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沂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混亂的場景。
趙小晶撫著肚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撒潑一樣罵著褚恬。褚恬站立著,胸前上下起伏著,看得出來情緒翻騰地也非常劇烈。
眉峰微皺,他撥開圍觀的人群走上前去,正逢褚恬感覺氣不過,抬腳還要上前的時候,他連忙大步過去按住了她的手。
「住手!」
聽到熟悉的聲音,褚恬有些呆愣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然而徐沂的臉色卻極差,他從上至下看了眼褚恬,確定她沒什麼之後,走過去要扶趙小晶起來。
理智回籠,褚恬伸手攔住了他:「你幹什麼?不許你碰她!」
一句話,瞬間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注視著徐沂,紛紛忍不住猜測著這兩男一女究竟是什麼關系。難不成,是小三來找正室示威,未果,這男的又趕來匆匆救場?
徐沂對周遭的議論渾然未覺,只是神色平靜到近乎面無表情地看著褚恬。僵持了大約有一分鍾,他推開褚恬的手,扶起了趙小晶。
趙小晶根本沒有意識到扶她的人是誰,只顧大喊大叫著。徐沂使了些力氣,才將她從地上撐了起來。還沒完全站穩,就聽她捂著肚子喊疼。徐沂正猶豫著是否要將她送醫院的時候,一個男人匆匆地從外面趕了進來,他瞪著雙眼打量了下眼前的景象,趙小晶的一聲叫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男人猶豫了下,走過去將她扶了過來。
趙小晶這次看清楚了,撲倒他懷裡,開始嗚嗚地哭。
被眾人圍觀著,議論著,男人覺得尷尬極了,他用口型問徐沂:「她怎麼了?」
「肚子不舒服,恐怕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男人脫口而出一個靠,很快又察覺到自己失言,思忖了片刻,扶著趙小晶向外走去。
徐沂幫著將趙小晶送上男人開來的那輛紅色寶馬小跑上,回到咖啡廳的時候,褚恬已經不見了。
徐沂心知不好了,他一刻也沒停頓地跑了出去,追到了尚未走遠的褚恬。
「褚恬!」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幹什麼去?」
褚恬冷冷地甩開他的手:「不用你管!」
徐沂眉頭微皺:「跟我回去。」
「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褚恬梗著脖子反問,「你不是願意扶趙小晶嗎?你怎麼不跟去醫院啊?你去啊,反正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管我幹什麼?我不用你管!」
徐沂知道她為什麼鬧脾氣,只是當時情況那麼混亂,他來得及多說什麼?他穩下聲:「我知道現在你在胡思亂想,先跟我回家,然後我再跟你說清楚。」
「我不!你又想跟我講道理對不對?你是不是覺得我就那麼笨,覺得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你別搞笑了,這次我就偏不聽你的!」褚恬有些強詞奪理道。
街道兩旁已經有人被他們的吵鬧驚動了,不時露個頭圍觀。徐沂明白這裡著實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然而褚恬如此固執,他也只能跟她解釋道:「我沒想跟你講道理,只是你知不知道,趙小晶她還懷著孩子!」
「不許你提她的孩子!」一想到這個褚恬感覺自己胸腔都要被氣炸了,想甩開徐沂的手,可怎麼也掙不脫。
徐沂很少見過這些的褚恬,仿佛任何話語都無法讓她鎮定下來了。沒有辦法,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將她攔腰抱了起來,打算就這樣將她扛回車上,先回家再說。可褚恬卻憤怒極了,她現在真的一點也不想理徐沂,還被他這樣鉗制著,氣的她抄起手邊唯一工具——包,就往他身上砸,十分用力地拍打,打的包上的掛件叮鈴作響。
徐沂被她鬧的頭疼極了,再加上今天拉練時不小心傷到了胳膊,這樣抱著她使得疼痛加劇,再好的脾氣,此刻也控制不住他心頭的煩亂。實在疼地撐不住了,他一把又將褚恬放了下來,聲調和眉目都冷了下來,帶著少有的一絲不耐:「褚恬,鬧夠了沒有?」
褚恬喘著氣,雙目泛紅:「沒有!我還要咒她趙小晶生不下來孩子!難產死掉!褚屹山那個王八蛋一輩子沒有兒子!」
徐沂的氣徹底被激上來了,額角青筋直跳,他抿緊唇,冷眼注視著褚恬,說不出一個字。片刻之後,他攥緊雙手,轉身大步離開。
褚恬留在原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遠,過了一會兒感覺撐不住了,蹲□,頭埋在雙膝間,嗚咽出聲。
徐沂轉身沒走幾步,就後悔了。
然而心裡的氣未消,腳步仍是未停。走到停車場,取了小吉普,在車上靜坐了一分鍾,給褚屹山打了個電話之後,他平復了心緒,啟動引擎,向來時的方向開去。
