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遠被他吼出的這句話鎮住了,良久,才蹲下去,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看樣子像是照片,待溫遠看清楚時,只覺得像是大冬天被人潑了盆冷水一樣,被一股冷意狠狠地攫住,喘不過氣。
照片上,赫然顯示著的兩個人是——她和溫行之。記錄的場景是從他出差回到T市的那一晚。他來公司接她,他帶她去超市購物,他微攬著她去服務台結賬,他開著車帶她回家。然後便是第二天,他送她去車站,在車站與她擁抱告別,甚至連落在她發心的那個吻都照得那麼清楚——
溫遠只覺得不寒而慄。
她抬起頭,上下唇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這,這怎麼回事?」
溫祁控制著怒氣,壓低聲音道:「我還想問你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他——你跟小叔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遠低頭,緊緊捏著照片。這裡面的兩個人親暱地如此明顯,還需要問是怎麼回事嗎?她咬著唇,沒說話。
溫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倒是說呀?啞巴了?啊?」
「哥——」
她抬頭看著他,聲音竟有些啞,兩隻明亮的眼睛泛著水汽。
溫祁吸一口氣,鬆開她轉身往大院走。
溫遠心一驚,跑上前拽住他。
「哥,你幹什麼去?」
「你不告訴我,那我就找個能告訴我的人問去。爸,媽,成奶奶,爺爺,總有個人知道吧?」
「他們都不知道!」溫遠抓住他不放手,「哥你別去!他們都不知道!」
「那好,那我就讓他們知道知道。」
溫祁面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溫遠腳下一滑,瞬間就跌倒在地。撐住地面的兩個手心扎進了一些小碎石,溫遠沒忍住,「啊」了一下疼出了聲音。看著滲出的血,她莫名地想哭。只是眼淚還沒流出來,就看見原本走遠了的溫祁又轉身回來了。
「起來。」
他向她伸過手,溫遠負氣地撇過頭,扶著一旁的樹站了起來。
「你誰也不用去問。」她說,「因為這事兒根本就沒人知道。」
「那你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溫祁僵硬地站在原地,連手都忘了伸回去。
「怎麼回事?」溫遠賭氣又嘲諷地重複這四個字,「我不信你看了照片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何必多此一舉來問我。」
「我不信。」溫祁斬釘截鐵地說,「我告訴你我不信。」
「可事實就是這樣!」溫遠忽然大聲道,「事實就是我跟小叔在一起!」
「你——」
溫祁怒極,揚起了巴掌,幾欲落下。
「你打吧!」溫遠梗著脖子,「我早就做好準備,我不怕!」
連溫祁這一關都過不了,又何談他人?
溫祁被她激得眼都紅了,手對著她揚起的臉,卻始終落不下去。有多少力道在逼他打她,就有多少力道在阻止。末了,溫祁猛地轉身,對著吉普車車蓋狠狠砸了一下:「這他媽叫什麼事兒!」
溫遠看著他,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她握住溫祁緊繃發紫的拳頭,低啞著聲音說道:「哥,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可我也沒辦法,我就是—」
「多久了?」
他突然問道,溫遠怔住了。
「我問你多久了?像這樣,多久了?!難怪你高考時死活要考T大,是不是從那個時候?」
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在搖頭,直到感覺到溫祁的手要掙脫她的束縛。怕他再砸車,溫遠連忙抓緊,哽聲說:「小叔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對此,溫祁咬牙切齒地回應,「真對你好就不應該這樣——這叫什麼,這叫亂倫!」
「這不是!」溫遠忽然用一種很傷心的眼神看著他,「咱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跟這個家,一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哥,你知道的。」
溫祁死死地盯著她看,末了,使力掙脫她的手,轉過身去,似是不想再看她。溫遠盯著他的背影,默默地低下頭。
過了不知多久,她聽見溫祁說。
「所以你們就毫無顧忌了是嗎?這個家裡所有人都跟你沒一點兒血緣關係,怎麼你就看上小叔了?你就看不見我嗎?」
