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臨近小年的時候,溫行禮終於從歐洲趕了回來。

近幾年溫行禮回家過年的機會並不太多,畢竟人在位置上,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能在春節前看到父親,溫遠著實還是吃了一驚的。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外加上時差讓溫行禮已不再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倦怠之色,但眉間那喜氣還是遮掩不住的。他帶回來了很多禮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送給喬雨芬的。看得出來,自從喬雨芬那次大病過後,溫行禮對她以及整個家是越來越上心了。喬雨芬雖不說什麼,但面上還是能看出來她的高興的。吃過晚飯,特意煮了一壺茶讓溫遠給送進了書房。

溫行禮正戴著眼鏡神情認真地看著電腦,手邊是一疊又一疊的文件。他還是忙啊,哪怕是人回來了,工作還是不能落下。一抬眼便能看見他鬢角的白髮,扎眼得厲害,溫遠看得鼻子酸酸的,將手裡的茶杯輕輕地放在他的左手邊,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溫行禮叫住了:「丫頭?」

溫遠轉身,乖巧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溫行禮慢慢地摘下鼻樑上的眼睛,按揉了一會兒,才鬆展了眉目,微笑著看著溫遠:「有半年沒見了,是不是長胖了?」

「胖了嗎?」

溫遠咧嘴拽拽自己的衣服,她倒是真想胖一點兒,因為某些人總是嫌棄她太瘦,連那小豬都不如。

「嗯,臉蛋上有肉了,而且瞧著氣色也不錯。」溫行禮笑得愈發和藹,「跟爸爸說說,是不是上了大學,談朋友了?」

溫遠渾身一僵,抬頭看了眼溫行禮,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什麼,才嘟嘴說道:「沒,沒有。」

「還沒有?」溫行禮挑了挑眉,「可以談了,都是大孩子了。」

「爸爸。」溫遠有些心虛,但想起某人,又稍稍有了底氣。

見溫遠有些害羞,溫行禮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注視了溫遠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這次回來,你媽媽待你可好?」 許是覺得這樣問覺得不合適,他又很快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媽媽她,沒再跟你生氣吧?」

「沒有。」溫遠搖搖頭,努力微笑道,「媽媽她,待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溫行禮情緒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姑娘。

他想他確實是疏忽對她的照顧了,違背了當初帶她回家的本意。他想要待她親,可是一看到那張臉,卻又有些猶豫。這個姑娘長得當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透過她他便很容易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女孩子,不計一切地愛過自己。

動心了嗎?他問自己。大約是動過了,所以才怕面對這個孩子。也因此他感激自己的妻子,感激她能將這個孩子養大,雖然,這並不見得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但終究,還是讓這個孩子長大了。

想了想,溫行禮轉身,從抽屜裡取出一張卡來,遞給了溫遠。

「拿著。」

溫遠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什麼,搖著頭拒絕:「我有生活費的。」怕他不信,又補充道,「媽媽給的有,成奶奶給的也有,還有爺爺!哦對了,還有哥哥,嘿嘿。」

溫行禮聽完,跟著她笑了笑,依舊堅持著將卡塞到了她的手心裡:「那就算上爸爸的這一份,嗯?」

溫遠覺得燙手。

這種卡裡的數額絕對會超出她的想像,也因此,她不想要。這種明顯帶著補償性質的東西,跟之前買給她的娃娃裙子有什麼區別呢?無非就是更貴重一些罷了。

不過,既然他想要安心,她還會像乖孩子一樣,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看透。

溫遠笑了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狀:「謝謝爸爸。」

陸續回來的這些人終於讓溫家有了一些過節的氣氛,往年這個時候溫家總是頗為忙碌,因為來往會有很多客人,皆是溫恪溫老爺子以前的老戰友,老部下。今年溫老爺子謝絕了所有訪客,在書房裡待了幾天之後去了一趟南方,由溫行禮親自陪著,在那裡待了三四天才回來。

