皇上的諭旨,調我去瀛州做刺史,不日就要起程。」

  鄭妃有些意外,「這麼突然?」

  「嗯,這次上諭來得很快。新任刺史是跟著上諭一起來的,我這幾日忙著與他交接公務,早出晚歸的,無暇告知王妃。」高長恭淡淡地道,「我想,大概是明月兄與周國在宜陽大戰,突厥又趁機侵擾,情勢萬一有變,後果堪虞。皇上調我到瀛州去,也是為了便於北上增援吧。」

  「多半如此。」顧歡點頭。

  這些年來,高長恭從蘭陵到司州,再到青州,調來調去的都習慣了。只要和顧歡不分開,他覺得調到哪裡都無所謂。

  韓子高更不在乎,對於他來說,在哪兒都一樣。

  在韓子高面前,鄭妃一向都很注意保持雍容優雅的模樣,因而臉上仍然帶著微笑,沒再對此事表示異議。

  晚膳後,大家到偏廳去喝了會兒茶,聽鄭懷英撫琴。顧歡乘著微醺,主動提出與他合奏一曲《鳳求凰》。

  屋外有隱隱風聲,屋裡卻溫暖如春。兩人席地而坐,顧歡撫琴,鄭懷英吹簫,深情款款的樂聲悠揚動聽,旋律起伏跌宕,感情激動而又委婉。傾聽著樂曲,讓人不禁想起當年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千古佳話,對他們那種大膽的追求心嚮往之。

  鄭妃坐在主位上,卻有意側了身子,目光變得火熱,一直看著韓子高,簡直有些無所顧忌。

  韓子高微感不自在,卻控制得很好。他彷彿沒有察覺到鄭妃的注視,只含笑看著顧歡與鄭懷英,專注地傾聽著美妙的樂聲,偶爾呷一口茶。他的一舉一動都很優雅,那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成熟意味,是與生俱來的氣質風度,配上彷彿不屬於塵世的俊美外表,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陷落。

  鄭妃心潮翻湧,愈發不能自拔,卻又不知該怎麼辦。她茫然四顧,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卻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她下意識地去端茶盞,抖動的手竟將桌上的杯碟拂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高長恭一直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只入神地看著顧歡。記憶中,她在他面前要麼是舞刀弄槍,要麼是專心協助他處理公務,或者是與他激情纏綿,或者是兩人並肩作戰,卻很少撫琴。

