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各自回家。
簡寧拿著衣服進了衛生間洗漱,江南則是走到陽臺上點了一根煙抽。
房子已經不是原來那一套,雖然還是租的,但位置要好很多,而現在,江南的目光落在對面那個正在建造的社區上——這片社區馬上就要開盤了,到時候或許可以買一套。
手上的錢並不足夠,但慢慢還貸還是可以的。
江南突然間覺得有些無力,他掙的錢似乎很多,但卻還不足以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一處買下一套房子。不過以後慢慢就應該多了吧。
江南熄滅煙,目光深邃。
他很喜歡醫生這個職業,他享受那救死扶傷的瞬間,可是到最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初衷。為什麼呢?
「我還以為你會考慮一下,誰知道你這麼快就答應了!」那時候,何大中跟他提建議得到迅速回復後,曾這麼驚奇的說道。
或許,只是因為簡爸曾經說的那句話吧,或者,也是因為那個男人說的那句話——你一無所有,拿什麼給簡寧幸福!
不管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他都聽在了耳裡,當然,如果後來簡寧沒有跟他在一起,他也不會記在心上。他一個人,並不在乎一無所有,可有了簡寧,他就有了責任。最起碼,他江南,不允許一個女人跟他在一起過的日子會不如她以前過的日子!
那麼,就拼一拼吧!贏了最好,輸了,他反正本來就是一無所有,也就不在乎還能輸到哪裡!而幸好,他的運氣不錯,從公司建立到現在,一切都順風順水。
順風順水的,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工作是,與簡寧竟然就這麼走到今天,也是。
他怎麼就和簡寧走到了今天呢?
江南正在出神,身後響起了簡寧的聲音——「江南,我洗好啦。」
轉過頭,簡寧穿著睡衣,正擦著頭髮往沙發上走去。每次洗完澡,她都會坐在沙發上看會電視,吃點東西,然後等到十一點,再上床睡覺……這一年間,他已將她的生活習慣摸得一清二楚,可縱使如此,他們之間,卻始終有著一條溝。江南不知道這條溝究竟在哪,他只知道,它確實存在。
「嗯,我馬上去洗。你早點睡。」回過神,江南又笑道,看她又要去拿糖果罐,便又提醒道,「別再吃那糖了,不然你牙又疼了。」
簡甯聞言收回了手,回頭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江南已經轉過身去衛生間了。而當她的目光落在他露出的脖頸上時,臉上的笑容有了些微的無力。
那個口紅印,她在車裡就看到了,只是裝作不知,後來再看時又發現沒有了,心想一定是何大中提醒了他。當時看到時是什麼心情呢?簡寧想了想,卻發現想不起來了,只不過江南表現的若無其事,她也就只能繼續裝作不知。
簡寧看著電腦螢幕,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是別女人,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口紅印,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
浴室裡還殘存著簡寧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特別好聞,只不過江南還是懷念一開始認識她時她身上的甜香味。
熱水打濕了身,江南將沐浴露抹在全身,至脖頸處時,夜裡在酒店裡的情景就浮現了面前。照例是推杯換盞,照例是鶯鶯燕燕,在逢場作戲盡興之後,他照例將那些想要得寸進尺的女人推開。
他自嘲要為了老婆守身如玉,惹來的自然是哄堂大笑。他們以為他是在說笑,只有他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雖然,自始自終他都沒有碰過簡寧。
為什麼不碰?是不想嗎?自然不是,他今年二十有六,正值青春,有的是精力和需求,看到簡甯晾衣服時隱隱露出的白嫩,也會情不自禁硬-起,可是等到面對面獨處時,他卻又無法將心中的欲念表達出來。他就是開不了口,原因不詳。
而簡寧,他不主動,自然更不會主動。
如果大中他們知道我們同居一年多一直在分房而睡,一定要驚訝死!想著他們知道真相時可能有的表情,江南又自嘲的笑了笑。
而後,何大中今天晚上說的一句話又闖進了腦海——
「……你們那個孩子流掉……可惜了……」
……
當夜,兩個人都有些失眠,因為他們都想起了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只是大中說錯了,那個孩子並不是江南的。
而是丁原的。
……
簡寧是在去年的春天發現自己懷孕的,當時已經快三個月了。她的月事一向不太准,有時候兩個月不來也是常有的,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察覺,更何況,她還少了一般人該有的孕吐反應。
後來是怎麼知道的?是食欲變大,是開始嗜睡,是越來越喜歡吃酸,然後小胖一句「簡寧你這樣子就跟懷孕了一樣」驚醒了夢中人!
