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有外掛就是可以無所欲為的

  積蓄的雷雲散去,飄動的細雨也隨之停滯,天空雖未放晴卻似隔著窗紙一般灑下了一層清淡平和的光,被雨水洗刷過的石板街道顯得格外黑亮,白衣仙君就這樣踏著石階從天光乍破處緩緩走來,彷彿世界正是因他降臨而綻放光明。

  紀陌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錯覺,他早已明白世界算不上多黑,卻也沒有多少光輝,就像是這積雨的陰天,有些冷有些麻煩,可加上一件外衣並非不能過。人都是自我的生物,這些能登上世界頂峰之人更是自我到要讓世界為自己改變的存在,和他們打交道斷不能抱著自己可以主導對方的愚蠢想法。

  他絕不會把自己的真實情況隨意展現給一個陌生人,此時也是裝出根本沒發現對方意圖般輕描淡寫地回應:「鄉野之人無名無姓,閣下只當我是過路的算命先生就好。」

  似乎沒想到他會這般回應,仙君擡了眼再次認真打量著這坐在屋簷下的年輕人。他身上是普通的青色道袍,論打扮和面容並不顯眼,要說有什麼特殊之處便是眼部罩著一桔梗紋飾的銀製面具。面具應當是高人製作的法器,雖紋路精細卻不寬大,僅僅覆蓋住了他的雙眼,奇怪的是即便如此這人的視線卻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甚至在他踏破虛空時便第一個捕捉到了他的蹤跡。

  一個很複雜的人,不過,研究未知事物正好是他的興趣所在。

  心中閃過這樣的想法,男人沒有達成目的也不動氣,只無奈地嘆道:「狡猾的人,就算我告訴你名字,你也不會告知我真名。」

  大哥,我們只是在互相試探,你為什麼說得我好像在騙婚一樣?

  莫名從對方話語中讀出了這詭異的深意,紀陌用力握著手中毛筆彷彿一個不慎就會將其捏斷,他應付過的主角不少,可斷袖之氣如此撲面而來的這還是頭一個,此人真的沒拿錯劇本嗎?

  忍住,他是文化人絕不可以上前揍人,總之,一切等到套出此人身份再做定奪。

  強壓下自己居然被一個男人約的火氣,紀陌內心雖是波濤洶湧,面上卻仍是淡然地開口試圖進行第二次套話,「閣下——」

  然而,今日劇情是註定無法按紀陌預料的發展,就在他準備繼續和此人鬥智鬥勇的時候,城門忽地就是一聲巨響,街道人群看似慌張實則有序地進行逃竄,青葉更是故作焦急地大叫,「大家快逃啊!魔洲派妖獸襲擊城鎮了!」

  會被派來抓捕天人者都是昊天神殿精心培育的神侍,即便遇上意外襲擊也將城中百姓身份扮得極好,聽見這提醒紀陌便知這是不敵對手叫自己趕緊撤離。

  江陰城距離魔洲領地只有一江之隔,他們之前早已在江邊布下重重防線,對方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就發動大規模襲擊?

  心中疑惑,紀陌立刻催動面具將視野移向城門,只見數條暗紫大蛇正盤旋於城門之上。此蛇有大有小,視線中最大的一隻幾乎比城墻還高,然而不論大小尾部皆是鋒利雙鈎,只要看見活物便以尾將其穿透吞噬入腹。

  一眼認出這正是上古妖獸鈎蛇,紀陌終於明白為何魔洲能突破己方防禦,只因魔洲皇子竟是親自出手了。

  如今世界分為五洲四海,五洲分別由最強的五位天人佔領,其中屬於黑暗系主角的自在魔洲和追求正道的昊天神洲一直不對付,只是誰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在此時撕破五洲和約再度掀起天人之戰。

  紀陌知道主角的進益遠比常人要快,大約魔主是得了什麼奇遇實力大幅提升,因此才會借新天人降臨之際發起突襲。不過此時他並沒有餘力擔憂世界,對方既然出手定要拿出戰果鼓舞士氣,而作為神殿三大白衣祭司之一的紀陌無疑就是最好的祭品。

  果然和主角作對一不小心就會變成炮灰,但願大祭司的主角光環比魔主更閃耀吧。

  默默哀嘆著自己的霉運,紀陌心知主角兒子親自出手尋常人根本不是對手,但是對上另一個主角可就難說了,這便心思一轉對著眼前人禍水東引,「那是魔洲皇子的妖寵鈎蛇,閣下,它們恐怕是衝你來的。」

  這話其實不假,古人云一山不容二虎,這些年降臨的天人不少,可除了少數本就胸無大誌甘為人臣之徒,大半都折在了五位統治者手裡,這之中又以魔主手段最為殘酷。紀陌瞧這位仙君雖脾氣不錯大約也不是什麼聽話的主,若被魔洲皇子發現定容不下他。

