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的時候,褚恬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拿著平板電腦在看。耳朵上掛著耳機,笑得前仰後合,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回來。
徐沂走上前,凝視她一會兒,彎腰將她的耳機取了下來。褚恬被嚇了一跳,抬頭看清楚是他,眼睛微微一瞇,有些不滿。
「幹嘛呀?」
她伸手欲奪回來,徐沂微微抬高手臂,避了過去。
「多大了還看動畫片?我不回來,你就不知道做點晚飯?」他佯裝嚴肅地訓她。
褚恬反倒來氣了,「你還好意思說,說是五點就到家了,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徐沂同志!」
她把手機杵到他面前,屏幕上赫然顯示現在已是北京時間晚上七點整。徐沂的注意力全落到她的手腕上了,很細的一圈,白淨細膩,紋路清晰可見。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手機放到茶幾上,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褚恬覺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便往他身邊蹭了蹭:「老實交代,今天去哪兒了?」
徐沂回望著她,因常年訓練而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指細細地摩挲著她柔軟的掌心。他的眼神溫和而有神,看得褚恬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她撓撓被碎發撩撥地有些癢的耳後,碰了碰他:「到底怎麼啦?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徐沂被她的神情逗得輕輕一笑,慢慢開口:「我剛剛去見岳父了。」在褚恬面前,他可不敢用爸這個字眼。
褚恬嘴巴微張地愣了下:「你去見他幹什麼?你不要去見他,沒什麼必要。他就是個——」
「噓——」
徐沂哄著她,讓她鎮定下來,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精致的深紅色錦盒,按開鎖扣,緩緩打開。
「他讓我交給你的,說是媽媽的鐲子。」
褚恬怔怔地看著靜靜地躺在錦盒裡的鐲子,它其實極普通,沒有明顯的翠色,勝在素雅細潤,晶瑩剔透,戴在手上,襯出幾分嫻靜和優雅來。
這還是褚屹山給她母親買的第一份禮物,後來送了多少金銀首飾都不見她佩戴,唯獨這個不甚扎眼的玉鐲子,倒是戴到了最後。
褚恬猶豫著,不敢拿。徐沂見狀,便取了出來,沿著她的手腕,鬆鬆地套了進去。他忍不住感慨:「手腕太細了。」
褚恬低頭輕輕撫摸著鐲子,說:「其實我媽媽的手型也很小,手腕也很細,只是買這個鐲子的時候,她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家庭主婦,幹了那麼多年的活,指關節都磨粗了。」
她說著,眼睛微微泛紅。
「那就收著吧。」徐沂又取了下來,輕放回了錦盒。
難過的情緒還來不及醞釀就被硬生生打斷了,褚恬吸吸鼻子,抬眼看他:「等我以後幹多了家務活,手指磨粗了再戴嗎?」
「這我可捨不得。」徐沂微挑眉頭,「再說了,連頓飯都不給做,你覺得我使喚得動你?」
被嫌棄的褚恬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她輕哼了一聲:「老婆娶回家就是要疼的,要當老媽子的話,我才不嫁給你呢。」
徐沂有些無奈了:「娶了你,我真是——」他頓了下,剩下的話在褚恬犀利眼風的警告下,不得不改口為,「榮幸之至……」
褚恬滿意至極地親了他一口,徐沂就勢抱住她,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第二天是周日,徐沂難得休一天假。
由於前一晚進行了某些夜間運動,褚恬原以為他第二天會起得晚一些,卻不曾想他依舊是天蒙蒙亮就起來了,照例跑完五公裡後就回來做早飯,然後就把她叫了起來。
褚恬覺得他簡直勤快地令人發指,於是趴在床上耍懶不肯起:「我不起!我昨晚好歹也是出了力的,我有權利要求多睡一會兒!」
徐沂啼笑皆非,任由她多瞇了幾分鍾,才又伸手拍了拍她腦袋:「快起來,吃過早飯帶你去買菜,今天給你做頓好吃的。」
褚恬不動:「我不想去,我申請留守家裡睡覺……」
徐沂懶得跟她廢話了,掀開被子,直接將人攔腰抱著送進了衛生間。雖然中途手臂被咬了好幾口,但總算是把她給叫起來了。
吃過早飯,兩人出門了。
昨天夜間B市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地現在,一場秋雨一場寒,褚恬特意穿了身深紫色的運動衣,頭髮在耳後高高地扎成一個馬尾,整個人看起來年輕極了。然而這裝扮在徐沂看來,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他想了想,將上衣的帽子拉了起來,直接扣到她頭上,擋住了大半張臉。
褚恬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小氣。」
兩人走到顧淮越所住的那棟樓的時候,看見嚴真正將萌萌小姑娘抱上一輛吉普車。褚恬不由得向兩人揮了揮手:「嫂子,你們這是要出去?」
嚴真柔聲說道:「送萌萌去學畫畫,你們去哪兒?順路的話載你們一程。」
褚恬擺手說不用:「我們去菜市場約會,挺近的。」
此言一出,嚴真繃不住笑了出來,一旁的徐沂則是不甚自在地咳嗽了兩聲,跟嚴真說了再見之後,強行將褚恬給帶走了。
兩人坐公交去了較大的一個菜市場,下雨天這裡的人不是很多,徐沂收了傘,緩慢而認真地在每一個攤位前挑選著食材。這男人把一個家庭主婦該做的都做了,相比之下,褚恬就顯得有些無所事事了。她跟在徐沂身後,就等著他看中一樣東西,轉過身來問她喜不喜歡吃。
許是實在看不下她這種坐吃等喝的態度,徐沂打發她去買排骨了。褚恬雙手揣兜,特別悠閒地去了肉攤,看著幾段排骨,正打不定主意選哪一段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道聲音。
「爸爸,買點杏鮑菇吧。」
「你不是不喜歡吃那個嗎?」
「可是徐洹喜歡,等他來家裡了搭配著排骨一起燉給他吃。對了,還有排骨!」
被稱作爸爸的那個人寬厚地笑了笑:「那就買點,咱們回去了先燉點嘗嘗,等徐洹來了再給他做。」
父女兩人稱了杏鮑菇,慢慢地向她這邊走來。褚恬不經意地回頭一看,才看清楚說話的兩人是誰,一時間忍不住有些吃驚。
竟然是孟凡和孟玉和!