溫遠悄悄地問過成奶奶老爺子去了哪裡,成奶奶支吾著不說。但溫遠大抵也猜出來了一些,他大概去看李若秋了,或許順便會拜會一下李小棠。溫遠是從未聽過家裡人提起李若秋,就連一張照片都是藏在溫行之的相冊裡,這讓溫遠覺得有些奇怪。或許,溫行之不回來過年,也是跟這個有關呢。

今年過年前的年貨大採購是溫遠陪喬雨芬一起去的,因為入了冬,成奶奶身體不好,腿腳不似之前靈便。

節前的超市人總是多得要命,溫遠推著購物車跟在喬雨芬身邊,不緊不慢。

喬雨芬的心情看上去不錯,偶爾也會問她一些在學校的事,正當溫遠心情漸漸放鬆下來的時候,喬雨芬忽然偏頭問了一句:「遠遠,你覺得你哥哥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好?」

「啊?」溫遠明顯地怔愣了一下。

「你看你哥,自從把公司搬回B市之後就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有的時候能加班加到凌晨。以前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還擔心這以後不成氣候,到不成想跟他爸一樣是個工作狂。這有事業心是好的,可當了年紀也該考慮考慮成家立業的事情了,這娶了老婆照樣可以幹事業嘛,不衝突。」

「可,我哥還沒有女朋友呢吧?」

「所以我這才琢磨著給他介紹個對象。」

「相親啊?」

想像著溫祁相親的那個場景,溫遠囧了一把。

「對啊,現在不正流行這個嗎?相親也成了好多對呢。再說了,也不往外邊找,我瞧裝司大院就有不少好看的,年齡跟你哥也正合適,介紹完了處處看唄。」

溫遠想何必費這個勁呢,照溫祁這人的性子,肯定是不願意家裡來安排的,要結婚定是要自己找。不過她也並不想打擊喬雨芬的積極性,便說:「那您有合適的對象,就給哥哥介紹個吧。溫柔賢惠的便好。」

「我想著也是。」

喬雨芬笑了笑,眼睛裡閃著異樣的神采。

喬雨芬果然是個行動派的,第二天就把裝司大院那個姑娘叫到了家裡,一同來的還有溫遠剛回來那天見到的阿姨,是這個姑娘的母親。姑娘的父親是B軍區裝備部的部長,少將軍銜,家世可謂相當。當然,名義上只是過來敘敘舊,畢竟這個姑娘的父親曾是老爺子的部下。實際上當然還是兩個孩子的大事,兩家都是這樣的想法,縱使不能成,交個朋友也是可以的。

看著這一切都這麼順理成章,溫遠明白喬雨芬這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她看得出來,喬雨芬現在一心都撲在溫祁身上了,這讓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輕鬆。

相比較喬雨芬的熱情,溫祁就顯得不太配合了。他這幾天在跑一個項目,許是進展不太順利,今天回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看,又碰上這一出,真真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失了禮數,還得正襟危坐地應付著這三女人。溫遠給端茶送水的時候,抬頭瞥他一眼,那雙眼中的不耐煩和疲憊她看得清清楚楚。終於送走了這對母女,溫祁扯扯領帶準備上樓換衣服的時候,被喬雨芬叫住了。

「這姑娘怎麼樣?」

「就那樣。」

「什麼叫就那樣,這可是留學回來的,目前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那待遇,好著呢。」

「喲,那可比我幸福多了,我這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不僅沒人給我發工資,我還得養活一大群人呢。」

「得,我不是跟你說這個。」喬雨芬回歸正題,「你知道不,你們還是小學同學呢,以前住一個院兒的時候。這叫什麼,這叫緣分!」

溫祁忍不住樂了:「停停停,那會兒院裡統共就那麼一所學校,您要說緣分,可不光她一人啊,要是我沒記錯,我們班那會兒可有十幾號女生呢,您得閒了,都給我找找?」

溫遠聽著他這插科打諢忍不住撲哧一笑,被他瞪了一眼之後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溜回廚房幫忙了。

「溫祁,你少給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訴你,這事兒你別給我不上心,討不到老婆有你哭的!」