「哥——」溫遠大聲叫住他,引得他驚詫地回頭,看到她一臉含淚懇求的表情,「你別說,我求你別說。」
溫祁忽然覺得諷刺至極。
誰說她傻來著?誰敢說溫遠傻來著?他的心思,她從頭到尾都知道,都看得透透的,可她就是不說!她裝傻!大學四年她就這麼裝著傻跟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溫祁慢慢地走近她,手抬一抬,卻不知道該放哪裡。
「溫遠,不帶你這樣的。」
溫遠不敢抬頭看他,一點點兒也不敢。可心裡卻覺得空了老大一塊兒,隱隱泛著疼
「我知道。小叔嘛,有錢有貌,他要是要定你就是老爺子跟他拼了命我估計他也不會鬆口,而且人家有本事啊,人家不怕,有什麼事兒人家扛得住。而我呢,什麼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他不用等那麼久,而且等了也白等。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因為這個——」
「你閉嘴!」溫祁冷聲喝住她,她似是被他嚇住,張張嘴,沒有再說話了。溫祁看著她,忽然笑了笑,自嘲地笑,「正經人,虧我還誇他正經人。」
說完,開門上了車,關上車門,毫不留情地疾馳而去。
溫遠一個人留在原地,手中緊緊攥著照片,良久,才和著夜風低低地嗚咽出聲。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大黑,方才分寸大亂,此刻看著空蕩蕩的客廳才想起,父親溫行禮陪著爺爺去了南方,而母親喬雨芬今晚和朋友有約,亦不會在家。
「回來啦?」聽到了她的動靜,成奶奶從廚房迎了出來,「快洗手吃飯,今晚做了你跟你哥都喜歡的丸子,咦,你哥呢?」
成奶奶走到門口張望一番,很是奇怪地轉身回來。
溫遠怕她看出來不對勁抓住她問,便打起精神來,說道:「他—他公司還有事,說要先回去一趟,讓咱們不用等他吃飯了。」
「那也不差這一頓飯的功夫!瞧著吧,要忙起來,這頓飯不定什麼時候能吃上呢。」成奶奶嗔怪道,「那咱們先吃,不管他。」眼尖瞅見她手上的傷,又免不了要問。
所幸她小時候皮慣了,不過腦子就能想出來一個理由,成奶奶便也沒有再追究,回了廚房去做晚飯。
溫遠慢慢鬆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無力。
這次走後,溫祁好幾天都沒再回來。照片的事,他也沒再提,所以在家裡其他人也沒人知道。但到底是快過年了,不回家不成樣子,所以喬雨芬天天打電話催他回來。
溫恪溫老爺子和溫行禮也從南方回來了,只是與從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回來,溫老爺子的表情顯得頗為憂慮。
這天溫遠剛陪著成奶奶從早市回來,一進大廳,就聽見溫老爺子問溫行禮:「你看看你認識的人裡有沒有好的神經內科醫生,介紹給我,我有用。」
溫行禮沉吟了下,才說:「有倒是有,而且關係不錯,請也好請,但是爸,您是——」
「這回去南邊你沒看見那情況嗎?這樣下去能行嗎?」
竟是這個。
溫行禮苦笑,「爸,這您這邊剃頭挑子一頭熱怕是不行吧,棠姨的脾氣您也瞭解,她不想去醫院看醫生,誰逼她都沒用。」
溫恪哼一聲:「我看這個李小棠是被徐莫修給慣壞了,姓徐的也由著她。他難道不知道她的身體情況?」
聽到這裡,溫遠才算是明白了。
她心一提,不顧溫行禮和溫恪還在說著什麼,直接來到客廳問溫老爺子:「棠姨病了?」
一問出口,方覺自己魯莽。
果然,溫恪蹙了蹙眉,正要說話的時候,一直坐在一旁不說話的喬雨芬到先開口了:「怎麼,丫頭也認識棠姨?」
是了,在家裡從沒人提起,她又怎麼會知道。
溫遠醒過神,看著喬雨芬的眼睛,囁嚅道:「聽小叔提過幾次,說是每年都在那裡過的年。」
「他倒是什麼都跟你說。」溫恪微哂地笑笑,「不過你不能叫她棠姨,論輩分,是要叫一聲姨奶奶的。」
「哦。」
溫遠抓抓腦瓜,訕訕一笑。
溫遠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了,在溫行之還沒回來之前,她恐怕就要露餡了。只是她還是不忍催他,因為自她回來這一周他就沒閒過,幾個城市連軸轉地飛,昨天怕是才剛剛回到國內。打電話的聲音雖然聽著一如既往,可溫遠知道,他累。
「吃過晚飯了?」
「早吃了。」夜晚,她蜷腿坐在馬桶蓋上,看著窗外院子裡飄著的雪花,悄聲接他的電話,「家裡下雪了,很大。」
「冷不冷?」
「有暖氣呢,怎麼會冷。」她嘿嘿笑了兩聲,「你在S市?S市不會下雪吧?」
「倒真沒有。」他的聲音緩緩地,「你現在在哪兒?」
「我?」溫遠被問得有些懵,「我在家裡啊!」
「我問你在哪個房間。」
「哦,這個啊。」溫遠看了看窗外,有口無心地說,「我在臥室呢。」
那人別有意味地哦了一聲,「我怎麼不知道你的房間隔音效果這麼差,連院子裡開過的汽車聲都能聽到,嗯?」
溫遠:「……」她絕對有理由懷疑這人故意的!
