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二月中旬,春節過後的第三周,是溫遠和溫行之的婚禮。這是溫老爺子親自拍板定下的,說是精挑細選的好日子。婚禮的地點定在B市某會所,舊時某親王的府第,有錢都不一定排得上號的一家,也得虧溫家不缺這有錢有權有資歷的人。
婚禮這天,陽光明媚,一掃連日來雨雪天氣帶來的陰霾。
伴娘周垚趕到後台化妝室的時候,新娘溫遠正端著一盤點心吃的不亦樂乎,狼吞虎咽的樣子,看得她肝顫。
她走過去:「怎麼還吃著呢,不怕把唇妝弄花了啊?」
溫遠衝她呲牙一笑:「還沒化呢。」
周垚額角直跳,這位可真是不急,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化好妝!
這時,一直坐在一旁慈愛地看著溫遠的李小棠開口了:「不著急,就讓她先吃點吧,等會兒怕是有的熬呢,這結婚啊,就是這點麻煩。」
雖說這一次寄出去的請柬不多,可哪一個都是跟溫家來往多年的人,放在外面,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個敬過去,並不比尋常婚禮輕鬆多少。
溫遠上下打量著周垚:「你化好妝來的?」
周垚真想白她一眼,都以為跟小姑奶奶你一樣啊。可礙於長輩在前,只好作罷:「嗯,早晨起早化的,衣服也順帶換了。」說著展開長羽絨服,露出裡面的伴娘禮服。
「我怎麼說一眼看上去你變胖了。」溫遠嘻嘻笑,「大冬天,穿這個冷不冷?」
「不冷。再說了,即便是冷,我也得受著,可不能糟蹋這麼貴這麼漂亮的一身禮服。」
兩人說著,對視一笑。
這次婚禮的婚紗和禮服都是特別定制的,全是溫行之安排的,具體有多貴,溫遠也記不清了,反正很燒錢就是了。起初她覺得沒必要辦得這麼奢侈鋪張,可老爺子頭一個就不答應,他溫家最小的兒子的婚禮,盼了多少年了,總不能隨便就給辦了。溫行之也是頭一回這麼遵照老爺子的意思,這件事上不打任何折扣。
想起外面來的那些人,溫遠就覺得緊張無比,這會所面點師精心制作的點心就吃不下去了,用餐巾紙擦了嘴,准備讓化妝師化妝。
正在這個時候,溫行之進來了。此前他一直在前面招待來賓,忙了一個多小時,現下終於騰出來一點時間了。他先與周垚和李小棠打過招呼,之後才看向溫遠。
「吃飽了?」他看了看那盤點心,還是他給她端過來了,只想先讓她墊墊肚子,沒想到一下子下去了大半盤。
溫遠也注意到了,連忙用銅制圓拱形的蓋子蓋住了。這欲蓋彌彰的動作,惹笑了一室的人。
溫行之眉目鬆展:「我瞧瞧,別一會兒撐得穿不下這婚紗,現找人改可是來不及了。」他說著,手摸了下她的小肚子。
溫遠十分害羞地躲了躲,拍開他的手,小聲道:「束腰這麼高,撐了也沒關系,看不出來。」
「真看出來也無妨,都是長輩,不會笑話你。」溫行之說。
看得出來,他今天心情是真好,還願意開玩笑。可溫遠臉皮薄,臉一下子就紅了,立刻發威開始攆人。
溫行之本來就是抽空過來看看她如何,並不打算多留。他看著溫遠,將有些凌亂的頭髮別到耳後,低緩著聲音囑咐道:「再等我一會兒,馬上就開始了。」
溫遠嗯一聲,低頭的瞬間盡現美好的頸部曲線,看得溫行之即刻就想吻她。可當著眾人的面,他還是忍住了。
離開的時候,他被李小棠叫住,悄聲囑咐:「今天看著點老爺子,別讓他喝多了。」
溫行之笑了笑:「您放心,行之心裡有數。」
***
溫行之走了之後,化妝師忙將溫遠按在椅子裡給她補妝。溫遠的情緒突然更加緊張了,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感覺心跳在加速。
一旁的李小棠看見她將婚紗揉在手中,慢慢走了過去,握住她的手。
溫遠抬頭看她:「棠姨。」
李小棠看著她,眉目溫柔:「不要緊張。出了這道門,就真正變成行之的人了,他會護著你。」
溫遠嗯一聲,有他在,她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十一點整,婚禮正式開始。
化妝室的門被推開,被敲響的一剎那,溫遠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將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她屏著氣,看著所有的人足足十幾秒,才在周垚的攙扶下走向門口。
