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五洲主宰以葉君侯最為好戰,因此魔洲領土也最為廣闊,如此龐大的土地不可能在一夜之間被神洲接管,當葉君侯死亡,其天魔血失去控制力之後,各地便接連發生叛亂。對這樣的情況蘇格早有準備,行動之前便命輝月率領神洲大軍等在邊境,如今青葉成功奪取暗京,雙方一同出兵,平叛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魔洲神洲要合為一體各種麻煩接連不斷,青葉索性就住在了書房全天候處理政事,蘇格和成章也是四處奔走,用收買威脅種種手段試圖減少征戰損耗。他們都如此忙碌自然無暇理會一個死去魔主的葬禮,成章堅持把成雙屍體帶回祖墳埋葬,紀陌一干外人也沒立場說什麼,最終還是夜明君把葉君侯屍身帶出了魔宮,第二日三個閒人尋了塊隱蔽空地準備將其安葬。
一夜過去,男人的酒終是醒了,似乎只把這一切當作醉酒後的夢境,掐了自己三回才堪堪接受了現實。好在他是社會人士,比起當初的紀陌還是要冷靜不少,只是不敢置信地在方舟附近繞了三圈,隨即便快速平復心情向他們打聽情報。
左右大家是同鄉,紀陌倒也沒有隱瞞,才說了一半就嚇得男人差點自己摔進坑裡和魔主作伴,半晌方才鄭重地握住紀陌的手,滿面心虛地囑咐:「大兄弟,你可不能把我賣出去啊。」
同為作者紀陌當然知道他為何心虛,只淡淡道:「閣下請放心,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得到這個答覆,男人神色安定了許多,發現等得無聊的夜明君已經閒不住用樹枝暗暗去戳葉君侯了,雖然不明白這個奇怪的白衣男子又是何方神聖,終究還是沒讓魔主繼續慘下去,這便把話題轉回了正事,「以他的性子估計滿大街都是仇人,還是別立碑了吧,免得被人掘了墳。」
夜明君的舉動紀陌當然看見了,嘴角一抽就把皮起來的仙人給拉了回來,面上仍是正經道:「他多少算是你的兒子,你自己定奪。」
此話一出男人便覺不對,很是疑惑地問:「等等,他怎麼成我兒子了?」
「你不是深黑?」
聞言紀陌也有些讀不懂了,不是深黑他為什麼要對著葉君侯嘆氣這麼多回?這還一大早就出門給他挖墳,不是作者他圖什麼啊?
也是這時,男人才發現他一醒過來就被這兩個人帶著到處跑,連個自我介紹的機會都還沒尋到,想了想紀陌說的天人情況,這便補了上來,「我筆名魏晉南北朝,《權臣》作者,用愛發電,更新隨緣。」
萬萬沒想到常輝居然還是達成了目的,紀陌忍不住就是呼吸一頓。其實他已經不記得《權臣》的作者到底是誰,因為和他們不同,《權臣》是一本沒簽約沒上架的免費文,雖也有人從其老練的文筆推斷應該是某個老作者披著馬甲在放飛自我,到底也沒幾個人會特別關註一本沒榜單的書。
奇怪,沒有網站榜單,他是從哪裡看見這本書的?
終於發現了這個問題,紀陌默默回憶,他記得當初好像是從群裡的鏈接點進去的,而發鏈接的人,是深黑?這個年紀,和深黑很熟,還有這種風格的筆名,難道……
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人,紀陌試探著問:「請問唐宋元明清和閣下什麼關係?」
果然一聽見這筆名,男人神色瞬間閃過幾分懷念,不過很快又恢復了隨和笑意,只友好道:「沒想到這馬甲我都兩三年沒用了居然有人記得,筆名還是太長了,我真名宋喬,你叫這個吧。」
居然真的是你啊!腰斬後開個新馬甲寫免費文這又是什麼騷操作?難怪這麼多天人裡只有蘇格和常輝能相安無事地合作三十年,因為他們就是同一個爹產出來的!