「到底在哪兒?」
聲音沉了下來,溫遠知道不能瞞了,「一樓衛生間。」
她聲音悶悶地回答了,那人卻沒有如意料之中地訓斥她,卻是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再過兩天我就回去了。」
她只哦了一聲,卻忽然覺得鼻子酸了一下,連帶著眼眶也有些不舒服。
「遠遠——」
他的聲音忽然柔了下來,只是還沒說完,就聽見那邊有門鈴聲響起。溫遠吸了吸鼻子,「有人找你?那你快去忙吧。」
「應該是room service——」頓了下,那人又說,「那也好,先掛了罷。」
溫遠嗯了聲,掛斷了電話。
衛生間裡沒有開燈,不過因著外面被雪花反射進來的光,並不覺得暗。掛了電話溫遠忽然覺得困擾她這幾天的煩惱消失了。她不再怪溫祁會說出那樣的話,因為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那人的好。
溫遠傻傻地咧嘴笑了笑,振奮了精神,將手機塞回口袋裡,準備溜回房間睡覺。卻不料她的手剛碰到門把時,門從外面打開了。
溫遠一下子驚住了,屏住呼吸看著門口的人,待她看清那人是誰的時候,又忽然鬆了一口氣。
是溫祁。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他的臉色,卻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濃濃的酒味。
「你回來了。」
溫遠怯怯地給他打了個招呼。
溫祁打量了她一番,笑了,「怎麼,打擾到你打電話了?乖,下回記得把門反鎖住,被我聽見是小事兒,被別人聽見可就是不好了。」
溫遠怔了下,什麼也沒再說,側著身子往外走。與溫祁擦肩而過之後,忽聽他說:「照片是陳瑤給我的。」
溫遠頓住腳步,轉身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溫祁開了燈,一邊對著鏡子撥弄自己的頭髮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照片是陳瑤給我的,不過聽她自己說那照片是狗仔抓拍的,本是想抓小叔跟她的緋聞,卻不想拍到了——」頓了一下,略過幾個字,他又說,「原本是要登報的,幸虧她有個朋友在那家報社,藉著朋友的關係,陳瑤把照片買了下來。」
像是吞了個蒼蠅似的,溫遠不舒服極了,「是陳瑤告訴你的?」
「她喜歡小叔這件事人盡皆知了,也不能直接上門找老爺子,所以能找的人也只有我了。不過,一般我是不會搭理她的。」
是的,如果照片上跟小叔在一起的是別的女人,那或許就沒什麼所謂。
但現在那個人是她。所以,才不可告人。
溫遠回神,平復了呼吸,抬頭咧嘴,對溫祁輕輕一笑,「謝謝你。」
「別謝我。我就是想替陳瑤問問小叔,看這買照片的錢能不能報銷,據她說,這可是天價呢。」
溫祁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往外走,經過溫遠身邊的時候,聽到了低低的一聲:「還是要謝謝你,哥。」
哥?