另一個伴娘在門口等著,她和周垚兩人,陪同溫遠一起走過長長的甬道,停在那扇通往婚禮現場的大門後面。溫家老大,溫行禮正等在那裡。他看見溫遠,眸光微亮。
本來,溫老爺子為了避嫌,提議過在婚禮上讓徐莫修送溫遠到溫行之身邊。溫行禮第一個出來反對,他很堅持,他要親自送溫遠。喬雨芬聽後,緘默許久,表示支持丈夫。老爺子只好問溫行之什麼意見,畢竟自家大哥送自家媳婦,這事聽上去不太好聽。
出乎意料的,溫行之沒有反對。
他當時是這樣子給老爺子說的:「畢竟當了二十幾年的父親,他有心了。而且這次來的人也都知根知底,沒什麼好看不好看的。就按大哥的意思辦罷。」
溫遠慢慢的走過去,看見溫行禮,柔柔一笑,並沒有說話。
溫行禮看著她,亦笑了笑。他彎起胳膊,對溫遠說:「走吧。」
大門徐徐打開,所有的光都聚焦在溫遠的身上,讓她一時睜不開眼。在門口停留了兩秒,才邁步向裡面走去。
她挽著溫行禮的胳膊,隔著一道道花門,視線始終注視著站在另一頭的溫行之。他的表情看著很平靜,眼底卻隱約可見笑意和溫柔,那都是屬於她的。
婚禮現場十分安靜,兩旁分坐著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用溫行之的話說,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盡管他們知曉這新郎新娘的身份,也並不竊竊私語,只是看著年輕漂亮的新娘,用微笑送上祝福。
親人們坐在稍微靠前的位置。成奶奶和李小棠抹著眼淚看著她,喬雨芬的眼眶也紅了。男人們的表情則克制的多,淡笑地看著她,目送著她越走越遠。
在小提琴悠揚的樂聲中,溫遠離溫行之越來越近了。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不像是在結婚,而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步步地在朝聖。而她的信仰,就是站在這條路盡頭的人,溫行之。
終於到了。
溫行禮表情十分鄭重地將她的手交給溫行之,台下響起一陣短暫的鼓掌聲。溫遠站在那裡,竟感覺眼眶微微發熱。
溫行之看她一眼,牽著她的手往前走。許是心情太過激動和緊張,溫遠不小心趔趄地一下,險些摔倒,急的後面站在後面給她拉後擺的周垚差點兒奔過去。
還好溫行之及時牽住了她,半攏著將她圈到了懷裡。
在場的人都目睹了這一小插曲,溫遠感覺窘得不行。溫行之輕拍了下她的背,抬頭看了主婚人一眼,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寬厚一笑,出言調侃道:「行之莫要太急,已經到了這台上了,人定是你的,跑不了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笑了。看來,不是新娘太緊張,而是新郎看到新娘太心急。形勢也瞬間扭轉了過來,氣氛也輕鬆了。
溫老爺子聽著在場年輕人的起哄,看著台上背對著他而立的溫行之,輕輕哼了一聲。他家這三小子,還真是有一套。
新人並肩而立,聽著主婚人念誓詞。溫遠感覺此刻的心情已經緊張到了頂點,偏巧這個時候,她還不能拉著他的手。踩著七釐米的高跟,她的小腿肚有些打顫。幸好長裙遮著,她輕輕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老先生問:「我謹代表在座的各位親朋好友,為兩位新人證婚。」他轉向溫行之,「行之,你是否願意娶溫遠為妻,訂白首之約,不離不棄?」
「我願意。」沒有一絲停頓,溫行之答道。聲音低沉有力。
老先生微微一笑,將同樣的問題,又問了溫遠一遍。眾人也都在期盼著溫遠的答案,然而新娘溫遠,卻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溫行之不由得看了看她,恰好與她看過來的視線相遇。他不急不躁,她莞爾一笑,挽住他的手,輕而堅定地答:「我願意。」
聲音未落,場下已響起一片歡呼。