褚恬已經不在原地了,這讓徐沂更懊悔了。他放慢車速,沿途都在尋找褚恬的身影,快要駛到路的盡頭的時候,仍是未找到。
徐沂不免有些著急,一邊撥著褚恬的手機,一邊注視著路邊的每一個人。就在他焦灼地等待著電話接通的時候,不經意地轉了下頭,看見了褚恬。
她正坐在路一側的一家肯德基店裡,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一大盤的雞米花。而她自己,正邊抹著眼淚邊往嘴裡塞雞塊。
徐沂已經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了,雖然心裡仍是覺得有些無奈,但整個人卻放鬆了一半,慢慢地,他很輕很輕地笑了下,只有嘴角微微一牽。注視她片刻,徐沂摁掉電話,下了車。
走進肯德基店裡,徐沂才看清楚還有一個小姑娘坐在褚恬的對面,正攤開本子趴在那裡做著作業,手邊有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
徐沂走過去,俯□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聲音十分柔和道:「小朋友,叔叔幫你把本子拿到另一個桌子上,你去那裡寫作業好嗎?」
小姑娘抬頭看他 ,兩只小辮子在腦後一蕩一蕩的:「叔叔,你認識這個阿姨嗎?」
「叔叔認識。」
小姑娘想了想,點了點頭,任由徐沂幫她把東西搬到另一個桌子上,並在他轉身離開前叫住他說:「叔叔,麻煩你轉告那位阿姨,我家大人說,哭著吃東西容易嗆到,而且還會窩在肚子裡消化不良。」
徐沂笑著說好,看了眼小姑娘作業本的封皮,只見上面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大字,她的名字:陸京京。
回到褚恬坐的那張桌子旁時,徐沂發現她仍在吃,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到來。他也不著急,就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吃。兩人之間,就隔著一大盤的雞米花。
果然如小姑娘陸京京所說,褚恬吃著吃著,就開始咳嗽了。徐沂連忙拿了張餐巾紙過去,使力猛拍她的後背,用紙捂住她的嘴,說:「吐出來。」
褚恬被他這個動作嚇了一跳,淚眼朦朧地看了他一眼,又被他狠拍了一下,下意識地張嘴將塞進去的雞塊全吐了出來。徐沂就手扔掉,見她咳嗽聲減緩,就給她端了杯熱飲來。
整個過程,褚恬都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許久,仿佛才相信了眼前這個人是徐沂。手指尖觸摸到熱飲的溫度,眼淚不受控制地啪的一下就掉了下來。
低聲歎息一聲,徐沂將她抱進懷中。「恬恬,你心裡不高興,有火氣沖我發,這些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我放在你的對立面?」
褚恬哭了出聲,回抱住他,緊緊地不鬆手。
這一晚,兩人很晚才回到家。
進了家門,徐沂讓褚恬去洗個澡,他去廚房給他們兩人做些吃的。褚恬撇嘴,說不餓。
徐沂覷她一眼:「剛剛是誰點了那麼一大盤雞米花,還好意思說不餓?」
說起這個褚恬就來氣:「那麼多呢,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這人倒好,她要打包走,當時他不反對,出了門之後就手就給她扔進了垃圾桶裡。
「垃圾食品,以後不許吃了。」徐沂說著,見她還瞪著他,便催促道,「快去洗!」
褚恬有氣無力地進了洗手間,按開燈之後許久,才抬起頭來,看向鏡子裡的自己。這一看可不要緊,她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大跳。頭髮亂的像瘋子,眼皮腫的像核桃,細看的話,額角還有一小塊淤青,應該是剛才跟趙小晶拉扯間不小心被她打的。
褚恬睜大眼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好一會兒,才接受自己的狼狽。又想起剛剛邊哭邊吃雞米花的時候,徐沂一直在一旁注視,她臉都開始發燙了,懊悔地簡直想切腹。難怪他剛出現的時候,那樣看著她。這一切,確實太不像話了。
靜吸一口氣,褚恬擰開了水龍頭。這個澡,她洗的有些長,洗完出來,徐沂已經將飯做好了,正往桌子上擺,兩碗清淡的魚湯面。
見她已洗好,徐沂便囑咐道:「擦乾頭髮,過來吃飯。」
褚恬嗯一聲,就聽見徐沂的電話響了。他擦了擦手,拿過手機,低頭看了一眼,便去陽台接電話。
褚恬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等著徐沂,等他接完電話回來,輕聲問了句:「這麼晚了,誰還給你打電話?」
見她努力裝作一副不經意問出口的樣子,徐沂便覺得有些好笑。他放回手機,在餐桌前坐下,挑了挑面,說道:「你再不過來吃,面可就坨了。」
就知道她不會說,褚恬哼一聲,起身拿過徐沂的手機來自己看。通話記錄中排在第一位的,正是褚屹山。
她微微皺眉:「他又給你打電話幹什麼?」
「沒什麼,就說了趙小晶的身體沒什麼大礙。」
