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輝對作者的惡感紀陌倒是不難理解,和大多數天人不同,他出身的小說《權臣》雖也隨大流加入了玄幻元素,本質卻是一本專註於官場鬥爭的權謀文。
家有玉樹難自賞,金桂折枝上朝堂。
江南瓊珠千百萬,不及常氏探花郎。
《權臣》開篇便以民間打油詩做引,描述了作為朝中新貴的常輝人人稱羨的過往,然而沒好過三章,他便因參與變法獲罪入獄,迎來了改變一生的變故。
「兒啊,爹不怪你,只怪自己雖教會了你如何做人,卻捨不得教你如何做官。」
留下這簡短的遺言,作為三朝元老的常父為保兒子性命連夜寫完陳情書,頂上所有罪名自縊身亡,總算是得到了天子一紙赦令。
父親死後,終於認識到官場黑暗的常輝心灰意冷攜帶妻子回鄉,豈知朝中仍有人不肯放過他,竟派了殺手一路追蹤。最終常輝一家老小慘死利刃之下,唯有他因家傳寶物活了下來,隱姓埋名尋找復仇時機。
從此,天下再無如玉君子常侍郎,唯有一步步把持朝政脅迫天子的權臣常輝。
若非設定上的武力值差距過大,單論陰謀詭計當今五洲主宰還真不一定鬥得過一個常輝。而且此人性情認真,一生唯一的追求就是工作,一旦坐在公案前渾身都散發著彷彿馬上便要過勞死的氣息。
因此過去即便知道蘇格的修為存在極限,想到有常輝坐鎮,紀陌也不曾擔憂過神洲未來。可誰知原本已安分了三年的妖王竟會突然將真相告知常輝,生生將神殿最安穩的靠山變成了他的敵人。
紀陌早就聽聞妖王一直在調查天人出現的真相,想是得到了什麼重大突破才會有這些大動作,只是,他的設定應該是只要不被欺負就會安靜在家吃草的溫和動物,難道,又發生了什麼會崩設定的事?
嗯,這個又字真是讓他胃疼……
思考著如今變故的緣由,紀陌一時倒是忘了回應葉君侯,惹得魔主不快地再次開口:「晨星祭司,我就是想邀你來暗京見一面,何必那麼嚇唬我家小孩子?」
有了紀陌的囑咐,夜明君原是不準備隨意開口,如今見他似乎不想理會葉君侯,想了想便不滿地抗議,「我出手很溫柔。」
這倒真是實話,嚴格來說他是一點傷害性術法都沒用,放在仙人範圍簡直連打架都稱不上。
從夜明君進門葉君侯便已在暗暗觀察他,可惜此人除了紀陌誰也不理會,如今見他主動開口,便順勢試探道:「你就是我兒子口中那個實力深不可測的白衣天人?可有興趣比劃比劃?」
葉君侯今年剛突破瓶頸,自認實力已勝過蘇格不少,就他觀察,此人單論修為也就和蘇格不相上下,卻意外地給他一種看不透的感覺,而且,流動著的生機和天人很不一樣。
若論氣息這人倒和紀陌有些相似,只不過彼此實力差距頗為懸殊。
這一點氣息上的微妙差別必須達到他們這個層次才能察覺,葉君侯雖收到了妖王信件,設定為穿越者對現實世界有一些瞭解的他卻是將信將疑。本是想將紀陌抓來研究一番驗證真僞,如今見了夜明君卻是有些信了。
夜明君倒是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對挑戰沒什麼興致,果斷選擇了拒絕,「我並不喜與人爭鬥,還是談情說愛適合我。」
他是為了指引仙人尋求天道淨化世界而生,論戰鬥能力倒是不比司戰的九幽天地戈和山河社稷圖強大,雖然當進入和平時代之後,最先選擇自毀的也是這兩件再無機會上戰場的神器。
不,你一點也不適合談情說愛,不要相信自己的錯覺。
夜明君成迷的戰鬥能力如何紀陌不知道,但仙人談情說愛的本事他已全程領教,此時在心中毫不猶豫地給了個零分,為了不讓自己的斷袖故事繼續更新,只淡淡道:「夜明君乃神殿新加入的客卿,他常年在世外清修不懂俗禮,望魔主莫要怪罪。」
「我的身份只是這樣?」
對客卿這個定位,夜明君表示十分不滿。
你還想怎麼樣?你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談個鬼的情!
雖然如此腹誹,考慮到夜明君皮起來的後果,紀陌還是無奈地加上了一句,「同時也是我的好友。」
此話一出,絕不放過任何嘲諷作者機會的常輝便又涼涼地飄來了一句,「看來二位相交莫逆,就連入席都要坐在一處,倒是把大祭司給晾在了一旁。」
相交莫逆?這個詞他喜歡!
有些高興地眨眨眼,夜明君記得人被誇一定要客氣地回禮,這便友好地回道:「你說話真動聽。」
「……」
被夜明君這麼真誠的一看常輝居然沈默了,他開始認真思考起了一個嚴肅的問題,他剛才有在誇人?難道有什麼神秘力量扭曲了他的嘲諷語氣?