這個稱呼,還真是諷刺啊。
最近新聞連篇累牘報道的就是B市的天氣,零下十幾度的氣溫讓近來習慣了暖冬的人都選擇了窩在溫暖舒適的家中。溫遠亦是如此,成奶奶每每看到閒的快要發霉的她總要勸她出去找同學玩。
溫遠覺得尷尬,因為上了這麼多年學,真正的朋友沒交了幾個,而且現在還都不在身邊。蘇羨去了國外,唯一進了部隊,大學兩個好友家還不在B市。許是老天也可憐她,這天一大早起來溫遠就接到了周垚的電話。
電話裡頭周垚的聲音是止不住的雀躍:「溫遠,你家竟然住在部隊大院!」
溫遠一頭霧水:「你在哪兒?」
「你猜!」說是這樣說,可下一秒就暴露了,「我來B市啦,想起你家在B市,就順便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竟然住這麼戒備森嚴的地方,高幹啊有木有!」
什麼亂七八糟的。
溫遠忍住微哂,「那你現在是在大院門口?」
「是的!」周垚抱怨道,「你快來接我,門崗的兵哥哥說沒人領不讓進!」
掛了電話,溫遠反應了一會兒,一邊換外套一邊跟成奶奶交待著自己要出去。成奶奶也高興不已,「是同學呀?那晚上一定要帶回家來吃飯,記住沒?」
溫遠隨便應了一聲,就往外走。距離大門口老遠處就看見周垚在那裡晃蕩,順便跟站崗的新兵搭訕,看見了她忙不迭地向她招手。
溫遠小跑過去,正好聽見周垚對站崗的新兵說:「帥哥,合個影唄,我是擁軍人士,標準的制服控!」
新兵估計被她纏久了,雖然是正在值勤不能搭理她,但臉是早紅了。溫遠頗有些無奈地上前把周垚拉開:「你幹嘛呀?」
周垚看見溫遠,喜滋滋地抱了她一下:「我來看你呀,怎麼不歡迎?」
本來還想說她見色忘友來著,看溫遠還是憋不住笑了,跟值勤的兵打了個招呼拉著周垚走了,「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兒啊?」
周垚眨眼:「你忘了我是班長了,知道個你家地址這種事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溫遠眉眼彎彎地笑了笑,「得勒班長,您大駕光臨我榮幸之至,容小的盡一盡地主之誼,您想去哪兒,儘管點!」
不得不說,周垚的到來將這幾天溫遠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這幾天B市有個中型經濟論壇會議,周垚在GP工作的男友小趙奉命跟領導來B市參加,周垚則是閒著沒事兒跟來的。
會議就開半天,時間比較短,而周垚這人就愛逛街,於是溫遠帶著周垚掃蕩了B市幾間大商場,實在走不動了便找個咖啡廳坐下來閒聊。
「溫遠,你說第一次見未來婆婆,送什麼見面禮好?」
這句話的重點在溫遠聽來完全不是「見面禮」,而是——未來婆婆。她激動八卦地湊上前,「怎麼,你要見小趙家長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周垚也終於靦腆了一回,「是唄,反正畢業了嘛,該定就定下來吧,不然過幾年工作步上正軌了,我連生孩子的時間都沒有。」
「挺好的。」
溫遠由衷地祝福她。
「別說我了,你呢?」周垚也湊過來,「按說叔叔都這把年紀了,也該著急了吧?」
「你叫誰叔叔呢?」溫遠紅著臉瞪她,癟嘴嘟囔,「他有那麼老麼?」
周垚忍不住笑了,「好嘛好嘛,那就溫先生。我有種直覺啊溫遠,你肯定是咱們三個當中最早結婚的,信不?」
溫遠忍不住苦笑。
眼下別說結婚,能不能被接受都是個問題呢。不過這其中太過曲折,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楚。周垚也看出她臉色不對,待要再問,忽然瞥見窗外一輛車開過來,眼睛猛地一亮,急忙推推溫遠的胳膊。
「溫遠溫遠,你看那是不是溫先生開的車?」
溫遠也是驚得猛一轉頭。
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地往隔壁那間酒店開去,看外表應是他那輛賓利沒錯,可溫遠不敢確認,因為這人昨晚打電話壓根兒沒提今天回來的事兒,直到她看見車牌,才霍地一下站起,推開咖啡廳的門跑了出去。
那輛車子是才停穩,泊車的門童便快步迎上來打開了後車門。那人下的不緊不慢,禮貌地道了謝,正要往酒店裡面走得時候,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偏了下頭,正好瞧見了剛站穩,還不停喘著氣的溫遠。
溫行之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意外地挑挑眉,往酒店看了眼,轉身向她這邊走來。
已近傍晚,夜風刺骨地吹過,溫遠的鼻尖都被凍得通紅通紅。她出來的急,外套忘在咖啡廳了,所以上身只穿了件線衣和羽絨裌襖,很是單薄。溫行之打量她這一身穿著,首先第一個反應就是皺眉。
