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a市的夜晚總是顯得有些迷離,或許,迷離的只是人的心。

又是一個冬末春初的季節,江南自酒店出來,站在門口,手插著口袋望天天邊那彎月,看著看著,他突然發現那彎月像極了簡寧笑起來眯著的眼,只不過,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簡寧笑如彎月的樣子了。

意識到自己又失神了,江南訕笑了一下,然後從口袋裡抽出了手——簡寧說,你現在身份不同了,手插口袋這個姿勢不太合適。她只小心提醒過一次,他卻記在了心上,雖然在不知不覺間他又會忘記。

現在身份不同了嗎?是的,他已經不是一個醫生了,而是一家醫藥公司的總經理,隨著公司生意越做越好,他的社會地位也越來越提高。而就在剛才,他還接下了一個大單子。

公司運行的風生水起,他江南的人生也在二十六歲這年開始翻天覆地,他穿昂貴的曾經讓他萬分彆扭的西裝,開並不奢華卻讓他心嚮往已久的好車,參加各種有錢人有地位人的聚會……原本一切都離他很為遙遠的世界突然將他包圍,他卻並不感到陌生和排斥,反而很輕易的融入其中——他就是個極能適應的人,不管把他扔在哪裡,他都能立刻與那個世界融為一體!

可是,那又怎樣?

不管他在人前多麼的自然隨性八面玲瓏,在人後,他始終覺得自己骨子裡就是那個喜歡倚在牆上手插褲帶看著邊上風景的大男孩。

大男孩,會慢慢變成老男人!江南想著簡寧曾經對他說的這句話,禁不住笑了起來,笑容落下後,又輕輕的歎了口氣。

拿起手機,撥通簡寧的電話。

「親愛的,到哪了?」他揉了下臉,讓面部鬆緩。

「馬上到啦,你再等等。」簡寧回道。

簡寧大四了,已經開始實習了,找了個比較遠的工業區,本來上下班都是他接送的,今天她加班晚了,他又忙著應酬,便讓何大中去接。

有的人說「馬上到」,這個「馬上」最起碼要半小時,比如何大中;有的人說「馬上到」,那就真的是馬上到,不會超過五分鐘,比如簡寧。

所以三分鐘後,江南看見自己的車出現在了面前。

簡寧坐在後駕駛上,神情有些沮喪。江南看著,問道:「我家寶貝這是怎麼了?」

簡寧撇撇嘴,怒道:「我辭職了!」

江南有些訝異,之前他就不想讓簡寧去那麼遠的地方上班,不過她說很喜歡那份工作又堅持著,所以他也就隨她了,現在怎麼又一下說辭職了?

何大中開著車,回頭道:「簡甯那部門的老闆就是個禽獸啊,我在外邊等著呢,老遠就看到他對簡寧動手動腳……那小子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戴著個眼鏡還挺知識份子的,原來就是個道貌岸然衣冠禽獸啊!擦,我當時一火,上去一個拳頭就把他眼眶給砸碎了,哎呦我去,他疼得可哇哇叫……」

何大中羅裡吧嗦一堆越扯越遠,江南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便轉而問簡寧:「到底怎麼回事?」

簡寧耷拉著腦袋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本來工作都忙好了,可經理突然說還有點事,讓我留下來加班。我心想我是個新人得表現的好點,就答應了。可是後來發現有點奇怪了,他讓過我做的事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像是拖時間,最後別的人都走光了,我把他吩咐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他就是不讓我走,還把門給關上了,說要跟我談談心。我一看就覺得不對了,趁他不注意趕緊溜走,他追上來,然後就對我動手動腳……」

江南把兩人的話一聯繫,明白了,見簡寧還是愁眉苦臉,將她往懷裡一扯,道:「得了,沒事就好。以後你就別去上班了,我養你。」

我養你,這是江南第二次說這三個字。那一次是去年春天時候,她的專業考試掛了,她急的不行,說要是拿不到畢業證書以後找不到工作怎麼辦。當時,江南就摟著她說——「沒事,我養你。」

那時候,江南還是個醫生,拿著不算少但也絕對不算多的工資,可是說這話的時候卻格外認真。而現在,江南每月的工資不再以千計了,有時候一個月的利潤都能抵過去一年的工資了,但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沒了之前那味道。

簡寧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心裡突然間冒出了些別樣的情緒,而後搖頭笑道:「不要,我要自己上班,自己掙錢養活自己。」