  然而這人雖行為詭異卻也不傻,即便他如此說也不為所動,望著鈎蛇將守城兵士逐一吞噬,對那接連不斷的慘叫沒有任何表示,只皺眉道:「這種餵寵物的方式可不好。」

  非正非邪,果然是完全不理會凡俗之事的仙人。

  見他神色雖不喜卻沒有半分出手相救之意,紀陌心中對此人陣營已有了判斷。他非常清楚天人和凡人實力差距有多大,即便賭上整個江陰城防備力量大約也擋不了魔洲皇子多久。想著此時眾人能否保住性命全在此人一念之間,他終於不再維持神秘人逼格,率先放下了架子出言相求,「我觀閣下不似凡人,不知可否出手救下城中百姓?」

  在紀陌想來自己既然是對方攻略目標,救下普通百姓這樣刷好感的支線定不會被拒絕,不論因何出手,只要他除去魔洲皇子一切問題就可解決。

  只可惜,這位仙君似乎生來就是和他作對的,聞言只有些為難地回答:「可是我封印了自己修為,唯有完成任務才能解開封印。」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展開,紀陌雖已有了不好的預感仍掙紮著問,「閣下的任務是……?」

  「弄清楚什麼是愛。」

  「閣下,還真是性情中人。」

  不好的預感果然變成了現實,面無表情地看著這淡定答出如此不靠譜之事的某位仙君,紀陌嘴上雖然勉強客套了一句,內心卻是恨不得把此人按在墻上揍一頓。

  為了談個戀愛居然封印修為跑到亂世之中,他看了一輩子小說都沒見過這種傻叉操作!這年頭哪個主角不是穿越之後後宮成群,找個對象而已需要這麼拼嗎?創造他的作者是不是單身到瘋魔了?

  實在想不起這種令人窒息的操作到底是哪本書裡出來的,紀陌知道這個天人是靠不住了,終究沒有放任他傻乎乎地站在這裡送死,一把拉過他就開始自救,「魔洲既然入侵就不會空手而回,跟我來,我們從密道出城!」

  既然無法抵抗那就趕緊撤退,歷來謹慎的紀陌在進城時便命手下挖出了一條密道,此時只拉著這位天人試圖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急於逃生的紀陌沒有註意到,就在他匆匆抓住對方時白髮男子眼中露出了幾分訝異,似乎頗為意外他沒有拋棄不具備利用價值的自己。

  短暫的情緒很快就消散,這位仙君雖修為不再,卻沒有將城門前肆虐的妖獸放在眼裡,只動了動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對攜帶的畫卷問道:「他還沒有告訴我名字就牽了我的手,這是不是不合流程?」

  一句話令紀陌下意識就是一停,就在他猶豫是不是該放任這個斷袖去死的時候,那外放的系統音又傳了來,「仙君你怎麼看?」

  這人雖性取向不明卻也沒有自虐的癖好,自然不會提出懲罰自己,只坦然地點頭,

  「我覺著無妨。」

  於是系統也延續了其狗腿的作風,這就附和道:「仙君說得對。」

  這系統還可以更沒原則一些嗎?居然對宿主如此言聽計從,簡直是系統之恥啊!

  內心腹誹著這人果然從頭到腳都不正常,紀陌終究沒有真的放開此人自尋生路,倒不是他那腐爛的良心又長回來了,只因就在方才,一顆碩大的蛇頭剛好自密道入口躥了出來,此時還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們。經過紀陌解讀,那大概就是一覺睡醒突然發現一頓美好早點自己跑到了嘴邊的驚喜目光。

  當然,作為早點的他並不會因此感到高興。

  鈎蛇尾部鈎刺極為鋒利又可噴射劇毒,心知不具備攻擊能力的自己不可能降服此等妖獸,紀陌只能最後再對身邊的主角抱有一絲期待,「閣下,在你繼續作死之前我要提醒你,和一個男人一起被蛇吞掉這個死法並不怎麼浪漫。」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紀陌發誓如果這個人還意識不到情況嚴峻,自己就一腳把他踹過去,叫其親身體驗一番什麼叫蛇蠍心腸。

  好在這位仙君到底沒有成為妖獸點心的癖好,此時終於是把蠢蠢欲動的鈎蛇放在了眼裡,然後保持著那彷彿只是在散步的態度淡淡道:「我需要做任務才能解開封印。」

  如果他沒記錯,方才系統給這個人佈置的任務是……

  只一瞬就反應過來對方言語裡的意思,紀陌終於明白這人為何如此不慌不忙了,他就是在等著自己乖乖就範。

  攻略同性就算了,居然還不肯主動出手非要這個同性自發完成任務,他就沒見過這麼任性的主角!這個人想泡他竟然還要他把自己掰彎了送過去,還有沒有天理了?有外掛就了不起嗎?主角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好吧,有外掛就是可以無所欲為的。

  看了眼逼近的鈎蛇,他還是決定做個能屈能伸的男人,散去一切戾氣強作鎮定地開口,「紀陌,我的名字。」

  得到滿意回答白髮仙人露出了高興神色,只是款款一笑天空便又明亮了幾分,隨即便在灑落的陽光中緩緩道出了自己來歷,「你可以喚我夜明君。」

  【小劇場】

  紀陌:這個任性的主角到底是誰弄出來的!快把他領回去!

  夜明君:莫急,你可以先把自己掰彎瞭然後再來掰我。

  紀陌:關懷傻子的眼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