溫祁也被她弄得煩躁不已,「您現在是閒著沒事兒幹了?我現在都忙成什麼了有心思找女朋友結婚嗎?您看我小叔,三十一歲的人了,不是也沒對象沒結婚?」

「老爺子都管不了的人,你跟他能一樣嗎?」

「那您也少管我,每天催催催煩不煩。」

溫祁有口無心地回了一句。

喬雨芬的臉色卻刷的一下白了,溫祁也瞧出了不對勁,剛想找補,就被喬雨芬紅著眼睛打了一下:「你個沒良心的孩子,嫌我管的多了?行,你就等著自生自滅吧!」

說完,推開溫祁的手,回了房間。

溫祁站在樓梯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扯下領帶,撫著額頭坐回了沙發上。不一會兒,就感覺到沙發的另一邊慢慢地陷了下去,他不急著睜眼,只是不冷不熱地說道:「熱鬧看完了?」

「我就是有心也插不上話。我只能給予你精神上的支持。」旁邊這人說道,典型的幸災樂禍。

「免了。」

拒絕地毫不留情面。

溫遠撇嘴,撈了個葡萄塞進嘴裡,一側頭,看見溫祁睜開了眼睛,正支著腦袋斜倚在沙發上,神情很認真地看著她。那雙眼睛,黑潤有神。

「你看我幹嗎?」

溫遠被他看得有些心虛。

溫祁注視了她一會兒,問道:「溫遠,你覺得我到了結婚的時候了嗎?」

溫遠想了想,回答:「二十五歲了,可以了。」

溫祁饒有趣味的哦了一聲,「為什麼得是二十五歲?」

溫遠又想了想,非常認真的回答:「不知道。」

溫祁瞇了瞇眼,繼而又放鬆了神情。算了,不能給她計較。二十五歲,不過是四五年的時間而已。

除夕夜漸漸臨近,但家裡的氣氛卻好像又凝固了起來。

溫遠是第一次這麼渴望假期快點兒結束,她想快點兒回到T市,因為在B市的家裡,她能感受到的除了壓抑還是壓抑。

溫行禮也陪著老爺子從南方回來了,老爺子生性不太喜歡熱鬧,對春節這事兒也並不上心。每日裡除外散散步,見幾個朋友,剩下的時間便是待在書房。溫行禮也瞧出來家裡的情況不太對勁,大致瞭解過後,跟溫祁談了一次,也已失敗告終。溫行禮很是惱火。

只有成奶奶若無其事狀,帶著溫遠在廚房一起包餃子,案板上擺滿了溫遠捏的奇形怪狀的餃子,成奶奶看了倒不生氣,只是笑著捏捏她的鼻子,說自己包的自己負責吃。

溫遠嘟嘟嘴,看著滿案的餃子,忽然歎了一口氣。

成奶奶斜眼看她:「小小年紀,歎什麼氣?」

溫遠低下頭,悶悶道:「就說覺得有點兒煩,還有點兒,喘不上來氣。奶奶,我總感覺這個家不是我之前待的那個家了。」

「哦?怎麼說?」

溫遠有些沮喪:「不知道,就是感覺。」

「瞎想。」成奶奶微哂道,「其實家裡一直是這樣,只是你長大了,想的多了,就會覺得不一樣了。」

「是這樣麼?」

「好了。」成奶奶捏捏她的臉,「今天是除夕,不能不高興,聽說院裡有人要去放煙花,你要是想去,就跟他們一起去。」

溫遠搖了搖頭:「不去了。」

前兩天她跟溫祁晚上出去過一次,也就是在院裡隨便走走,回來被喬雨芬看見了,冷著臉叮囑溫祁別光帶著她亂跑。溫遠不想給溫祁惹麻煩,也不想再惹喬雨芬不高興了。

成奶奶自然也知道她的顧慮,哼一聲:「不是我說,也太不懂話了,大過年的甩臉色,是想讓家裡人都過不好年是不是?」

雖然成奶奶沒說是誰,但溫遠也知道,只一笑作罷。

「甭擔心。」成奶奶朝她擠擠眼,「我有後招。」

溫遠不解,只覺得眼皮子忽然一跳。

難不成,有好事? 