雖然問話時便隱隱有了猜測,得到真實回答紀陌仍是忍不住扶了扶額頭,再想想這個親爹不可能認不出蘇格,定是在有意裝蒜,而他們居然沒一個發現異常,看來這宋喬也不是什麼傻白甜的人物啊……
有些頭疼地想了想如果蘇格發現他的神去養別的兒子了會有什麼後果,紀陌一時也不知該不該點明事實,最後又看了眼入土的葉君侯,只能無奈地嘆道:「宋先生和深黑關係是真的好。」
「你不知道,葉君侯和深黑的其它主角不一樣。」
紀陌原只是隨意一嘆,畢竟宋喬看見葉君侯死去時的憂傷並非作假,誰知聽見這話宋喬的眼神卻是一暗。
「我認識深黑的時候他還在都市頻道,那時候他文風不像這樣,又愛寫紀實文學,撲得特別慘。不過,他比我會適應環境,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後來改了頻道,認真研究熱門題材和劇情,終於是混出頭了。」
「葉三是深黑第一本書的主角,可能也是唯一沒有關註任何數據,只憑自身喜好去寫的角色。後來有了名氣也忘不掉,寫《夜色傳說》時就用他做了主角,想讓他也跟著自己享受一下苦盡甘來的滋味。那時候我勸他,男主就算混亂邪惡也得有一些人性,偏巧我寫的劇情太正,他做的人設太邪,我們倆互相改了幾次大綱,這便有了現在的葉君侯和常輝。」
所謂同行是冤家,大部分寫手從不敢和同行討論詳細大綱,宋喬知道深黑願意和自己交心,除了認識多年的情誼,也是因為自己早就放棄了寫手這行,就算一年後有些意難平地又回來玩票,終究再不會投以太多精力。
自己用心血寫出來的東西,誰又能真正不在意呢,就算是決定退出的他,醉夢中不也是一聽見自己主角的聲音就沒辦法再逃走了麼。
「第一本用心寫的書,第一個傾註感情的角色,即使當年文筆白得不能看,評論區一天都刷不出個人來,和別人認真談論還有種公開黑歷史的羞恥感,可是,在寫手心裡終究是不一樣的。」
確定自己正背對著紀陌,宋喬這才收了臉上和氣的笑容,神色有些落寞地給已經躺下的魔主灑下一把土,說話時卻仍保持平淡口吻,彷彿他這樣的大人早已不會因為什麼愛啊夢想啊之類的東西有多動容。
「蘇格、常輝、葉君侯,這三個天人都和你有著創作關係,難怪那樣混亂的情況也能召喚成功……」
輕嘆一聲,紀陌並沒有告訴宋喬自己可以通過無厭看見周圍一切景象,現在的他已經知道該在何時保持沈默,只是故作輕鬆地問,「要告訴大祭司你來了嗎?說不定他會高興地送你一屋子鴿子。」
「現在的我沒辦法再用唐宋元明清這個筆名。那時候我還在讀研,沒進過社會也不曾和人做過複雜交流,心思單純又正直,渾身都是書生意氣,讀者怎麼評價我的——男頻中的一股清流。」
對期望再見到清流的人而言,如果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灘濁水,那還不如讓它永遠保持在乾涸的模樣。他現在又不是必須時刻抱著愛和正義才能活下去的倔強學生了,只要這樣暗中看著蘇格,心裡默默叫一聲兒子,就已經是最好的收穫了。
「唐宋元明清寫不出《權臣》,魏晉南北朝也寫不出《至聖先師》,終究還是不同的。」
明白這是囑咐自己別多嘴的意思,紀陌本也無意管閒事,只是想想蘇格的手段,仍是淡淡警告道:「宋先生,我勸你別小看大祭司,等他忙過了這一陣,你可得小心了。」
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主角麼?蘇格心思單純得很,哪懂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只要他頂著深黑的號,這耿直兒子肯定發現不了。
並沒有十分在意紀陌的話,宋喬不願再談這個話題,這便笑道:「別說我了,你呢,筆名是什麼?」
這個人是不是忘了蘇格已經和常輝那隻老狐貍共事了三十年?