沒人比紀陌更瞭解夜明君對理智的毀滅性打擊,同情地瞥了一眼常輝,他忽地有了一絲靈感,這便不動聲色地答道:「夜明君同輝月有些淵源,與我也算是同鄉之誼。」
和輝月有關係,又和紀陌來自一處,難道,是輝月的神?
不可避免地想到這一點,三位天人神色皆是一驚,其中尤以詳細調查過夜明君的常輝為甚。
過去紀陌接引過許多天人,可似夜明君這般如影隨形就連住也要在一起的一個也沒有。而且,就在夜明君到達神殿的第二日,紀陌便帶他去見了輝月。妖王聲稱也曾將信件寄與輝月,可他卻沒有任何反應,難道就是因為……
觀他們神情,紀陌便知自己的思路引導已經成功。
三人中常輝神色最為困擾;蘇格反倒是驚喜居多,畢竟比起紀陌,夜明君更符合他對神的印象;至於葉君侯,原就不大相信神會是普通作者的他接受起來反倒比其他人快。
作為穿越系主角,葉君侯對作者的惡意倒是不多,畢竟他多少能猜出自己的外掛都是神給的,而且深黑雖喜歡報社,在滿足主角慾望這一點上卻從不含糊。說到底,誰會討厭一個助自己稱霸天下還送了三千後宮的爹。
這年頭十個主角八個穿,紀陌一開始也無法確定這些自稱來自現實世界的主角是否和自己屬於同類,直到後來才發現了判定方法。
第一、小說中絕對不會出現上層人物的真實姓名,所以天人記憶中沒有這些信息。
第二、因為版權問題,作者不會在自己的小說裡提及其它書名,但那幾本早已火出圈改編了影視的經典作品只要上網就不可能沒聽過。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是只有作者才知道的避諱,以此為依據,紀陌這些年經過百般試探終於確定了自己和其它天人都不是來自同一世界。
紀陌也曾懷疑過自己可能是用了作者設定的天人,可妖王的存在讓他否定了這個猜測。
他記得自己寫下這本書時的一點一滴,閉上眼就連當時改了多少錯字也一清二楚。做角色設定詳細到這個份上,創造者未免也太無聊了些。
不過,如果他的猜測錯誤或許更好,畢竟現實從來都是殘酷的,唯有小說才可能迎來大團圓結局。
紀陌如今的思路是——既然天人發現了召喚作者的方法,那便用虛假信息混淆他們認知,讓他們以為神都如夜明君這般強悍。
就像兒子小時候從不會懷疑父親的強大,主角很容易就會相信作者比自己強,而這份錯覺已經足夠為他爭取時間去調查真相。
紀陌問過夜明君,蘇格已經是相當於仙人的修為,雖不能與作為上古神器的夜明君比,就算到達現世也超過了人類修真者。而這份修為,不可能由一個普通人創造。
天人背後仍有秘密,比如說,如果有一個似夜明君這般融入了現代社會的強大仙人,出於某種趣味將這些小說主角化成了現實……
「我聽聞你二人每日同進同出,更是時常摟摟抱抱,只怕不是單純的同鄉吧?」
就在紀陌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時,思路卻被常輝突然飄來的問話打斷,這便無奈地看過去。
好吧,就算背後還有黑手,但主角死全家的劇情的確是他們親手寫的,對方倒是忠實原著一字沒改,為什麼這位黑手就不能改行做編劇去拯救改編事業呢?
這份猜測尚需調查,然而宴會卻還在繼續,紀陌雖想尋個地方好生整理思路,也只能應付著回道:「夜明君霞姿月韻氣度不凡,從初見時便叫我難以抗拒。」
紀陌腦中的百轉千回夜明君是全然無法理解,不過這並不影響這句話讓他高興的事實。
他過去早已習慣了各種讚美之詞,可當這話從紀陌口中說出,總有一種得之不易的成就感。看來紀陌之前說得沒錯,果然越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就越令人珍惜。
想到這裡,夜明君終於對宴會這種存在有了改觀,如果在宴會上紀陌就必須如此喜歡他,多舉辦幾次也無妨。
大家此次得到的信息量頗大,彼此都有些坐不住,紀陌更是恨不得立刻向夜明君驗證猜想的可能性,這便對蘇格開口:「大祭司,紀陌不勝酒力,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然而,剛得到新情報的常輝似乎還不想放人,只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可是滴酒未沾。」
大哥,我知道你歷來都很較真,可你不必這麼關註我的!
對常輝的細緻程度紀陌在神殿就有了深刻瞭解,心知尋常理由根本鎮不住他,索性豁出去了,一把拉起夜明君就笑道:「今夜月色太美,讓人情不自禁就想斷個袖,我們去去就回。」
這個理由太過強悍,所有人都被其驚得當場呆滯。看著二人匆匆離開時拉著的手,三位天人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擴散開來的思維。
原來神之間是這樣相處的?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確未曾見過女性天人……所以,這些喜歡男人的神把他們集中在這個世界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當真細思恐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