除夕夜。

溫家向來沒有守歲的習慣,只是早上會起得很早,煮一頓餃子吃。今年的春節過的索然無味,溫遠瞟了幾眼春晚就去成奶奶的房間陪她聊天,待到她睡下之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溫祁,喬雨芬和溫行禮在書房談事情,溫遠也懶得去打擾他們,至於爺爺,亦是早早就休息下了。

終於熬到了十二點,窗外爆竹聲連天,黑寂的夜空時不時有幾朵禮花綻放,五顏六色煞是好看。溫遠站在窗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直到手機嗡嗡地響起才回過神來。

她看了眼來顯,眼睛亮了起來。是溫行之。

「怎麼還沒睡?」

溫遠撇嘴:「你就專挑我睡著的時候打電話啊?」

那人頓了下,問:「吃過年夜飯了?」

溫遠嗯一聲,「我還包了餃子呢。」

「我猜好看不到哪兒去。」

「又不是展覽,好吃就行了唄,你管呢。」

那人果然不管了,「聽你那邊倒是安靜,是自己在房間?」

溫遠又嗯了一聲,這一次,似是帶上了鼻音。此時此刻她特別討厭一個人,尤其是她最想見的人還在遙遠的南方,她摸不上夠不著的。更更尤其的是,他是故意的。

「溫遠,A鎮下雪了,是初雪。」

「我又看不到,告訴我有什麼用。」

她在電話這頭賭氣,而那邊的人卻仿似笑了笑,「那好,不說了,你睡覺罷,明天是要早起的。」

「我本來就準備睡覺了!誰讓你給我打電話的,耽誤別人睡覺最討厭。」

說完,啪嗒一聲掛了電話。不過只隔一秒,溫遠就後悔了,將腦袋埋進被窩裡,深深地懊悔著,直到電話聲再一次響起。她看著來顯,眼眶忽然就紅了。

按下接聽鍵:「你幹嗎?我都說了要睡覺了。」

「我想聽聽你是不是哭了。」

「沒有!」她回的很乾脆,嗓子卻有些發啞,「傻子才哭。」

「哦?難道你不是?」

這次她沒力氣否認了,抱著雙膝坐在床上,嗚咽地像個傻子。

「我,我要掛電話了,不跟你說了。你也不許給我打了。」

「那我過去見你,怎麼樣?」

溫遠完全呆住了,眼淚也忘記擦,話也說不出來。而那人是不指望能聽到她的回應的,歎一聲,將車子慢慢熄了火,對電話這邊的人說:「行了,下來罷。」

「你,你在哪兒?」

「大院外面,雪還沒化完,你穿厚點兒過來。」

溫遠覺得自己上下牙都在打顫:「你騙我吧?不是說在A鎮過除夕的麼?」

「我知道。」他說,「所以你看看時間,十二點已過,現在是初一。」。

放下電話,溫遠在原地怔愣片刻後,猛然回身拽了件大衣,套上身就打開門跑了下樓。這不顧一切的架勢的後果就是驚到了客廳裡的人,啪地靠近客廳大門的小燈亮起,溫遠驚得霍地睜大眼睛,一臉戒備地看著站在那裡的人,是成奶奶?

成奶奶看清楚是她,呼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你這鬼鬼祟祟的是要嚇死我呀?」

「成奶奶,你,你怎麼在這兒?」

溫遠努力讓自己鎮定一下,問道。

「廚房的窗戶忘記關了,我下樓來關上。你這是幹啥去?穿的這麼厚?」

「我,我沒事,就是想,就是想……」溫遠支吾著,簡直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高興過度了,竟然忘記輕聲一點。

而成奶奶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是忽然明白了:「是不是看外面那麼多人在放煙花,耐不住想跑出去了吧?」

這——

溫遠眼珠一轉,嗯了一聲使勁點點頭。

成奶奶微哂地拍拍她的腦瓜,「這幾天倒是把你悶壞了,不過你自己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叫溫祁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溫遠連忙拒絕,「我跟同學一起,就在院外頭等著呢。」

