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看著面前的簡寧,心顫抖,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可是那手指間冰涼的觸感是那麼真實。一陣劇咳後,他用力的握緊簡寧的手,像是失而復得般的喚道:「簡寧……」
虛弱輕微的一聲,卻驚醒了恍惚的簡寧,感覺到自己正跟丁原身體觸碰後,她驚慌的甩手退後。
丁原一看,神情黯然了,然後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簡寧看他咳得整個人都如蝦子般弓起時,終於回神過來,然後沖著外面喊道:「醫生!醫生!」
一番忙亂後,丁原暫時穩定下來,病房裡又圍了不少人。
丁市長見自己的兒子醒了,開口就問:「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這話一說,簡寧的心就揪起來了。她火速趕來,就是想在丁原醒時讓他把這事瞞下,可是在剛才的慌亂裡,她硬是把這事給忘記了——就算她想起來,她也根本沒有機會去說。所以現在聽到丁市長發問,她緊張的抬起頭就看向丁原,而正巧,丁原的目光也挪了過來。四目相對之時,兩個人的心都顫了一下。
簡寧想,他果然知道是誰幹的!當她剛才得知是何大中等人打的丁原時,她就想丁原一定能猜出來是誰幹的!他雖然背景不凡,但為人低調,並不結仇家,唯一可能遭打的原因只有那一個!而現在,只要他一說,只怕江南他們都要遭殃!
簡甯看著丁原,手都要抖了。
而丁原,看著簡寧的目光由緊張變成祈求,心裡越來越冷了。在那些人沖出來對他動手時,他就猜出他們可能是誰派來的了,只不過,他也沒有肯定,可現在看著簡寧這個反應,他就知道一切無誤了。剛才爸爸說簡甯是特意趕來時他還高興了一下,現在看來……
丁原深吸一口氣,突然間有些萬念俱灰。
深深的看了一眼簡寧後,他挪開視線,看向窗外。半晌後,他輕輕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認錯人了。」
我先動手一次,現在被還回來一次,算是扯平了。那時候你看著他被打對我全是怨恨憤怒,那麼現在,希望你對我的恨意能夠減去三分。
心口胃裡又痛癢難耐,丁原掩住唇死命壓制住咳嗽,同時也死命壓制住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感。
「認錯人了?!」丁市長聽著兒子明顯虛假的回答,如何能信,可是當他還要質疑的時候,丁原伸出了一隻手,制止了他所有的語言。
「爸,我沒事了,讓他們都回去吧。我想睡會。」說著,丁原又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丁市長握緊拳頭,忍了片刻後,才轉頭對簡爸簡媽他們道:「你們先回去吧。」
簡甯被簡媽樓著肩帶出去,心裡還想著丁原剛才那個回答,以及,他說這話時那悲傷入骨的眼神。他是……瞞下了一切?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不是想法設法要對付江南的嗎?
……
難道他是真的不再糾纏了嗎?
想到這裡,簡甯沒來由的心裡一酸,然後,在就要出門的時候,她回過了頭。
病床上,丁原還是偏著頭看向窗外——自剛才四目相對後挪開視線,他就再沒有看她一眼……
……
等到病房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丁市長又沉沉的開了口,「那些人,跟簡寧有關係的吧?」
丁原身子一震,轉過了頭。
丁市長居高臨下,臉色陰沉,丁原的反應已經告訴了他真相。丁國忠是個感官敏銳的人,剛才他看著丁原跟簡寧的反應就生出了疑惑,他就等著簡寧他們走後好好詢問!
「他們是誰!」見兒子始終沉默,丁市長面色更加難看,「你最好告訴我,要是讓我查出來還好,或者讓你爺爺查出來……」
「爸爸!」丁原趕緊制止,「爸爸,別讓爺爺知道……」
丁市長抿直了唇。
丁原歇了歇,又道:「這事,是我自找的……」
當丁市長從丁原嘴裡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你……把小寧給……」想起先前簡爸簡媽對他的橫眉冷對,丁市長突然有些明白了,想到什麼,又怒道,「她早晚是你的人!強了就強了!有什麼要緊的!」
丁原見自己的父親有了祖父的強勢,一時無言以對。
丁市長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不妥,恨恨的歎了口氣,又道:「小寧看似溫馴可就是個小倔驢,死心眼的跟她爸一樣!現在鬧成這樣,她鐵定有陰影!唉,好好的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頓了頓,回頭又道:「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丁原沉默一會,涼涼一笑:「我準備放手了。」
看著自己兒子消沉的笑意,丁市長猶如被一拳擊中了心,「你……決定了?你捨得嗎?我們可都以為你們倆會結婚生子的……你爺爺前天還打電話問我小寧是不是快畢業了……其實也沒什麼,小甯就是一時想不通……」
丁原望著天花板,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爸……我們一直在規劃著簡甯的人生,可是簡寧已經長大了,她再不是一個小丫頭了。她有她的思想,有她的選擇,也有她喜歡的人……爸,原來是我的控制欲太重了,以為一切都會照我的計畫發展,所以到了場面失控的時候,我的情緒也失控了,從而犯下了如此大的過錯……她能原諒我,是我的幸,如果不能原諒我,也是我的命……爸,不要再強求了……」
丁市長聽著這話,說不出話來了。的確,他們丁家的人都有著極強的掌控欲,別人的喜怒哀樂他們常常會在不知不覺間忽略,丁媽媽也就是難以忍受他,所以才搬出去了,當然,如果可以離婚,她也早就提離婚了!
