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親而已。
溫遠被這個詞囧的半死,而遠在B市「提親」的李小棠也忽然打了個噴嚏。她拿出手帕擦了擦,一抬頭見溫恪向她看來,便笑著解釋:「有些感冒,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著涼了?」他端著一杯茶放到她手邊,「你一向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李小棠捏著提珠掀起茶蓋,注視著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說:「再珍惜也不過是這麼一具殘軀,更何況老天待我不薄,命中多病卻也能活到現在。」
「說的什麼話?」
觸到他不贊同的眼神,李小棠也並不害怕。
溫恪生就一張嚴肅周正的臉,大半生的征戰沙場讓他週身有種肅殺的氣勢,再加上後來位居軍中高位,很難有人不怕他。也因此,很多人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壓根兒不敢看他的眼睛。太銳利,似乎只需一眼的對視他就能將你的想法全部看透。
於是,李小棠便覺得自己很奇怪。幾乎從遇見的第一天起她就從沒怕過他,甚至有的時候對他說話都很不客氣。大抵是無知即無畏,她那時,還不知道他是那樣一個人物。
也許,她知道就好了……
「怎麼不說話了?」
這一聲將李小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的眼睛也漸漸清明,帶著一股溫潤的笑意。
「我說的是實話,人總要懂得感激老天才能多得眷顧不是?」
溫恪微哂地在她對面坐下,不再與她爭辯。視線落在她的腿上,他說:「不久前我去A鎮看過你一次,但那時你在住院——」
「我聽莫修提起過。其實不是什麼要緊的毛病,住不住院都無所謂,但是莫修他堅持——」
「既然沒什麼要緊,那怎麼就不肯見我一面?」
他在那裡等了三四日,始終也沒有等來她的鬆口。
李小棠一愣:「那是因為我生病的樣子很難看,所以每當這個時候我從不見外人。」
外人。
溫恪默默咂摸了一會兒這兩個字,只覺得喝進嘴裡的茶越發的苦澀。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某些字眼讓他不舒服,李小棠緩緩地笑了:「我這次來可不是敘舊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談。
溫恪嗯一聲,「談完了就要走?」
「怎麼會。」她說,「你瞧我已經打發莫修去收拾姐姐那套老房子了,所以這次過來我會多待些日子。」
「你若是替老三來求情的,那我看你這輩子都回不了A鎮了。」溫恪打趣她,「我是不會同意的。」
「當真如此的話,那事情反倒好辦了。」
「哦?怎麼說?」他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李小棠非常淡定地看著他,並不迴避:「那我就趁早回去給溫遠準備嫁妝,婚禮就在A鎮辦了。」
「胡鬧!」
他被氣笑了。
「我也不想胡鬧,所以現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談談了?」
溫恪摩挲著椅子扶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丫頭太小了,怎麼當得好老三的家?」
李小棠忍不住笑了:「行之那樣的人,還用別人給他當家?而且你別看溫遠年紀小,但心細如髮,未必不能照顧好行之。」
「你也甭誇他,他再精明個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說不定這事兒就是他一時腦熱的結果。」老爺子負氣道。
「你說這話才是犯糊塗。」李小棠失笑,「退一萬步講,即便是行之一時腦熱,溫遠也未必肯。」
「這倒是奇了。丫頭打小就沒見過你幾面,你怎麼就如此她未必肯?」
「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三年前?你見過她?」
李小棠挑挑眉,笑容竟有些狡黠:「是行之帶過來的,那時候應該就在一塊兒了」
老爺子的臉徹底黑了,氣惱不過地一巴掌拍到旁邊的桌子上:「這混小子!」
李小棠容他發了會兒脾氣,才又說:「所以你說行之怎麼會是一時腦熱?你不妨直說得了,你是在意你溫家的名聲。」
被戳破了,老爺子沉默了會兒,悠悠一歎:「我都到這個歲數了,還在乎什麼名聲面子。若這個都想不開,那豈不是枉活了這麼多年。是行之。」他說,「他才三十多歲,這樣傳出去別人得怎麼看他?」