褚恬將手機放了回去,不滿道:「你就那麼關心趙小晶啊?她是禍害遺千年,能出什麼事?」
話,當然不能這麼說。不過徐沂現下懶得跟她爭辯,只叫她過來吃飯。褚恬沒什麼胃口,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剩下的自然而然又全都倒給了徐沂。
徐沂乾淨利落地將飯掃光,收拾好鍋碗瓢盆,回到客廳的時候,發現褚恬正在翻箱倒櫃地找東西。他走過去,輕聲問:「在找什麼?」
「找創可貼和紅花油。」
徐沂輕呵一聲,從另外一個抽屜裡取出醫藥包來,把她要的東西都找了出來。
褚恬:「……」
「坐過去。」徐沂抬抬下巴,「我給你擦。」
褚恬臉皮再厚也感覺到不好意思了,她想要自己來,可徐沂就是不給她。褚恬無語了十幾秒,乾瞪眼了十幾秒,才輕輕哼了一聲,扭頭坐到了沙發上。
出乎褚恬的意料,給她扭傷的手腕擦藥和按摩的過程中,徐沂一直很安靜。低著頭,神情認真而溫和。她第一次發現他的睫毛那麼長,那麼濃密,偶爾隨著眼瞼微動。
褚恬沒忍住,問他:「你怎麼知道,我跟趙小晶在那家咖啡廳。」
「猜的。」
褚恬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用腳輕輕踢了踢他。
然而徐沂並非是在敷衍她。
自從知道褚恬去見趙小晶之後,他就有些心神不寧。回到家裡,也坐不穩,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便給小姑褚冬梅打了個電話,要來了趙小晶新房子的地址。
他不確定兩人會在哪裡見面,但既然趙小晶是個孕婦,身子不便想必也走不遠,於是就開著車先來到新房子所在小區周圍轉悠。結果真讓他料到了,兩人就是在這附近,而且居然還打了起來。
他的直覺一向准,從知道趙小晶懷孕之後,他就感覺會鬧出一些事來,卻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想來,還是他大意了。
褚恬靜默了片刻,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跟她打起來嗎?你是不是以為是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亦或是那套房子?」
「沒有。」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褚恬又問,「我早就發誓不理褚屹山了,可從來都做不到。就像這次,我知道趙小晶肚子裡懷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就忍不住想問個明白。」
這點徐沂就不說話了,因為他確實不想她去過多關注褚屹山和趙小晶的事。並不是因為什麼她沒有立場,更多是出於他對褚屹山這個人的了解。他這個人,看著很容易糊弄,但實際上卻精明的很,趙小晶的一舉一動他恐怕都看在眼裡,而且比褚恬還要清楚。
「你不說我也知道。」褚恬低下頭,聲音很輕地說,「因為我發現,我真的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大傻瓜。褚屹山那麼想要一個兒子,想要到連結發妻子都可以棄之不顧,他怎麼可能容忍趙小晶肚子裡懷的不是他的孩子,若真是這樣,他恐怕早就不要她了,根本輪不到我來擔心他。」
停了停,她又說:「以後再也不管他的事了,今天之後,我對他一點留戀都沒了。」她語氣決絕,可剛說完,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徐沂無奈地又歎了口氣,用大拇指腹擦掉她的淚珠。「既然都想明白了,還有什麼好哭的?」
褚恬一把拍開他的手,用手背胡亂摸了摸臉:「我氣你幫趙小晶不幫我啊,我都差點忘了,今天你還瞪我了!」
徐沂知道她是故意岔開話題,可還是被她氣笑了,他凝視著她哭的有些紅腫的雙眼,說:「那如果今天我不到場攔著你,你預備怎麼辦?真的上前再踢她一腳?」
「那也是被她氣的。」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當眾踢一個孕婦,她但凡出一點事,你會有什麼後果?」
這個,她還真沒來得及考慮。
「即便是你沒踢她,她在那個時候已經開始喊疼了,如果不把她及時送到醫院,你想沒想過會有什麼後果?」
「……」
「你討厭那個孩子,討厭他的爸媽,可如果這個孩子真的因為你出一點事,以我對你的了解,這會成為你心裡一輩子的包袱。」徐沂語調平穩地說著,「你可以嘴硬不承認,但是恬恬,我不能看著你做傻事,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給趙小晶機會,讓她利用這件事,給褚恬造成半點不利。
「褚恬。」他撥開她的長髮,放低聲音說,「你要知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褚恬頭一次發現徐沂這個人這麼能說,話都讓他說完了,她根本無法辯駁。鼻尖微微有些酸楚,她低下頭,掩住泛紅的雙眼,依偎進了徐沂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