沉默半晌後,丁原又道:「我準備出國去,正好那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丁市長知道這事丁原要遠遠離開的意思了。
「另外,爸,他們那邊,你就不要再管了。是我對不起簡寧,以後,就讓她忘記我,忘記這段陰影,重新開始吧……她真是的,被我嚇怕了……」
丁市長本來還想悄悄的找人查一番然後狠狠收拾那幫人,現在聽到丁原這麼說,這心就再動不了了——丁原太瞭解他的心思了!
……
當夜,簡寧三人住在酒店,本來是簡爸簡媽一間,簡寧一間,後來簡媽不放心,洗完澡後又敲響了簡寧的房門爬上了她的床。
「甯寧,在想什麼?」感覺著自己的女兒呼吸始終不均勻,簡媽便知道簡寧失眠了。
簡寧攏了攏被子,卻不答話。
簡媽想了想,小心的道:「甯甯,其實……那個……嗯!女人的第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要有心理陰影!現在社會很開放的!男人們不會很在意的!」
「……」簡寧回頭看了自己的老媽一眼,而後轉過頭繼續攏緊被子。
簡媽見她沒反應,訕笑了下,「原來你想的不是這個……」也對,簡寧雖然單純,但對這些事肯定比她們那時候看得開。
「那你……恨丁原嗎?」想了一下,簡媽又小心的問道。
簡寧身子一僵,望著牆角的目光閃爍了下,嘴唇翕動了一下後又閉上了。
「甯甯,媽媽說這話不是幫他說話,你也不要誤會,就像之前,其實爸爸媽媽沒有懷疑你,只是一時有些吃驚,然後你又在氣頭上,所以就誤會了。你要相信,爸爸媽媽最愛的還是你。就像你爸爸,知道真相後,要不是看著他躺在病床上動都不能動,鐵定要打他一頓的。最後他氣得沒辦法,在外邊的時候差點把你小叔公給揍了,訓他教子無方來著……」
「我知道。」現在簡寧也已經冷靜下來了,也意識到之前可能有誤會了,現在再聽著簡媽的話,鼻子便有些酸。
簡媽歎了口氣,又道:「還有,你有男朋友的事也當真不是丁原故意告訴我們的,你不知道,他當時說這話時那心碎的聲音……甯寧,人一衝動,就會失去理智,各種矛盾誤會就會加劇,雖然他確實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也無法被原諒,但一碼歸一碼,有些矛盾能化解的就要化解,那些誤會該解開的就要解開……其實不瞞你說,他喜歡你,我們都知道,就你被蒙在鼓裡。他對你的好,我們可都看著……所以當聽說他做了那事後,媽媽才一時難以相信……唉,情這一字,自古難說……」
簡甯聽著簡媽緩緩說著,腦海裡又浮現出了丁原最後那悲傷的眼神,而後那些過去忽略掉的往事又源源不斷的襲來。
曾經以為那就是長輩的寵溺,現在才知,一切都有別樣的意義。想著當時兩個人的快樂,簡寧心想:如果……如果……後來沒有發生那樣的事,那該多好……
悲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哪一步上出現了差錯?
正當簡寧努力回憶劇變發生前後的事時,簡媽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甯寧,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老叔沒有對你做那樣的事,如果他只是循序漸進的把心思對你講明,你會……接受他嗎?」
你會接受他嗎?
你會,接受他嗎?
只一句話,簡寧的記憶便瞬間回到了一切開始逆轉的那一刻,而後,劉悅曾經問過的一句話突然浮響在了耳邊:
——「那你喜歡你老叔嗎?」
喜歡嗎?
砰!心被狠狠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