「你是嫌溫遠配不上他?」李小棠犀利地反問,「那你說,行之要個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別人『滿意』?」
「你不要斷章取義。」溫恪略有些無奈,「不管配不配得上,傳出去終歸是個不好聽。」
「迂腐!」李小棠氣憤地說。
溫恪氣極反笑,搖搖頭,沒再說話。
正巧此時有車子開入大院的聲音,李小棠站了起身:「莫修回來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哦?房子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溫恪不經意一問,就看見李小棠又瞪他一眼:「反正也是溫遠才住過的,有什麼可收拾的。」
一點兒面子也不給老爺子留。
溫恪失笑地看著她,「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李小棠拒絕他,起身就走。
溫恪也明白她不願意別人拿她當殘疾人看,就站在原地沒有動。李小棠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開門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又側過身看了溫恪一眼,輕聲說:「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考慮,不為別的,只是不想孩子們再走我們的老路。這種苦,你我吃的還不夠嗎?」
溫恪怔了一下,良久,在她的注視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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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春節的臨近,年味兒是越來越濃了。
小年將過,各家大門上已經掛起了燈籠。與B市的紅燈籠不同,這裡的燈籠是用雙層的厚厚黃油紙裹住的,雖沒紅的喜慶,但卻憑添了溫馨之感。沿著一條條小路走到鎮中心,那裡有座拱起的橋,橋邊各蹲了八個石獅子,石獅子外形奇特,嘴裡叼著一個鐵鉤,每個鐵鉤上都掛了一個紅燈籠,夜晚亮起的時候,橋兩邊的河面皆泛著粼粼的紅光。
李小棠其實不願意在B市過年的,因為這裡的年味兒要比那裡足多了。雖是零下幾度的夜晚,但大街小巷還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鬧,尤其是今天這種剛剛下過雪的天氣,整個小鎮是熱鬧異常。
相比之下,溫先生的家裡面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吃過晚飯,溫行之閒坐在沙發裡,將筆電攤到腿上處理一些公事。而溫遠同學則坐在離他有一米多遠的另外一個小沙發上看電視。這樣平安無事相處了有十幾分鐘之後,溫先生抬頭,揉了揉太陽穴,喚人:「溫遠。」
溫遠瞥他一眼,沒應聲,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對於這種不友好的態度,溫先生不在意地挑挑眉,拍拍身邊的位子:「坐過來。」
「不要!」
很明顯的,這位小同學在鬧彆扭。
溫先生難得地開始反思。
那日他說完提親,溫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臉紅:「誰說要結婚了?」
溫行之倒是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也好,那你說說除了結婚之外我們還差哪一個環節,補回來就是了。」
溫遠大囧,這還要她說呀!他自己那麼高的IQ一想不就知道了,求婚啊大爺!
溫先生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善解人意道:「怎麼?抱也抱過了,吻也吻過了——」
下面就是限制級的了,溫遠立刻摀住他的嘴:「不許說了!」她的臉爆紅,「連求婚都沒有,還想結婚,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想起什麼,溫遠立刻警惕起來,「等等——你說棠姨去B市提親了,她、她是代表誰去的?」
溫先生略沉吟:「她是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所以——」
所以是代表她去的了?
女方向男方提親?這是哪家的習俗?表白,初夜她主動就算了,如今連結婚都是她?這是哪來的道理?