懷疑地瞧了瞧他,紀陌到底沒再開口提醒,反正以蘇格的性情再怎麼坑爹也就是用翅膀撲騰兩下,到底不會真拿「神」如何。想到這裡,便在對比中又胃疼了起來,只冷漠地回應,「我只寫過《白鹿青崖行》這一本。」
「等等,你——」
待到話出口,紀陌才想起自己犯了何等錯誤,他現在的確是個正經人,但取筆名的時候可還是個思維跳脫的青春少年,現在夜明君也在,若是說出那個名字實在是……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筆名的獨特程度,只一聽書名宋喬就滿臉不可思議地說出了那個羞恥的筆名,「寂寞少婦?」
當這四個字入耳,紀陌只能絕望地按住無厭,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當年到底是抽什麼風才取了這麼個筆名,那時候他還自以為這名字任誰見了都能記住,絕對是大火的預兆,黑歷史,絕對是沒臉見人的黑歷史啊!
在宋喬看來,紀陌這個人冷靜得跟個雕像似的,八成也是個一本正經的寫手,誰知竟是深黑口中那個頗具潛力男女不明的新人,一時難免嘖嘖稱奇,「我和深黑之前還在討論日更兩萬你到底是有多空虛寂寞,結果居然是個男人?看不出來啊,大兄弟,你的內心很狂野呀……」
從筆名被曝光時紀陌就知道自己在夜明君心中的形象大概又刷新了,偷偷挪開手指用無厭瞧了一眼,果然原本蠢蠢欲動想要研究一番魔主屍體的仙人所有註意力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神情只表現出了兩個字——哇喔。
「我當初年少無知……」
就在紀陌用弱弱的聲音試圖挽救自己正經人設定的時候,夜明君眸中興趣越發濃郁,這便湊到他面前問道:「你是寂寞少婦?」
我不是,我沒有,我是百年單身狗!
被和自己關係不清不楚的仙人當面問出這樣的話委實考驗臉皮,紀陌只能勉強維持著表面鎮定,「仙君,不提筆名我們還能做朋友。」
好在以夜明君無慾無求的性子還不足以理解這筆名背後濃郁的本子氣息,只是輕笑著用手指敲了敲青年的面頰,
「『這只是寂寞而已,趕緊找個老婆回歸現實吧,好好去愛一個人可以解決你所有問題。』這句話是你跟我說的,不記得了?」
這個名字很特別,所以他一直記得,不過那時候還以為會是一個感情經驗豐富的成年女性,沒想到卻是少年時的紀陌,原來小傢夥還有那樣積極的一面嗎?
先前宋喬身份曝光紀陌都不曾失態,一聽見這話卻是真的呆滯了。夜明君的確和他說過是得到網友啓發才有了做戀愛任務的念頭,可是,他怎麼知道這個多嘴的逼乎老哥就是自己呢?這算什麼,自己給自己挖坑,還是個隕石巨坑?
是了,他當年沒事就去各種網站搜自己筆名,一定是這個關鍵詞的錯……所以,他一個單身狗為什麼要手賤跑去回答情感問題!
救命,他年輕的時候為什麼要這麼浪,在網上裝逼是真的會被人摸著網線找過來公開處刑的啊!
紀陌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終於綳不住了,耳朵被羞恥心燙得粉紅,惹得夜明君又是好奇地吹了吹,想試試這樣能不能讓它們涼下來。結果這下反而紅得更加厲害,倒是讓仙人又驚嘆一番。
「所以,我們這是線下面基現場?」
看著他們這好像有些過於親密的互動,宋喬有些不解地偏頭,為什麼在這裡的都是同性,他卻有一種自己正在作為電燈泡發光發熱的感覺?
他這一開口紀陌便也從羞恥情緒中緩過了神,這才發現夜明君竟又不知不覺地黏在了自己身上,心虛地看了看宋喬,趕緊就將他推開,「仙君,別玩了,先把正事辦完。」
對這忽冷忽熱的待遇夜明君倒是早已習慣,想了想,便如他所願點出了一件正事,「我剛才發現,天人的屍體好像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