孟玉和也看見了褚恬,同時也認出了她。他仿佛是猶豫了下,才上來跟她打招呼:「你好啊,又見面了。」
褚恬向他點了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站在他身邊的孟凡的身上。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正面地看清孟凡的長相。孟凡的個子跟她差不多高,短髮下的五官清秀而嫻靜,只是由於長期生病的緣故,她的臉色十分蒼白,臉蛋上也沒什麼肉,顯得顴骨很高。褚恬幾乎想象地出來,如果孟凡身體健康,樣子一定很美。
見褚恬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的女兒,孟玉和心裡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可也不好問,便笑著跟她寒暄:「來買菜?以前怎麼沒在這附近見過你?」
褚恬正要說話,就看見一個女人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來,她看孟玉和站在那裡同人閒聊,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光知道碎嘴子,排骨買好沒?」
「這就買,這就買!」孟玉和連忙轉身去挑。
那女人也注意到了褚恬,附在孟玉和耳邊低聲問:「這女的是誰,你認識?」
「別亂說話,什麼這女的,人家是小方醫生的朋友。」孟玉和低斥她。
女人瞬間了悟,十分不自然地向褚恬點頭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孟家人很快選了排骨離去,褚恬站在原地注視著他們三人的背影,久久不動。雖然早就在徐沂和方哲那裡聽說過孟凡的情況,可親眼所見,帶給褚恬的震撼還是極大的。她剛剛聽見孟凡提起徐洹,也就是徐沂的哥哥,想必,她清醒的意識裡還是不能接受他犧牲的事實?褚恬不免微歎口氣。
「發什麼呆?東西買好沒?」不知何時,徐沂走了過來,見她兩手空空,輕搖了下頭,「看來還是不能指望你。」
褚恬難得地沒反駁,她的思緒仍停留在孟凡的身上。她覺得,孟凡很難從這個死胡同裡走出來了,十幾年的感情,占據一個女人將近一半的生命,這讓她如何輕易接受?
女之耽兮,不可脫也。褚恬忽然覺得,徐沂想得過於美好和樂觀了。
買好東西,兩人撐著傘往外走。雨下得越發大了起來,褚恬緊緊挨著徐沂,開始後悔聽他的話,沒有開車出來。
兩人正盤算著是否要打輛車回家,結果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喊:「徐沂?」
那聲音帶著些許不可思議,褚恬扭頭一看,發現竟然是孟玉和,他雙手提滿塑料袋地站在雨中,想是在等人,看清他們之後,他的表情十分詫異。
徐沂也看見了他,微微一怔,向他打了個招呼:「伯父,您早。」
孟玉和同樣十分驚訝地看著褚恬,像是沒聽到徐沂的話。他抬頭指了指她,問徐沂道:「這是——?」問完他似乎覺得不太好,立刻收回了手。
徐沂看了眼褚恬,向他介紹道:「我家屬,褚恬。」
孟玉和聞言一陣失神,半晌才喃喃地說:「結婚了啊……」
徐沂只淡淡地說了聲是。
孟玉和眼神有些空茫地看著他們兩人,尤其是褚恬。褚恬不得已向他擠出個笑容,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
「孟凡跟她媽也一起過來了,別讓她們看見你,你趕緊走吧。」
徐沂點了點頭,帶著褚恬離開了。
背對著孟玉和,走遠了之後,褚恬假裝之前沒見過他一般問道:「剛剛那人是誰啊?」
徐沂沒吭聲,這讓存了試探心思的褚恬微微有些急了:「問你話呢。」
卻見徐沂伸手攔車,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停在了他們面前,他打開車門,對她說:「上車,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