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在搞基邊緣互相試探

  紀陌心中急切卻一直令自己保持冷靜,白塔已在爆炸中崩塌,如今下方儘是碎裂的磚石,原本繁盛的草木成為了最好的傳火媒介,東方半個神殿都被波及陷入了火海。他路上已命神侍立刻調人滅火,然而白塔被毀造成的恐慌比想像得還麻煩,神侍們雖是依令去尋人,看那神色恍惚的模樣也指望不上。

  重明鳥自爆產生的生命之火唯有強力神咒才可熄滅,最麻煩的是這火生生不息觸物既燃,若不一口氣全部熄滅眨眼便能再成火勢,而旭日祭司叛變的現在,神殿只有蘇格能夠施展如此大規模的法術。

  儘快找到蘇格是平息騷亂的最好方法,可是,他真的是為神殿才這樣焦急嗎?如果不是,那到底……

  火海中一切建築都和過去不同,紀陌必須全力展開無厭的視野才能透過烈焰和濃煙尋到正確方向。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勉強用理智得出了這樣做並不會有錯的結論,這便連續拍出了五張十階捲軸,總算是在火海中開出了一條道路,徑直奔向了那殘留的半截白塔。

  水系神咒招來的雨水打濕了白衣祭司的衣袍,兜帽在奔跑中落下,披散的黑髮還未揚起便被沈重的雨水服服帖帖地按在了脖頸。紀陌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劇烈運動是在三年前,那時候他剛剛沒了眼睛,黑暗讓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無比可怕,所以他只能努力遠離所有聲音,想要尋到一處令自己安心的地方藏起來,永遠不要再出現這個世界。

  不過,他已不再是過去無力的少年,現在的他可以準確地到達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夜明君!」

  展開捲軸滅去白塔門前的火焰,他試著呼喚仙人的名字。然後一擡頭,就在那塔身斷裂處,兩名天人正浮空而坐,一人白衣飄然宛如天際流雲不可捉摸,一人雖相貌平平無奇氣質卻極為高華,一雙眼彷彿盛滿了星辰大海,正是夜明君和大祭司蘇格。

  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原本悠然品茶的二人齊齊望了下來,看見他的瞬間,夜明君少有地露出了驚訝神色,也是這時,紀陌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一連串的變故,天人們都是不在意的。

  是的,蘇格不在意,因為他本就是隨心在保護百姓根本不需要旁人的信仰,夜明君也不在意,因為他自信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到自己。

  凡人所擔憂的一切,對天人而言只是平凡的小事,這樣的情況他早已心知肚明,過去也是一直雲淡風輕地看著世人在戰火中掙紮,為何今日還是把自己弄成這般狼狽的模樣?對比那兩人的遊刃有餘,委實難看得很。

  默默呼出一口氣,他終於找回了屬於自己的冷靜,只淡淡開口道:「大祭司,旭日祭司叛變,還請你立刻出現在神侍面前平息恐慌。」

  以蘇格對紀陌的瞭解,一直和天人保持距離的他應當不會來尋自己,如今也是有些驚訝,不過聽了這話仍是悠悠嘆道:「紀陌,神殿不缺擅長水系咒法的高等祭司,可一旦沒了我連組織滅火都做不到,你認為這樣真的好嗎?」

  「是大祭司讓他們失去了身為強者的自信,或者說,在天人面前,一切修士都稱不上強者。」

  好嗎?當然不好,但這就是神洲選擇的統治方式,他們將蘇格神化,習慣地認為只要供奉蘇格就能永久平安,已經持續了這麼多年,要改也改不了。

  「是啊,所以我會負起責任保護你們直到最後。」

  蘇格也明白這個現實,所以雖然對神殿眾人遇事永遠都在依靠他從不試圖憑自己解決問題這一點很無奈,依然是站了起來,只對夜明君含笑告別,「閣下,和你聊天很愉快,明日再請你喝茶。」

  看著蘇格淩空離去,紀陌知道一看見大祭司出現神殿中人就能安定下來,火勢很快便會被撲滅,那麼,只剩下他們兩個了,該說些什麼呢?

  擔憂之人平安無事原是該高興的,可是當仙人悠哉的模樣落進視線,他的心情反而複雜了起來,要告訴他剛才自己有多急嗎?在仙人看來會為這些小風波擔憂是無法理解的事吧,他也不想再回憶方才狼狽的自己。

  那麼,質問夜明君為什麼沒有立刻離開火海嗎?不行的吧,他們是什麼關係?友人?夜明君從沒承認過。戀人?只是仙人的遊戲項目而已。他作為一個陪玩的NPC,委實沒有立場說這種好像理所當然該被報平安的話,嚴格來說,好像連擔憂也沒有資格。

  方才是突逢變故昏了頭,現在他已經清醒了過來,所以最終只是將步調返回平日裡的穩定,保持著平靜的模樣轉過身往回走,默默告訴自己,他來這裡是為了喚回蘇格平息騷亂,他在完成一個白衣祭司的本職工作,只是這樣而已。