買了驗孕棒,關在衛生間,而當她看到上面變了顏色後,整個人都顫抖了。
曾經她恐慌的,卻又忘記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那一刻,她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手指撥出了丁原的號碼,卻又一個個刪掉,那個時候,丁原已經遠去了大洋彼岸,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祝你幸福。
他已撒手,他已遠走,她就不能再去跟他有牽扯,更何況,那個時候她已經跟江南在一起了。
說到底,江南跟簡甯都是內心善良的人。
簡甯因為簡爸簡媽傷人的話對江南內疚,同時她也要為那一夜的話負責。
「簡寧,做我女朋友吧。」那一夜,在風中,他抱著崩潰的她無比認真的說道。而後,看著一輛救護車呼嘯而去,她猶豫著點下了頭。
當然他們並沒有立刻在一起,簡寧還是搬到了簡爸簡媽給她租的地方,開始忘記一切,準備重新開始,而江南也一段時間內也沒有再找過她,兩個人又回到了陌生。如果不是後來再次相遇,也許他們當真就會從此在自己的世界各自過活,以往的一切都成了一場夢。可世事弄人,簡寧的一個舍友懷了孕,要流產,聽說簡寧認識一個婦科大夫,便讓她幫忙聯繫……
然後,他們就又開始有了聯絡,然後,又慢慢的走到了一起。沒有刻意,以一種很自然的方式。
簡寧因為愧疚與責任,開始努力認真對待這場感情。而江南,看著簡甯不再如原來明朗故作堅強的模樣,因為寂寞,因為心軟,因為之前那些千絲萬縷的糾纏,也開始慢慢認真起來。
有關愛嗎?無關。有的只是兩個被莫名牽扯到一起的人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這段古怪又突兀的感情,而在外人的眼裡,這段感情又偏偏讓人無比豔羨。
永遠那麼甜蜜,永遠那麼溫和,永遠不會鬥嘴,更加不會吵架。
而在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溫和的相處著,也過的很好,如果簡寧沒有懷孕,也許他們會按著這個模式更加好下去。
只可惜……
簡寧懷孕了,不能找丁原,卻也不敢找江南。一個男人可以不計較他的女朋友被強-暴,但不代表他能夠接受自己的女朋友被強-暴後有了身孕。可是這件事,又怎麼能隱瞞?
在思考了半天後,簡寧做了決定。她去了醫院,進入手術間的時候,給江南發去了短信,提了分手,理由是她懷孕了。
江南很好,對於他的關懷她很感激,可是卻不願他繼續為自己負責了,他應該有更好的女孩。
簡寧想的很決絕,做的很乾脆,可是當她虛弱著從手術室走出來時,卻看到了正在門口等著的江南。
還是一場要命的湊巧,何大中的老婆動了胎氣進醫院檢查,然後看到了簡寧進了手術室,一問之下大驚,趕緊打電話給江南。江南看到簡寧的短信後正慌忙尋找,接到電話後連忙趕了過來。
然後,一個謊言便產生了——簡甯不小心懷了孕,可是因為還在上學,不想影響前程,便背著江南來做人流……
江南在何大中夫婦面前裝著無奈又自責的道:「是我不小心,是我的錯。」然後拉著簡寧的手,說,「我們回家吧。」
那一刻,簡寧淚流滿面。
這樣一個男人,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他替她瞞下了一切,然後將她抱在懷裡,說「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新的人生」。這個男人,對她太好了,好的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簡寧為江南的「深情」感動,並不知道,這樣的「深情」背後藏著怎麼更為複雜的心理。
是善,亦或者是作繭自縛。
而從醫院回來後,為了照顧簡寧,江南讓她搬了過來,然後照顧著照顧著,一年過去了。剛開始簡寧還提過要回去,可是都被江南笑著拒絕了,之後她也就不再提了。
再多說,就顯得刻意,顯得矯情了。
……
一間屋子,兩個人,兩個房間,兩張床,在夜深人靜之時,他們不約而同的翻了個身,目視夜光裡的天花板。
江南在想一個問題,簡寧到底有沒有喜歡他?想了一會,他又被另一個問題扯開了思緒,那就是——他喜不喜歡簡寧?
另一邊,簡寧則是想,也許,她應該相信江南。而後,她的腦海裡突然又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客廳裡敲響了午夜的鐘聲,在這時,十萬八千里的上空上,一架飛機,轟隆隆的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