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神農鼎和夜明君討論的結果,此事的主使者應當就是九幽天地戈,至於山河社稷圖是否參與,考慮到其對羲皇榮耀的執著程度,他們更傾向於沒有。
通過和神農鼎交流,紀陌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他們真正的計畫,原來彼蒼山本身就是由風仙佈置的陣法,天人簽下姓名後,一旦比武落敗便會消亡,而自身的力量則被陣法保存供任青崖吸收。
天人大多心高氣傲,失敗後絕不久留,因此對敗者失蹤這樣的事眾人也不曾留意,就連紀陌這幾日也是將註意力放在了連勝的龍兮身上,完全忽略了離去之人的動靜。
如今想來,龍兮之所以能保持驚人的連勝記錄,只怕與風仙每夜送去的丹藥脫不了關係。
一個天人在擂臺上竟無人能敵,簡直就像是新的主宰即將誕生一般,這樣的消息足以令所有勢力心生警惕。風含情能想到這般自己製造個噱頭轉移旁人視線的計畫,倒也不愧是當年的一代豪傑。
大家雖立場不同,但如今的共同目標都是抓住天地戈結束天人之亂,所以紀陌向神農鼎提出留下龍兮時,那方也是答應了這個要求。
龍兮的能力對紀陌有用,水無痕也在他給任青崖留下書信後漸漸恢復,四日過去便已能重新凝聚成人形,目前正在輝月的協助下恢復修為。
莫語仙閣的撤離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對於其它兩大門派居然一點也不阻攔的情況,莫掌門自己都很是驚訝,唯有紀陌明白,這是因為他們知道仙人即將插手此事。一旦由這個世界飛昇的仙人們回來,天人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本就排斥莫語仙閣的兩大門派自然樂得看笑話。
神殿費了那麼多心力才打造出了一個奉朝,來幾個神仙就想讓他們將天下拱手相讓,這樣的事紀陌絕不答應。
仙洲在為重新崛起做準備,他也沒有閒著,早在與神農鼎談妥之後,便已飛鴿傳書,同常輝宋喬連夜商討對策。
天明便是收官之戰,今夜莫語仙閣的所有弟子都已隨木旬真君到達聽雪城,只留掌門在紀陌這裡觀望情況,看能否將如絮山也移去奉朝境內。
莫天齊並不認為仙洲會這樣簡單地放棄一座極品仙山,倒是紀陌看著他憂心的模樣,只胸有成竹地安慰道:「莫掌門,我保證你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奉朝要長久發展必須培養屬於自己的修士,這仙洲之中可不是每個門派都有飛昇者,當九仙天城和無邊風月樓得到仙人加持,那些不想被吞併的小門派或多或少都會考慮奉朝。
這樣渾水摸魚的好時機常輝豈肯錯過,就在兩大門派激動地準備迎接老祖宗的時候,他的全部化身集體通宵加班,不到幾日便已談成了數條合作契約。
這些勢力之間的鬥爭比起解決天地戈雖是小事,卻遠比一場大戰麻煩許多,或者說,對奉朝而言,如何在戰後站穩腳跟,這比戰勝天地戈更為重要。
雖知如此,紀陌依然沒讓身份尷尬的夜明君牽扯其間,只打發了他去修復神農鼎,自己卻是在房間細細琢磨了一番山河社稷圖的用法。
李仙兒的信息尚未收集完全,紀陌還不敢擅自補充她的設定,但是,這裡面可還有一個修為並不遜色於風仙的葉君侯。
根據魔洲舊部和聽雪葉破提供的資料,紀陌這四日試著將魔主的過去輸入系統,雖失敗多次,勝在他手速夠快,到底於最終之戰前完成了新加設定。
對天人而言,成形時的設定是無法修改的原設,比如紀陌試圖加入的憐愛生命屬性就因和天魔無情這一點衝突而直接消失,也無法以魔主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取代書中劇情,最終只能將一切當作葉君侯還是人類時的前世記憶補充了進去。
而這樣做的結果便是,當魔主重新成形,看向紀陌的眼神便滿是懷疑,「人類,是你把那些記憶灌輸給我的?原來我那個兒子是這麼來的?」
看來葉君侯重生後發生的事他都還記得,也就是說只有天人確定死亡之後,靈魂才會被清除記憶。