「你怎麼——」
訓斥的話才說出來三個字,便被某個撲進懷裡的姑娘給堵了回去。他怔了下,俯身將她包進了大衣外套裡,抱住了她。溫遠卻是存心使壞一般,揪住他的襯衣要往上爬,溫先生沒轍,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同學在看。」
「我不管!不管不管!」
不依不饒的架勢,卻難得讓他笑了出來。他一手包住她兩隻手,吻了吻她凌亂卻柔軟的發頂,溫遠偎在他的懷中,像是忽然沒了力氣。
待到溫遠同學鎮定下來,周垚才拿著她的外套走上前。明知面前這人是未來老公的大boss,可還是忍不住笑:「溫先生好,這是溫遠的東西。」
溫行之淡定地接過,轉身便要給溫遠穿上,而且一根手指頭都不讓她動,連扣子都是他來扣。清醒過來,本來就覺得有點兒丟人的溫遠已經覺得夠難堪的了,更何況現在還被周垚全程圍觀著。她使勁瞪他,「你幹嘛?」
「下次不要這麼慌張地跑出來,連衣服都忘了穿。」他說,「我既然已經回來,自然是跑不了的。」
溫遠切一聲,小聲嘟囔,「才不是因為看到你。」
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溫行之沒再訓她,側身看向周垚——這個大燈泡:「我記得小趙來這裡開會,你是陪他過來的?」
「是的!其實是小趙要我來的,因為他知道溫遠在B市嘛,怕她一個人太孤單,就讓我來陪陪她,順便帶她出來玩啦!」
周垚積極地像個小學生一樣顛倒是非為男朋友邀功,溫遠聽得眼睛都睜圓了,可溫行之卻彷彿很受用。
「辛苦了。」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轉而又問,「還要再逛一會兒?」
此句暗含的清場之意被周垚準確地領悟到了,她立馬舉手錶態,「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找小趙蹭飯了,據說今晚有派對!」
說完,轉身溜了。
溫遠又囧又氣,轉過身掐某人的腰,「你幹嘛,我要被她們笑話死了。」
「所以走了不是正好。」他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深邃的眼睛夜色下尤為迷人。溫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抗議之時,卻見他的手向她伸來。溫遠有些發懵地看著他,而那人的手卻是直接越過她的腦袋,拎起她外套的帽子直接扣到了她的腦袋上,越發顯得她小巧。
溫遠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今天回來怎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以為明天才能見到你。」
想想也是。他穿這麼正式,定是有事忙才來這個酒店,要回家的話,也得明天了。
溫遠眨眨眼,「那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她笑得狡黠又無辜,溫行之垂首看了一會兒,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轉身囑咐司機,「你在這裡等賴助理過來,我就不上去了。」
司機早就見過溫遠幾次,什麼也沒問就將車鑰匙遞給了溫行之。
因為出現溫遠同學這個小意外,所以溫先生臨時改變了計劃,沒有赴飯局,而是轉道回了溫家老宅。
溫遠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麼,離家越近就越覺得:不對呀,她是跟同學出去的,怎麼跟這人一起回來了?成奶奶問起來她得怎麼解釋。
還沒琢磨出來個理由,車子一拐彎進了部隊大院的門,待到一進溫家老宅的門,溫遠更想撞牆。溫祁的牧馬人明晃晃地停在院門口呢,連帶著幾天沒回家的溫行禮的車子也停在那兒!
溫行之自然也看到了,小侄子那輛騷包的車子讓他不自覺地蹙了蹙眉,繼而去看身邊的人,溫遠正一臉沮喪。
「你不會,今天就打算告訴他們吧?」
「怎麼?」
「我還沒做好準備呢。」溫遠小聲說,「過兩天行不行?」
要想等她做好充足的心裡準備,這輩子怕是都別想說出口了。不過看那有些可憐的表情,溫行之也不忍逗她。
「不是今天。」他說,「等過完年罷。」
溫行之忽然回來,整個溫家都感到意外。本來嘛,臨近春節了,按理說這個時候他就算不忙也要到A鎮去了,很少在這個時候能在溫家老宅裡看見他。溫行之放下行李,平靜地解釋:「今年回來過年。」
成奶奶大喜:「老爺子知道不?」又吩咐溫行禮,「快,把老爺子請下來。」