雖然現在江南有足夠的能力養活她,但不知道為什麼,簡寧並不願那樣子。

前邊的何大中聽著簡寧這麼堅定的說著,笑了起來:「哎呦,我們家簡寧有出息的嘛!不過江南的錢你不花白不花!你得把經濟命脈給掌握了,不然這小子在外邊養個小蜜就完了!」

「滾你丫的!你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禽獸!」江南忍不住伸手拍了何大中一腦袋。

何大中連忙躲閃,身子一動,方向盤一滑,車子便歪了,急得簡寧連忙喊:「你們倆別鬧,正開車呢!」

何大中一笑,將方向盤又握穩當了,聽到邊上車主破口大駡,他回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這車喝了點酒,現在有些神志不清呢!」

車主一愣,繼而又大罵,何大中忍不可忍,抄起邊上需泉水瓶就給砸了過去,「你妹啊,有完沒完!」

罵完,見紅燈就要跳起,一踩油門就刷的沖了過去,那車也要跟上卻已來不及,只能氣得乾瞪眼直罵娘!

「你妹!砸礦泉水前不會把瓶蓋擰緊呀!」車主抹著滿臉水,怒道。

見把人甩遠了,何大中嘿嘿嘿笑了起來。

簡寧無語,道:「剛才多危險啊!」

何大中道:「沒事,我技術好。」

江南罵道:「你技術好那別人技術渣啊,你沒事人家有事了怎麼辦!」

簡甯連連點頭。

何大中見他們聯手訓自己,一拍腦袋道:「你欺負我一個人是不!小心我把你們嫂子給找來!」

何大中的媳婦簡甯認識,是個潑辣貨,一般人都吃不消的。

想到什麼,何大中又道:「哎對了,你看你們小倆口一條心,要不然這樣,簡寧你要找工作,咱們公司又要招人,簡寧你就到咱們公司來得了,正好可以幫江南嘛!」

那醫藥公司,其實就是江南跟何大中一起合夥開的,當然還有幾個生死兄弟也入股了,總之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各盡其能。就像何大中是學銷售的,江南是懂醫藥的,另一個傢伙是懂管理的,還有的是有這樣那樣的人脈的……總之,看起來是一團散沙的人組建起來的一支團隊,卻達到了讓人驚歎的效果。

有一個客戶就這樣分析他們成功的原因:團結+頭腦+運氣+大環境,四者,缺一不可。

簡甯聽著何大中的建議,轉頭看了一眼江南,見他沒什麼表示,便搖頭道:「我的專業不是這方面了,去了也不懂。我還是自己找別的工作吧。」

江南跟著道:「你也不急著找工作,先在家玩玩麼。」

不知道為什麼,江南並不希望簡寧進自己的公司。

何大中見話又說了回去,便提議道:「我說你們倆乾脆就再折騰出個孩子出來得了,這樣簡寧你就學你嫂子一樣在家裡養胎,也就不用上班了。之前你們說簡甯還在上學,把孩子生下來不好,現在簡寧都快畢業了……你看,也就沒幾個月了,現在再懷上也不要緊了……哎,想想怪可惜的……」

何大中還在想著簡寧在去年春天流掉的那個孩子,卻全然沒在意,後座的兩個人表情都變了。

簡寧想起自己躺在手術臺上,那冰冷的器械進入自己的身體,全身便又繃緊了。

「嘿,你們倆怎麼都不說話了,別讓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再說單口相聲啊……就算我說單口相聲你們也得鼓個掌不是……」何大中終於感覺到了車廂內的沉默,不過他也沒在意,見目的地到了,他又歡呼道,「我最愛的地方到了!得,快點下車一起吃飯吧!當然,我知道江南你剛才准是吃飽喝足了!你身上那酒味隔十萬里都能聞出來!」

「應酬嘛!」江南笑了笑,回道。

進入大門,黑暗立刻掃去,光亮頃刻到來。江南正要往裡走,卻被何大中一把拉住。

何大中看著簡寧逕自往裡走,沒發現他們突然停下來,便拉著江南的衣領子道:「你這上面怎麼回事?」

江南扭頭一看,目光一閃。

白色的襯衫領子內,赫然一個口紅印。

何大中目光頗帶深意,他盯著江南道:「我說,給個解釋啊!」

江南面不改色,扯過邊上放著的面紙便去擦脖子上的痕跡,又道:「不小心沾上的。」

「呀嘿,這不小心可真夠不小心的。我說,你嫂子是怕我在外邊亂來才不讓我去參加那些酒會的,別到最後我沒亂來你可亂來啦!」

「滾蛋!說了是不小心沾上的!」江南將紙扔到紙簍,也不願再多說,轉身就往裡頭走去。

何大中跟上道:「得了,不小心最好,我也知道外邊那些女人的纏勁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不過呐,你也看到了,現在是被我先看到了,要是被你家簡寧先看到了,那後果……嘿嘿,我倒是很想知道簡寧知道後會是什麼反應……」

簡寧會是什麼反應?一瞬間,江南的步子有些僵。她是會在意,還是,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