根據這表現再次得出新的結論,紀陌面對葉君侯卻只淡淡道:「記憶是真的,但你和魔後的感情旁人無從得知,我也只能把自己收集到的情報傳遞給你。」
這是紀陌的另一發現,如果作者進行文字設定時只簡單地寫了主角對誰有好感,天人的記憶中便也只是有過這麼回事,並不會產生感情波動。若要天人留下真正的感情記憶,文字必須能夠引起其靈魂共鳴。
如此說來,任青崖會擁有那樣豐富的感情,倒也和他文青時期的內心描寫脫不了關係。
沒有男女夫妻經驗的紀陌可不知道魔主和魔後是什麼樣的感情,因此只能根據葉破的回憶將他們的日常平鋪直敘,這也導致葉君侯此時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無法想像,我竟會愛上一個人類,還為了她在壯年就生下後裔。」
雖是如此,從葉君侯出現後沒有發起攻擊的情況來看,這個實驗到底是成功了。想到這裡,紀陌握著畫卷的手也稍稍放鬆了些許,只保持著平靜神色將準備好的契約遞了過去,
「魔主陛下,我們令你復活也不是在做善事,為了今後能夠合作愉快,大家簽訂個協議如何?」
葉君侯性子倨傲,讓他奉人為主會有什麼後果,如今的仙洲便是鮮活的例子。此時還未看上一眼契約,他便冷笑道:「你想命令我?」
對這樣的結果紀陌並不意外,他雖在設定中已說明了當前的情況,內心卻估摸著葉君侯選擇同歸於盡的概率高達八成,此時只道:「我可不想把和戀人親親我我的時間分出一部分和天人糾纏,魔主陛下可以先看看條件,若有意見,我們繼續商量。」
葉君侯的設定已被宋喬全部出賣給了紀陌,他寫下契約時也有意避開了魔主的雷點,隻字不提主從關係,也絕不流露出威脅之意。
除了不可屠殺無辜之人,不可掠奪女子和他人財物這兩條硬性規定之外,一切行動都選擇以交易的方式進行,更是寫明,若葉君侯表示不同意,任何人不可強行命令他做事,可謂是全面照顧了天魔的傲慢之心。
然而,即便如此,葉君侯仍然覺得這些條款礙眼得很,只揚眉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宋喬特地對紀陌囑咐過,絕對不能用性命或者家人威脅葉君侯,這位大爺的血性一旦被激起,不見血那是不會平息的,兒子若是被歹徒挾持,他寧可讓兒子死在自己手裡,也要把敵人碎屍萬段。
不過,魔主這樣的性子,一味順著他只會被當成奴隸,紀陌默默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見這面上似乎也沒什麼敵意,便只微笑道:「夜明君最近有許多大膽的想法,比如試試看把魔主的武器名改成粉紅小兔兔,或者嘗試能否將天人性轉成可愛的魔法少女……」
對於自己趁夜明君不在就往戀人身上潑髒水的行為紀陌是一點也不心虛,事實上他發自內心地相信,就他這樣貧瘠的想像力根本不足以預測夜明君的皮。
雖還比不上夜明君的段數,紀陌這話對一個直男而言仍然是比死還可怕的威脅,葉君侯只默默想像了一番這畫面便是犯噁心,只用懷疑人生的語氣道:「你和這種變態搞基?」
對此,紀陌選擇用和善的笑容回應:「相信我,如果今後我和他不能再搞基,喪心病狂的我絕對能把你的性取向給改成男。」
「瑪德,老子祝你們兩個狗男男天長地久永結同心!」
葉君侯雖傲慢卻不傻,他知道自己現在形勢不利,之所以和紀陌周旋只是在衡量目前情況,心裡卻想著,若這人類敢打他的主意就先殺了再說,他們天魔一脈絕不屈居人下。
不過,若是紀陌正經和他談判,葉君侯反倒能夠毫不猶豫地出手,但大家這樣隨意閒聊著,他總覺若是自己把這些玩笑話當真,好像顯得智商略低啊……
只從紀陌寫下的契約,葉君侯便知這個人類是摸清了自己的脾氣,他的下屬裡就算是最擅長阿諛奉承的魅魔也做不到這個程度,所謂的天人之說,大概是真的。
魔主現在的記憶中,自己會入魔是因為被神殿通緝到走投無路,不入魔便唯有被燒死。不論貴族還是平民都視他為災厄,就連被救下的奴隸都能恐懼地出賣他,所以他帶著對世人的憎恨成為了真正的天魔,帶領深淵眾魔發動了亡靈天災。
而這裡的他卻是為了保護一個女人而步上了天魔之道,居然愛著一個人勝過自己,就連她生下的兒子也是掏心掏肺地去對待,這樣的感情,陌生且詭異。
如果在入魔之前曾有人對他伸以援手,還會如現在這般憎惡人類嗎?