溫行禮臉上也是笑意難掩,整個家裡誰不知道,跟老爺子最不對盤的就是這個弟弟,偏兩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人,皆不肯放□段討好對方,一來二去就僵持了這麼些年,也因此溫家很少過團圓年了。老爺子嘴上不說,可心裡還是在意的,這一次溫行之肯回來,就表示他服軟了。老爺子不高興才怪。
「您老別急,昨天老爺子剛跟一群總參退休老幹部上了山,明早才能回來呢。」
喬雨芬笑扶著成奶奶,「看您,高興糊塗了。」
一家子人沉浸在歡喜之中,也就沒人在意溫遠跟著溫行之一起回來的事兒了。其實也沒什麼,之前她讀書的時候被請家長,坐溫行之車回來很多次了,主要還是她心虛。
溫遠拍拍臉,往屋裡走,正巧碰見溫祁咬著餃子從廚房走出來,一對視,溫遠忍不住又有些緊張。
溫祁看了溫遠一眼,又看見客廳裡的溫行之,笑了,「喲,這回來可夠快的。不走了吧?托你的福啊,小叔可難得在家過回年。不過這餃子可是葷的,小叔能吃麼?」
「他,他不挑的。」
溫遠說完,僵硬地笑笑,走到廚房,低頭洗手。溫祁用筷子撥撥盤裡的餃子,忽然失了胃口,真是不巧,一個小時前他出了公司,剛把車開到機動車道上等紅燈時,一轉眼就看見了溫遠,還有那個人。難以想像那麼自持的一個人會在公共場合做出那麼親密的舉動,親密地扎眼。回想起來溫祁就覺得不舒服,就感覺非得找點兒事似的,他轉身進廚房,一邊給自己盛湯一邊說,「是麼?那挺好,我還以為他口味淡,吃素呢。」
話裡話外之意溫遠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就是在諷刺她。
「哥。」溫遠沒回頭,叫住他,「你,能不能別這樣說話?」
溫祁背對著她,沒吭聲,等她轉過身時,溫祁已經不見了。
因為老爺子不在家,晚上的氣氛還算輕鬆。若是老爺子在的話,那恐怕這會兒就得在書房和溫行之談了,這是每回他回來的主要節目之一。
吃過晚飯,溫祁回房間擺弄電腦去了。溫行之和溫行禮兩人在客廳說話,喬雨芬在一旁泡茶,溫遠在那兒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聊,要上樓,卻不料溫行禮一下子將話題轉到她身上。
「遠遠明年就要畢業了,而且學的也是金融,行之——」他含笑看著溫行之,「你看看你那邊有什麼合適的工作沒,給丫頭安排一個算了。」
溫行之撥弄著茶蓋上的提珠,表情沒什麼變化。可長期相處下來,溫遠明白他此刻眼裡透著的神情是玩味的。
「怕是有些麻煩。」他說,「GP在本土招人,要求都是985相關專業畢業的,而且畢竟是外資銀行,對英語水平還是有特殊要求的。」
溫遠想瞪他。聽溫行禮的意思就是開玩笑,而這人卻這麼認真地想法兒拒絕她,到底想幹嘛!
喬雨芬忍不住就笑了,「這意思就是沒戲了,得,我看誰也別麻煩了,就給她安排個清閒點兒事業單位工作做做得了。」
溫遠忍不住嘟囔著撒嬌:「媽媽,我也是985畢業的,而且我英語水平也不錯啊,六級都過了!」
喬雨芬懶得說她了。
倒是溫行之笑笑,從一側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喬雨芬首先出聲,「呀,丫頭都這麼大了你還給她禮物?」
「無妨。」溫行之說,「工作了總是需要的。」
溫遠看著他,也有些意外。他剛進家門的時候是給成奶奶和喬雨芬一人送了件禮物,可沒想到她也會有。拿人家手軟,溫遠都不知道要瞪他還是要謝謝他了。末了,在喬雨芬的催促下,道了謝上樓。
回到房間,溫遠無精打采地拆禮物。是一台超薄的筆記本電腦,之前她偶然說起要換電腦,不過後來事情多又忘記了,沒想到他卻是記得的。有一張明信片從盒子裡漏了出來,溫遠翻過背面,看到幾行英文。流利的筆鋒,力透紙背的力度,應該是溫行之親手寫就的。難怪他剛剛提到英文水平,莫不是怕她讀不懂?溫遠捏著明信片湊近了看——
Men could not part us with their worldly jars,
Nor the seas change us,nor the tempests bend;
Our hands would touch for all the mountain-bars;
And,heaven being rolled between us at the end,
We should but vow the faster for the stars.
……
……
看著這個,溫遠突然感覺到一陣顫慄,源自靈魂深處。她想這個男人以後還是不要表白了好,每一次,都像是攫住她的魂一樣致命。刺激,又甜蜜。
---
文中英文部分的譯文如下:
世俗的誹謗離間不了我們
大海改變不了我們,風暴動搖不了我們
相反,我們的手將越過所有的山群碰觸在一起
有那麼一天,天空會滾動在我們之間
我們向星辰起誓,讓手握得更緊更緊
摘自勃朗寧夫人的十四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