  顧歡仍然穿著男裝。那是一套乳白色的斜領右衽窄袖短上衣和筒式長裙,襯得她膚光如玉,眉清目秀。她專心地彈奏著,偶爾對高長恭微微一笑。

  如此詩情畫意,令人為之陶醉,一曲未終,卻被瓷器的破碎聲打斷了。

  顧歡和鄭懷英一怔,都停了下來。高長恭和韓子高轉頭看過去。

  鄭妃十分尷尬,連忙本能地解釋:「妾妃……有些不適……」

  高長恭立刻說:「既如此,王妃便去歇息吧,要不要請大夫來?」

  「不用,妾妃去歇歇便好。」鄭妃微帶歉意,在翠兒的服侍下穿上裘衣,緩步走出門去。

  如此一來,大家便都沒了興致。高長恭微笑著說:「天也不早了,大哥,東園,歡兒,咱們都去歇息了吧。」

  這一夜,除了鄭妃忐忑不安,未能安眠外,其他人都睡得很香。

  第二天,高長恭如常去了衙門,繼續將政務軍務一一和新來的刺史交接,而顧歡和韓子高則留在府中,與管家商議搬遷事宜。

  一直忙碌了十天,他們才將一切安排妥當,動身前往瀛州治所河間縣。

  那裡距青州不遠,快馬兩日即到,但他們帶著箱籠什物,鄭妃更弱不禁風,因而走得甚慢,過了六天才到那裡。

  瀛州刺史府比青州刺史府要小得多,鄭妃很不滿意,高長恭卻覺得很好,淡淡地笑道:「咱們人口不多,府邸小點才好,也就用不了那麼多人侍候,更不會引人注目。」

  他既發了話,鄭妃自然不便多說什麼,自去指揮丫鬟僕婦收拾。

  前刺史住的正房是朝華閣,很寬敞,佈置得也比較華麗。高長恭便安排鄭妃去住,以示尊重。他和顧歡住在靠近前院的霜月閣,而韓子高的寢居則在離他們不遠的翌日軒。兩處小院雖然比較簡樸,倒也一應俱全,並無不便之處。

  顧歡喜歡這樣的生活。尤其是晴天的時候,漫步在淡淡的陽光中,看著綠樹鮮花和清清的小池塘,呼吸著乾淨的空氣,心裡會感覺很安寧。

  有時候,高長恭在府裡處理一些封邑上的事,顧歡便會一個人出來閒逛,也不走遠,就在花園裡散散步,或在亭子裡安靜地坐著,感受一下陽光的氣息。

  以前她也會這麼做,只是從來沒人注意,而現在有人會看著她,那是她的大哥韓子高。

  他問高長恭:「二弟,歡兒是不是有些不開心?」

  這時,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高長恭有些詫異,「怎麼會?歡兒怎麼了?我覺得她一直很好啊。大哥,你發現什麼了?歡兒不高興嗎?」

  韓子高沉吟片刻,忽然看向窗外。高長恭察覺他神情有異,也看了出去。

  顧歡沿著花園中的小徑慢慢地踱過來,神情舉止十分悠閒。

  韓子高看了一會兒,微笑著說:「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有時候歡兒一個人待在外面的時候,會覺得她有些鬱鬱寡歡。」

  「哦?」高長恭看著顧歡向屋子走來,臉上變得有些凝重。

  韓子高發覺了,連忙說:「應該是我多心吧。歡兒這麼年輕,父親對她珍愛非常,又得你呵護備至,應是沒什麼不如意的地方,頂多就是不能與你共結連理,有些難過吧。不過,假以時日,此事是能夠解決的,歡兒很明白,不會因此而不快。」

  高長恭默默搖頭,半晌才說:「歡兒並不是一帆風順的,她遇到過很讓人痛苦的事,只是她很堅強,沒有一蹶不振,可是,此事一定會在她心中留下傷痕的。唉,我只能加倍對她好,讓她一生都能開開心心。」

  韓子高一驚,「那是什麼事?有人傷害她?是誰?」

  高長恭的眼裡出現一絲濃重的悲傷。他靜靜地說:「我兩個親哥哥死得很慘,你是清楚的吧?」

  韓子高一怔,立刻站起身來,伸手將他擁住,低低地道:「是的,我知道。你們的皇帝是個瘋狂的人。當時我和陳茜聽聞此事,都覺得難以置信,無法理解。」

  高長恭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口,身子微微顫抖。

  韓子高憐惜地輕撫他的頭,溫柔地說:「二弟,都過去了,別太難過。我和歡兒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我們一生都是兄弟。」

  高長恭微微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翻騰起伏的心情才平復下來。他放開韓子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失態了。」

  「我是你大哥,你在我面前可以盡情宣洩,不要總是悶在心裡,那樣不好。」韓子高溫和地說,「無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對我說,我也一樣。」

  「嗯,我知道。」高長恭的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下來,感覺好多了。他想了想,便打算把顧歡曾經在宮中受到凌辱的事告訴韓子高。

  正要開口,卻聽韓子高說:「你的管家在跟歡兒說什麼,像是有什麼大事。」

  高長恭轉頭一看,便見顧歡正在與管家說話,兩人臉上的神情都有些異樣。他站起身來,走出屋去。

  顧歡已經與管家說完了話,向他走過來,有些訝異地道:「長恭,琅琊王來了,說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