成奶奶猶是有些猶豫,可見她實在可憐,便鬆了口:「那你要注意,我給你留門,早點兒回來啊!」

經此一役,溫遠的興奮勁兒稍稍壓了下去。

她裹緊大衣穿過大院,冷風嗖嗖地往身體裡鑽,卻擋不住這萬家團圓之際的璀璨煙火帶來的溫暖感。走過後門門崗時她向站崗的哨兵微微一笑,稍稍一張望,便看見距離院門口不足一百米處的地方有車燈在閃,那燈光看起來比天上最大的禮花還要明亮。

溫遠抑制住不停打顫的上下牙,加快步伐向那輛黑色suv走去。車安靜地停在那裡,與這個日子的熱鬧氣氛有些格格不入,車前站了一個人,深色大衣穿在身,完美地與夜色融為一體。

那人似是看到了她,向她抬了抬手臂。而溫遠此時卻不著急了,慢慢地走著,停在了與他有半丈之遠的地方。一瞬間想念和委屈交織而成的複雜情緒讓她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可面前這男人難得笑得這麼溫柔,她還真發不出這火來。

對峙了不足十秒,那人首先服軟,邁開步子緩步向她走來,沒幾步就走到她的眼前。看著這張真實的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臉,溫遠抑制不住帶著沙啞哭腔的嗓音問道:「你來幹嗎?」

溫行之沒說話,摘下手上帶的皮手套,用指心摩挲她的臉蛋。濕的,還是哭過了。當然,溫遠也察覺到了臉上的一片冰涼,啪地拍開他的手,亂七八糟地抹了一番,算是將淚水擦乾淨了。

溫行之就這麼看著她,末了低聲說了一句:「上車。」

溫遠紅著眼睛抬頭瞪他一眼,「幹嘛?」

他笑了笑,說:「陪你過年。」

凌晨一點的B市,依舊是星光耀目,夜色璀璨。漫天的禮花讓這個節日變得熱鬧而又多彩,就連市郊的京山,也是一片燈火通明,包著紅紙的燈籠環繞了整個山路,再加之來來往往的車輛,讓上山的路途變得不再寂寞。

黑色的suv平緩地行駛在這條山路上,京山距離溫家大宅並不遠,這一路過去也途徑了好幾個大院,住得差不多都是軍隊退休老幹部,亦或者駐紮在此的部隊家屬。

溫遠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窗外,扭過頭問溫行之:「過年幹嘛要來山上?」

「一會兒再告訴你。」他直視著前方,神情卻是非常放鬆地說道。

溫遠癟癟嘴:「賣關子的人最討厭。」

溫先生聽了只是勾了勾唇角,方向盤一轉,再往上開了一公里,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下來,幫我搬點兒東西。」

沒得到自己想要的,還要被人使喚,溫遠同學不情不願地挪下了車。那人已經提前一步打開了後備箱,溫遠湊過去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是——煙花?

溫遠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溫行之,「你帶這個幹嗎?」

「自然是來放的。」

說著將裝的滿滿的兩箱搬了出來。

溫遠站在夜晚的山風中,忍不住有些發抖:「為什麼要帶我來放這個?」

「想來就來了。」

「喂!」溫遠不滿,「這個不算理由!」

溫行之回身,低頭看了看這姑娘被凍得發紅的鼻尖,直到她被他看得要發毛的時候才開口:「你七歲的時候,我在家裡過了一次年,記不記得?」

溫遠有些發懵。怎麼一下子跳回到她七歲的時候了?