  這是夜明君第一次被紀陌直呼名字,在聽見的那一瞬間他是真的很驚訝,因為從沒人用這樣的語氣叫過他,就好像他們真的是同類一樣。他雖不懂人的感情,在這時卻彷彿有了一絲觸動,然而還不待細細思索,紀陌居然一句話都沒和他說,轉身就走了。這樣的情況讓仙人很迷惑,唯有對腰間懸掛的畫卷問,「他明明叫了我的名字,為什麼不同我說話?」

  「這個問題超出了系統知識範圍,無法解答。」

  仙人不懂人心,在他的記憶中人是經常受情緒影響,內心非常纖細的一種生物。他不想傷害自己喜歡的小傢夥,所以用上古寶物從地府換來這指導自己理解感情的系統,即便被約束很不舒服依舊按正確方式去和人相處。但是,現在系統沒有佈置任務,好感度也沒有下降,為什麼他卻覺得紀陌轉身的神情很是落寞呢?

  默默思考了片刻,任性的仙人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起身便落在了白衣祭司面前。雨水打濕的髮被掩藏在兜帽下,只有幾縷如迷離的青荇仍停留在這人蒼白的面頰,似乎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突發狀況,紀陌疑惑地擡起了頭。

  即便神色一如往常的淡定,夜明君卻覺他的視線冷了許多,他想要讓這人暖起來,思慮了幾秒,這便解下外衣罩在了青年身上。

  仙人衣衫薄如蟬翼,揚起時飄飄如渺茫雲層,落在紀陌身上的瞬間便被浸濕,低頭看了看自己厚實的祭司服飾,紀陌無法理解這樣的行為有什麼意義,只能開口問:「仙君,請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感覺……你很冷?」

  夜明君歷來都是自信的,此時的回答卻有些猶疑,然而看著他在感情面前笨拙的樣子,紀陌知道,這人是發現了自己低落的情緒,只是他不知道這樣的情緒是什麼,只能以一個籠統的冷字概括。

  人啊,是一種非常任性自私的生物,如果自己付出的感情沒有得到同等回應,就會很難受。就算明知並非是對方的過錯,依然會忍不住惱怒。

  他只是不想以狼狽的姿態出現在夜明君面前而已,不想承認在這場感情的博弈裡是自己先驚慌失措。感情遊戲就是這樣,誰最入戲誰做炮灰,紀陌不要成為最先入戲的那個人,他只想理智地活到最後。當真相出現,讓他難受的是在仙人面前顯得無比弱小的自己,這屬於一個凡人的廉價自尊心,夜明君是無法理解的吧。

  可是,明明無法理解還纏著我不放,夜明君你也不是全然沒有過錯啊。所以,如果再接近我,我也不會允許你全身而退。

  沒有如過去一般用奉承的話語去安撫仙人,這一次紀陌慢慢拿出了一個捲軸,在仙人疑惑的目光中瞬間打開,五階神咒暴雨術隨之啓動,原本沒了外衣依舊風度翩翩的夜明君立刻就被從天而降的暴雨淋成了落湯雞。

  如果一個人把他坑進了河裡,他一定會把這人也拉下去,可別以為他是不咬人的兔子。

  紀陌知道仙人的反應能力極快,就算是葉破的血靈石也能瞬間搶走,此時不躲只是因為他沒想躲,看著俊美面孔上的驚愕神情,他壓抑下的情緒終於爆發。

  可惡的夜明君,塔都被炸了還傻乎乎地待在裡面喝茶,害得我一路上擔心得要死不知道用掉了多少捲軸!就算對你而言只是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完全沒有可惜的必要,那也是我這些年出生入死才攢下來的家當。

  人都快濕透了你給披件紗衣有什麼用?簡直就和放學路上玩瘋了不知道回家的熊孩子一樣欠揍!潑你一臉啊!

  內心完全等同於火山爆發,他的面色卻越來越平靜,只是仰起了臉,然後,脫下自己濕漉漉的祭司外袍蓋在仙人身上以牙還牙,末了還語風涼涼地附送了一句,「仙君當心,莫要著涼了。」

  為什麼他要把我也淋濕,電視裡不是這麼演的!不過,好像消氣了?

  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夜明君發現這個展開好像和自己收集的參考資料完全不一樣。瞧了一眼自己如今和紀陌一樣彷彿從河裡被撈起的模樣,忽地發現這種感覺也很新鮮,終是把自己無法確定的猜想問出了口,「你剛才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是在擔心我嗎?」

  沒想到仙人的情商還不至於無可救藥,紀陌楞了楞,只冷冷道:「仙君如此強大怎會需要凡人擔心。」

  夜明君多少也知道他的性情,明白這就等同是肯定回答了,這便湊上去笑道:「謝謝,我很高興。」

  啊?大哥,我剛剛才潑了你一身水,如果眼睛還在你摘下面具看見的絕對是劍拔弩張的眼神,這種情況你跟我說很高興?八十年代偶像劇都不敢這麼玩好嗎!