對戒趁勢捧了上來,新娘手指有些顫抖地為新郎戴上了一枚,新郎也取出另一枚,旋入新娘纖細的無名指。看著這枚鑽戒,溫遠再也掩飾不住情緒。她嘴一捂,眼淚就掉下來了。
新娘哭了,倒是沒人笑話她。因為在場的多是結過婚的,甚至有些女性回憶起曾經的這一時刻,也跟著偷偷抹淚。倒是新郎,將新娘攬在懷中,微側著身,不讓眾人看。
少不得又引起一陣笑,溫老爺子在下面也忍不住笑罵了幾句。這小子,護犢子。
接下來,一切都進行地很順利。
儀式結束後,溫遠被送回到化妝室,休息外加換衣服和補妝。臉上的妝都花了,需要重畫,時間很緊,周垚和化妝師都快急死了,可沒多久溫行之卻過來了。起初他不說話,就站在後面看著她們給溫遠補妝。五分鐘後,卻叫她們都出去。
「你幹嗎呀?」溫遠不解地看著鏡子裡的他。
溫行之不說話,站起身慢慢地往前走了兩步,將她的椅子轉了過來,正對著自己。溫遠被嚇了一跳,問他:「你喝酒了?」
「沒有。」溫行之答。
她仔細聞了聞,確實只有淡淡的清香味道,並沒有酒氣。
「那是怎麼了?」她睜著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試圖伸手碰他的臉,卻一下子被他抓住了。他俯下身,突然吻住她的唇。
溫遠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攀上他的肩膀,被他一下子帶了起來,半跪在椅子上,與他接吻。他的吻急切而熱烈,是之前從不曾有過的樣子,溫遠感覺自己魂都被吸走了。怕弄化妝,她還是有些抗拒的,可他扣得她死死的,長長的一個法式熱吻,到她喘不過氣來才鬆手。
重新呼吸新鮮空氣,溫遠如獲新生一般,感動地眼淚又流出來了。溫行之卻並沒有完全放開她,在她平復呼吸的時候,輕吻她細嫩的脖頸。
「哭什麼,嗯?」他聲音沙啞地問,額頭相抵,在她的唇上烙下輕輕一吻。
溫遠覺得丟臉,才不想回答呢。她推了推他,推不開,便只好作罷,借別的事發脾氣:「一會兒又得重新塗唇彩了。」
「不塗也罷。」他說,「這味道我也不喜歡。」
溫遠只覺得臉都燒起來了。這個人,怎麼這樣!
就在婚禮舉行的時候,一輛車停在了會所的門前。門童上前去開車門,一個打扮靚麗的年輕女人挽著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下了車。
中年男人出示了下憑證,狀似不經意地問:「今兒外面怎麼停了這麼多車,是有什麼熱鬧,我也好瞧瞧去。」
大堂經理柔聲解釋:「溫家的婚禮今天在我們這裡辦。」
「溫家?就是老爺子從總參裡退下來的那位?」
「不錯。」
這下中年男人了然了,難怪了,外面停的都是平常等閑見不著的人的車。這溫家,面子夠大。
「朱總,這溫家,說的是誰啊?」一旁一直挽著中年男人的年輕女子輕聲問道。
「還能有誰,溫家老三唄。溫行之,GP的老總。」
「您認識?」
「當然認識,我老丈人就收到了這次婚禮的請柬,說是要去參加呢。」
「那您怎麼不跟著去湊個熱鬧?」年輕女子笑問。
「說得輕巧,我要是去了,還能帶著你嗎?」說著輕佻地在她挺翹的臀上抹了一把。
年輕女人面不改色,粘得更緊了:「別拿我當借口,是人家沒邀請您吧?」
朱總哼一聲。還真讓這女人給說對了,不僅沒邀請他,整個B市商圈收到請柬的壓根沒幾個。這到底是娶得什麼女人,還擺這麼大的譜?
抽一口煙,男人感嘆道:「看樣子這溫家老三是娶了個天仙回家啊,否則何必這麼上心?」
年輕女人哦一聲:「怎麼個上心法?」
「我在我老丈人那兒見過那個請柬,全是溫家老三一筆一劃手寫的,現在哪兒還有男人幹這個?再說這會所吧,包下來辦一場婚禮,最起碼得這個數。」他伸出七個手指頭。
年輕女人心一驚,繼而又說:「錢多又不能說明是真愛,你還給我花錢呢,你愛我嗎?」
朱總哈哈一笑:「我怎麼不愛你,我愛你愛到——」他湊在她耳邊,說了句極其下流的話,手從她的短裙裡探進去,摸到大腿根,「陳瑤,乖乖伺候我,以後有你的好。」
年輕女人面上乖巧一笑。
可心裡卻覺得膩味透頂。這個她花費了半年時間才勾搭上的男人,在她眼裡瞬間油膩地像頭豬,碰一下就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