她迷茫地搖搖頭。

溫行之也不指望她記得,「那一年的除夕夜,院裡很多孩子都在放鞭炮,你看著好奇,也要跟著去玩。」

有這麼一出?她還真想不起來了。

「可惜你太笨,點著了一個不知道鬆手,直接讓鞭炮在你的手裡響了。」

溫遠囧了:「不可能,沒有這事兒!」

「後果就是破了點兒小相,就是在這個地方。」說著用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家裡因此不讓你再玩鞭炮,你大哭大鬧著不依——」

「不許說了不許說了!」

她想起來了,炸毛著去捂他的嘴。

溫先生扣住她的手,慢條斯理地說完:「沒辦法,為了哄你,就叫人放了一箱煙花給你看,倒真把你給哄笑了。聽成老太太說,自那之後每年過年你都要看——想起來了?」

溫遠低下頭,將腦袋埋進他的懷裡,「放給我看吧。」

這京山真是個看煙花的好地方,離城市近,那裡的一派燦爛盡收眼底。而這四周散落的一個個部隊大院,也正在慶祝,一個個煙花上天,□赫綻放。

溫遠看著溫行之點著一個又一個的禮花,會在它們綻放的那一刻開心地尖叫,然後不等那些禮花消散,就跑去拿另外一個給他點燃。天空也因此明亮了許多,在一片片燈光的映射下,彷如白晝。

她就是喜歡這些東西,雖華而不實,雖稍縱即逝,但卻真的很漂亮。這也許說明她還不太成熟,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肯陪著她,縱容她便好。

回過神,溫遠跑回溫行之的身邊,向他攤開手:「給我打火機,我要自己放。」

溫先生瞥她一眼,溫藹地拒絕了她:「不給。」

她亮著眼睛哀求道:「我不玩兒太危險的,就這一次嘛。再說了,放煙花在車裡多危險,一次放完多好。」

溫行之微瞇了瞇眼,取出了打火機。溫遠剛要伸手去拿,便被他拍開了。只見他側身從身後取出一盒煙來。

「你,你吸煙?」溫遠睜大眼睛看著他,轉念一想這沒什麼不可能的,身處社交圈的男人不會吸煙的怕是極少,關鍵是有沒有癮頭了。溫行之是會吸,但極少碰。就如他一貫的原則,容易上癮的東西,絕不碰。

「用打火機太危險,我點一支煙給你用。」

說著,將打火機給了她,並從煙盒裡取出一根香煙來。溫遠傻傻地看著他的動作,看見他向她示意,便下意識地按開了打火機,杵到了他的面前。溫行之看她一眼,微微俯身,挨近火舌,咬著煙嘴輕輕一吸,這支煙算是點上了。

溫遠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整個過程,只覺得快要窒息了。這,這人故意的吧?點個煙而已,居然色-誘她?!

「好了,拿去玩兒罷。」

溫先生淡定地拍拍她的臉蛋,將煙給了她。溫遠回過神吸口氣,紅著臉拿著煙跑遠了。看著她的背影,溫行之淡淡地笑了笑。

其實最開始他是不打算回來的,因為他所處的圈子過春節的人太少,大部分都是外國人,談不完的公事,所以在A鎮過完除夕,第二天便打算回T市。可不巧的是唯一一次打家裡的電話,聽成老太太提起溫遠的時候滿是心疼。於是便改了主意,回來看看她。因為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能怎麼哄她。

「好看嗎?」

溫遠的尖叫聲將溫行之回了神,他看了眼那徐徐綻放的煙花,沒說話。正巧京山有幾個大院在放鞭炮,忽來的聲響讓溫遠嚇了一跳,她扔下手中的煙,跑回溫行之的身邊。

「許願了沒?」

溫遠同學高興地問道,溫行之低頭注視著她那張紅紅的臉蛋,雀躍的表情讓她整張臉都仿似閃著光,好看的——不得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懷裡,二話不說,貼著她的唇吻進去。淡淡的煙草香,鉤捲著她靈活柔軟的小舌,慢慢地吻著。溫遠也只是呆了一下,而後雙臂鉤住他,加深了這個吻。這個見到他的瞬間就想得到的吻,雖然來得有些晚,但是她還是捨不得鬆開。

「許了什麼願?」稍稍拉開距離,他問道。

「不告訴你。」她嘟嘟嘴,回道。

溫先生瞇了瞇眼,咬了下她軟軟的嘴唇繼續吻她,仿似懲罰。其實這姑娘的願望著實沒什麼好猜的,不外乎就是那樣——只此一生,願與你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