溫遠想哭:死了算了!有她這麼倒貼的嗎?於是溫遠同學一怒之下劃了道三八線,開始單方面的冷戰。
反思完畢,溫行之合上筆電,起身上了樓。溫遠斜眼看了眼某人那挺拔的身影,正要扁嘴的時候,那人拿著衣服外套下樓了。溫遠急忙移開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不一會兒就感覺到他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腦袋。
「穿上衣服。」
「幹嘛?」她鼓著腮幫子看他。
「該輸液了。」他說,「時間到了。」
原來溫遠剛到A鎮的那天就感覺嗓子不舒服,咽東西非常難受,請醫生一看,原來是扁桃體發炎了,要輸液才能好。這鎮上倒是有個醫術非常精湛的老醫生,離他們的房子也就隔了兩條街。
出了門,按照冷戰原則,溫遠走在前面,始終與溫行之隔一段距離。溫先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一路油紙燈籠曬下來的柔和燈光照在臉上,顯得眉眼分外的柔和。
路的盡頭有兩個孩子在凝結的冰上玩打滑,溫遠看的心癢癢,也跟著過去玩了一下,卻不想腳上穿的是手工納的棉鞋,一上冰就特別滑,溫遠還沒反應過來,就摔到了地上。兩個小朋友站在那一邊捂嘴笑了,丟了人的溫遠同學要站起來,可是冰滑,她越著急越起不來。直到一隻五指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
「起得來嗎?」
雖然他的表情是平靜的,可溫遠還是聽出了這話中的調笑意味。她仰頭看他,正要扶著他的手站起來的時候一個念頭從腦子裡閃過。於是她眼珠子一轉,「你背著我!」
溫行之瞇瞇眼,在她腦袋上敲了下,把她扶起來之後,就轉過身彎了彎腰:「上來罷。」
溫遠一咧嘴角,趴到了他的背上,趴穩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一會兒回來你也得背著我!」
溫行之沒說話,只是托著她的手照著她的屁股來了一下,正好打到她摔倒的地方。溫遠嘶一聲,不敢亂動了。
老醫生的診所裡病人還不算少,因為這兩日華南忽然降溫,一下子生病的人就多了起來。老醫生的學徒在前院找了個安靜屋子給溫遠輸液,臨走時被溫行之叫住,要了個裝滿熱水的藥水瓶子。溫遠看著他回來,正納悶他要這個幹嘛,就見他拿起長長的輸液軟管,將它纏到了熱水瓶上,這要藥進了身體裡就不那麼涼了。
一旁輸液的老人瞧見了,忍不住笑道:「小姑娘有福嘍。」
溫遠紅著臉,抿嘴笑了笑。然而往長椅上一坐,不小心壓到了剛剛摔倒的地方,溫遠眉頭又是一皺。
溫行之見狀挑眉問道:「以後還滑麼?」
溫遠癟嘴,踢踢腳上的鞋:「都怪你讓我穿這鞋,影響我發揮。」
溫先生不置可否,彎腰將她抱起,落座時將她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溫遠初時還有些抗拒,畢竟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呢,可他腿上和懷裡實在是舒服,她猶豫了一會兒,就淡定了。慢慢的,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週遭比之前還要安靜,溫遠窩在他的懷裡,被大衣包裹著,暖和的不想動彈。耳邊有翻動書頁的聲音,她定睛一看,原來是溫行之正單手拿著一本書在看,溫遠瞥了眼,發現是在講玄學的就不感興趣地別過腦袋了。
許是感覺到懷裡人的動靜,溫行之合上書,低頭看過來,看她睜著兩隻大眼睛,便說:「還有一小瓶,再睡一會兒罷。」
「不困了。」蹭了蹭他大衣的衣領,溫遠把腦袋枕到了他的肩膀上。
溫行之垂眼注視了她一會兒,伸手將她的碎發捋到了耳後。而溫遠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抬頭,看著他問道:「我有件事要問你。」
「怎麼?」
「不久前我見了陳瑤一面。」
「什麼時候?」
「就你在醫院照顧爺爺那兩天。」她一邊撥弄著他的腕表一邊說道,「她說,你跟她之間,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瞇起眼,溫遠瞪著他,「是不是真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他慢條斯理地重複一遍,「不記得了。」
說完,就叫溫遠張口咬了他脖子一下。
溫先生眉峰一彈:「不許亂動,小心一會兒要走針了。」
「誰讓你不說實話。」她扁嘴。
「是真不記得了。我工作本就費腦子,還要處理你的事,哪裡有精力記得這些?還有——」他突然扣住她的兩條腿,「不許再亂動了,否則後果自負。」
後果自負?
溫遠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待到想起她現在坐的位置,才恍然大悟過來,臉蛋爆紅。
流,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