就連葉君侯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關於那個名為成雙的女人,如今在他的記憶裡只是奉朝建國後留下的畫像,那是莊嚴的太后,披著象徵斐國的潔白羽衣坐於後位之上,雙目微微低垂,似是憐憫眾生,又似沒有半分感情。
明明是陌生的面孔,稍稍回想起來,他心裡的殺氣卻好像漸漸淡了。
不知是被什麼力量驅使,傲慢自負的魔主終是坐在了紀陌面前,只用他那從不更改的命令語氣道:「加上一條,如果我攻擊自己兒子,立刻把我收回畫卷。」
紀陌今日原只是嘗試,若不成功還準備用其它設定繼續修改,誰料葉君侯竟是妥協了,縱是他聽了這話也是忍不住嘆道:「原來對這些回憶,你還是信的。」
「愛是一種愚蠢又無用的東西,我不會承認自己犯蠢,但是,天魔也不會認錯。只要是我做過的決定,就算我不記得了,那也是對的,包括閒得蛋疼去養一個兒子。」
這是屬於葉君侯的極端自負,他堅信什麼天道規則都影響不了自己的感情,他對那個魔崽子下不去手只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想動手。
他既然給那個兒子寫了傳位詔書,也就是說這天下是他葉君侯送給自家崽子玩的,魔主送的東西,一群老雜毛居然敢搶,憑這一點,就該死。
見魔主真是揮出靈魂印記同意了契約,紀陌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只對他笑道:「願今後的一百年大家相處愉快。」
沒錯,這份契約是有時限的,其上寫明,一百年之後紀陌放葉君侯離開,大家從此再無瓜葛。
在紀陌看來,百年後自己八成已和夜明君穩定下來,應當足以應對魔主發難,而短短百年時間,對壽命漫長的天魔也並非不可接受,二人因此算是達成了一致。
葉君侯是個爽快人,既已和紀陌站在同一陣營便也不吝嗇提供助力搞事,拍了桌子就道:「別廢話,說吧,滅哪個山頭?我要砍死誰?或者,擰掉外面那個牛鼻子老道的頭祭旗?」
此話一出,紀陌瞬間驚覺這一位可是個兇暴角色,眼看他已蓄勢待發在琢磨著老頭的十八種殺法,立刻就攔阻道:「請住手,那是我們的盟友。」
葉君侯從沒有過盟友這種東西,好在他也知道自己這樣獨步天下的男人永遠是少數,看紀陌還算給自己面子,便也將就著換了目標:「那先屠幾個神殿漲漲威風?」
聞言紀陌又是一默,只能無奈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神殿的晨星祭司?」
他這一說,葉君侯也想起自己兒子好像就在神殿這聽起來就噁心的破地方。雖知這裡的神殿只是個鴿子窩,和光明神殿不是一回事,魔主心裡依然膈應得很,只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把老子弄出來嘰歪這麼久到底要搞什麼?」
紀陌發現自己要適應魔主粗獷的作風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好在他應付天人也算經驗老道,只保持著平靜如水的心態淡淡回答:
「如果夜明君的家屬反對我們斷袖,你就站在我背後用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鎮場子。若魔主實在尋不到事做,我也不介意給你放假去解語城帶兒子。」
葉君侯本以為自己既然出手怎麼著也得先讓天下人口減少一半。誰知這人弄了個魔主出來,居然就是讓他做保鏢兼職保姆,縱他見多識廣也只能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這年頭搞個基這麼隆重?
好在他們的對手並沒有辜負魔主的期待,伴隨天光乍破,仙洲上空忽地便是電閃雷鳴,雖是初夏,草木卻是瞬間被霜雪覆蓋,整個仙洲寒冷如極地。
風雷為引,玄冰開路,正是九幽天地戈現世之徵兆。
如此天地異變自然瞞不過葉君侯的感知,看向空中那煞氣強到令自己這個天魔都自愧弗如的存在,他微微皺眉,「死斷袖,這個家屬可不簡單。」
「魔主陛下,現在大家可以開始第一次合作了——替我破去仙洲的浮空陣法將這些仙山打入凡間,我要今日起,世間再無仙洲。」
天地戈出現便代表計畫開始,紀陌知道現在是它與任青崖融合的關鍵時期,立刻趁機做出了應對,掏出此次交易物品便遞給了葉君侯,「當然,作為報酬,這是你兒子五歲第一次習武時所用的木劍。」
他們的契約言明,紀陌每次委託魔主做事都需上交貢品,葉君侯雖知這不過是支付酬勞的另一種說法,瞧著也順眼許多。
他本還想看看這個神殿的白衣祭司要用什麼新鮮玩意打動自己,結果居然是這種小孩子的玩具,不由挑眉:「你就用這種破爛和深淵之主交易?」
紀陌很瞭解葉君侯的設定,這個魔主把什麼寶物都只當消遣,就算自己擺個神器在他面前,大概也免不了被嘲諷。
好在這個傲慢的老父親也有自己的弱點,所以他只輕聲道:「青帝節儉,只要物品還能用就不會扔,當初得了這木劍可是十分歡喜。」
青葉的過去葉君侯已經通過記憶得知,只不過別人說是一回事,自己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他瞥了一眼這雖已老舊卻被擦得很乾淨的木劍,默默想像一番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孩得了把破爛木劍都當寶貝收著的模樣,魔主雖沒有心,殘留的那一點肺居然還有些刺痛。
算了,到底是他的兒子,這種象徵窮酸過去的破爛留在人類手裡,丟得是他葉君侯的臉。
如此說服了自己,魔主將木劍收進儲物空間,揮開寬大的漆黑披風瞬間融入夜色,只留下了一句滿是殺意的話,
「不必你說,想搶我兒子的東西,老子先端了這群老雜毛的狗窩。」
【小劇場】
葉君侯:呵,老子這樣沒心肝的東西會被兒子挾持,做你的春秋大夢。
紀陌:魔主,有人想搶青帝的玩具。
葉君侯:什麼?老子鎚爆他們狗頭!
紀陌:呵,老父親。
白鹿:盯——
紀陌(冷漠):別以為我會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