  被這個詭異的反應給生生震懾住,紀陌忽地發現夜明君的臉離得也太近了些,甚至連睫毛下的晶瑩水滴都清晰可見,襯得那雙明亮眼眸越發動人,悄然一眨便似明月輕輕拂開了層層陰霾,給陰暗世界傾註了滿滿的月華。

  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一步,他試著保持自己的平淡語氣,「仙君,我好像沒把水潑進你腦子裡。」

  「我是羲皇以天上最明亮的星辰為本體採集日月之輝製成的上古神器,仙人們都喚我為羲皇啓明珠,即便後來有了夜明君這個仙位,大家終歸也只想小心翼翼地把我保存起來,從沒把我當作同類去相處。所以,你不是害怕神器被奪,而是真的擔心我受傷,這讓我非常高興。」

  昔年羲皇離開時將所用神器贈予諸神,只有他一直不肯乖乖睡在寶庫中等待再次被使用的一天。後來無奈的羲皇便給他起了夜明君這個名字,告訴他今後要作為仙人自由地活下去,這就是天庭最古老的仙人夜明君的來歷。

  夜明君已有千年不曾提及自己來歷,如今卻是對紀陌道出了真正身份,看見他似乎對上古神器沒什麼反應,心情又好了幾分。他喜歡被人當作同類對待,如果可以希望能一直持續下去,想到這裡便積極地解了腰間書卷遞了過去,期待地開口,

  「請繼續你的攻略行為,需要我把它送給你嗎?」

  原來你們家系統還可以送人的?等等,把系統給攻略對象叫他反過來攻略自己是什麼騷操作?你這麼變著法地玩系統它的製作人知道嗎?

  悲傷地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夜明君的思路,紀陌只能誠懇地問:「請問,是什麼讓你有了正在被攻略的錯覺?」

  提到有理論依據的話題夜明君的神情便恢復了他獨有的迷之自信,立刻振振有詞道:「在我查看的參考書籍中,人類男性只有在面對自己愛慕對象的時候才會把衣物披在對方身上。」

  原來罪魁禍首在這裡,該死的言情小說套路!

  終於明白了仙人對人際關係的詭異理解來自何處,紀陌無語了片刻,唯有面無表情道:「仙君,你應該多讀一些對人生有意義的書。」

  「我還是覺得實踐比紙上談兵有趣。」

  夜明君回答的語氣仍是溫和的,他已經明白,文字中難捨難分的一千句甜言蜜語,終於抵不上真正有人喚他一聲夜明君。這個新發現讓他有些欣喜,所以保持著明朗的笑容又補了一句,「我雖不明白人與人該如何相處,但是希望你能高興這一點,從無虛假。」

  這個熊仙人又在瞎撩人!不過,這樣的笑容也真讓人下不去手去破壞……這算什麼,寶物自帶的貴重天賦嗎?

  無奈地發現自己的複雜情緒已經不知不覺被驅散,紀陌也反應過來他們一個仙人一個白衣祭司跟個打水仗的小孩一樣站在路中間著實不雅觀,這便拉了拉仙人袖子,只輕聲道:「濕漉漉的出現在公眾場合到底不成樣子,我帶你回去換上乾淨衣物。」

  罷了,沒事就好,他本來也只是因為夜明君對自己還不錯所以不希望這人出事而已,如果對方反應太激烈才該感到困擾。

  冷靜想想便覺這脾氣來得有些沒道理,紀陌不知為何自製力一直極佳的自己會突然和仙人置氣,想了想還是放柔了語氣,「剛才突逢變故情緒有些激動,抱歉。」

  原來只要對人表達好感,對方就會把刺收起來變成這樣軟乎乎的模樣,有點可愛,可以捏一下嗎?

  默默瞥了眼禁止自己和人做肌膚之親的畫卷,夜明君只能遺憾地收回了這個想法,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另闢蹊徑,立刻就對紀陌道:「你親手給我換嗎?」

  又給我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你了!

  暗暗一咬牙,紀陌禮貌地笑了笑,言語裡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拒絕,「仙君說笑了,神殿還沒被滅,暫時輪不到白衣祭司伺候客卿。」

  這兩人各自在斷袖邊緣互相試探,也忘了換回自己外衣,就這樣披著對方衣物肩並肩越走越遠,默默看著這怎麼看都充滿曖昧氣息的場景,雖然一直在救火但似乎完全沒存在感的輝月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所以,同為白衣祭司,這個人就理所當然地和一個男人跑了,然後把善後工作全都丟給了他?

  轉過頭,眼前一群神侍正抱著水桶扛著水缸嗷嗷待哺地等候白衣祭司指示,這一刻,輝月只能悲憤地對此次事件做出一個總結,「紀陌你這個壞人!」

  【小劇場】

  輝月:我就是個買外觀的美圖秀秀玩家,你們叫我去1v5?

  蘇格:莫急,待我喝完這杯茶。

  夜明君:沈迷蹲寵物不可自拔。

  紀陌:我正在拚死抵抗這傢夥撩人的爪子,你穩住!

  常輝:旭日祭司已退出隊伍並對你們開啓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