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來說,看護這份工作相當適合我。甚至可以說,擔任看護以來發揮了我的最大潛力。但是這份工作對有些人就是不合適,對他們來說,這個工作充滿了掙扎。起初或許態度仍然保持正面積極,但是緊接著長時間接觸痛苦和憂慮,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他們負責照顧的捐贈者遲早總是撐不下去,就算才到第二次捐贈,卻沒有人預料得到這時竟會出現併發症,也會有捐贈者就這樣撒手而去。當捐贈者的生命突然在這種時候結束了,不論事後護士怎麼說,也不管信上如何告訴你:他們相信你已經盡了力,希望你繼續保持下去,但這些話已經都沒用了,你至少將會有段時間顯得相當洩氣。有些人很快就能面對,但是有些人,像是蘿拉吧,卻永遠也學不會。
接下來還要面對的就是一個人的孤獨。從小到大,身邊總是被一大群人包圍,這是我們成長唯一的經驗,突然間,成了看護之後,卻經常得好幾個小時自己獨自開車前往各地,從這個康復中心到下一個康復中心,從這所醫院到那所醫院,整夜在旅館渡過,無法向人傾訴自己的擔憂,也沒有人和你一起說說笑笑。有時候遇到認識的學生──可能是以前認識的人,現在成了捐贈者或看護──但是,交談時間並不長;要不因為趕路,不然就是過於勞累,沒辦法好好說上幾句話。要不了多久,長時間的工作、旅行與斷斷續續的睡眠等,全都一個一個爬進了你的靈魂,成了你的一部份,別人可以輕易從姿勢、眼神、動作和說話的方式看出你的一切。
我並不是說自己對這些產生了免疫力,但我一直學著與這份工作和平共處。不過,還是有些看護,他們的態度是使他們變得消沉的原因,看得出來,很多人只是機械化行事,等著哪一天接獲消息,可以停止看護的工作,轉為一名捐贈人。還有一點,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一旦踏進醫院,就變得畏畏縮縮,不知道該向白領階級說些什麼,也無法代表捐贈者發言。莫怪最後出了事情,總是十分沮喪、自怨自艾。我不是故意惹人厭,可是我確實想盡辦法,當自己必須挺身而出的時候,讓別人聽見我的聲音。當然出事的時候,我的心情也很糟,但是至少我已經盡力而為,也能夠保持對於事物的覺知。
實際上,我已經逐漸喜歡一個人的孤獨時光。這話不是說,到了年底,這些看護工作結束的時候,我不想找個伴什麼的。不過,我倒滿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一個人孤獨地走進小小的汽車裡,接下來幾個小時,只有公路、寬闊的灰色天空,還有白日夢陪著我。要是早些抵達某個市鎮,還有幾分鐘時間消磨,我喜歡一個人四處逛逛,參觀商店的櫥窗展示。我的起居室裡擺了四座桌燈,顏色不同,但款式一樣,具有可摺式的角度設計,可以任意彎曲。所以,我到了鎮上,可能會去找一家櫥窗展示著這類桌燈的商店,這麼做不為了買燈,只是想拿店裡的桌燈和家裡的做個比較。
有時候,我甚至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要是碰巧遇到認識的人,還會感覺受到驚嚇,必須花點兒時間調適調適。那天早上便是如此。我走路經過服務站迎風面的停車場,發現蘿拉坐在其中一輛車裡的駕駛座上,兩眼無神地看著高速公路。我和她仍然有點兒距離,雖然七年前離開卡堤基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但是那一瞬間,我卻想當作沒看見她,繼續往前走。這個反應很怪,我知道,想想看,她還曾經是我要好的朋友之一呢。如我所說,這個反應部份是因為不願被迫離開我的白日夢,同時也是因為當我看到蘿拉消沉地坐在車裡,我知道她已經變成我之前所描述的那種看護,我並不想對那種生活多作了解。
但是,當然我還是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去。當我走向她那輛遠離其他車輛停靠的斜背式汽車,一陣淒厲的強風吹了過來。蘿拉穿著一件外型走樣的藍色厚夾克,頭髮貼著前額,比以前短很多。我敲敲她的車窗,過了這麼久時間再次看到我,蘿拉一點兒也不驚訝,甚至也不意外。好像她坐在那裡就是為了等人,如果不是等我,也是等著多少和我類似的舊識。如今,我出現了,她第一個念頭便是:「終於出現了!」因為我看見她的肩膀像是嘆了口氣似的,不慌不忙地側身為我開門。
我們說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話,談話內容多數和她有關,她有多麼疲累,她的捐贈者狀況多糟,她多麼討厭這個護士或那個醫師等等。我等著看一眼以前那個總是淘氣地笑著、滿嘴俏皮話的蘿拉,但是那個蘿拉並沒出現。蘿拉說話的速度比以前更快,雖然她看起來很高興看到我,但是有時我不免要想,今天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對她來說,或許也無所謂,她只要有人可以說話就行了。
或許我們都覺得提起以前的日子有點兒危險,所以一直避免提起往事。不過,最後還是提到了露絲,蘿拉說她兩、三年前在一家診所遇到她,當時露絲還是看護。我於是開始問她露絲的狀況如何,她卻什麼也答不上來。
最後我說:「嗯,妳們總是說了點兒什麼吧!」
蘿拉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妳知道的,」她說,「我們兩個人都在趕時間。」又說:「更何況,當初離開卡堤基的時候,我們已經不是好朋友了,所以,說不定我們根本不想再和對方碰面。」
「我不知道妳也和她吵架了。」我說。
蘿拉聳聳肩,「也沒什麼啦,妳知道她以前那副樣子,妳離開以後,她變得更糟。妳知道的,她動不動就想告訴別人該怎麼做。所以,我就不想和她打交道了,如此而已,我們從來沒有大吵一架還是什麼的。所以,妳之後也沒有見過她囉?」
「沒有,說來好笑,我根本再也沒見過她了。」
「對啊,真是好笑。還以為我們能夠經常碰面呢。我見過漢娜幾次,還有麥可。」接著蘿拉說:「我聽說露絲第一次捐贈狀況很糟。只是聽說啦,不過我聽到不只一次了。」
「我也聽說了。」我說。「可憐的露絲啊!」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蘿拉問:「那是真的嗎,凱西,他們現在可以讓妳選擇捐贈人了?」
蘿拉不像其他人有時會用一種指責的口吻詢問我這件事情,所以我點點頭說:「也不是每次,大概是因為我把幾個捐贈人照顧得還算不錯,所以偶爾我可以自己決定。」
「如果可以自己決定,」蘿拉說,「那妳怎麼不當露絲的看護呢?」
我聳了聳肩,「我也想過這件事情,不過,我不確定這樣好不好。」
蘿拉一臉疑惑,「可是,妳和露絲以前這麼要好。」
「是啊,大概吧,不過,就和妳一樣,蘿拉。她和我最後分開的時候,已經沒那麼好了。」
「這樣啊,不過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她那時候狀況不好,我還聽說她和看護之間也有些問題,他們得常常幫她更換看護。」
「這一點兒也不意外,」我說,「妳能想像嗎?當露絲的看護是什麼樣子?」
蘿拉笑了笑。那一刻,她有了一個不一樣的眼神,我以為她總算要吐出一些俏皮話,但是後來那個眼神又消失了,她只是滿臉疲憊地坐在那裡並沒說話。
我們又談了一些蘿拉所面臨的問題,特別是關於一個處處和她過不去的護士長。後來,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我伸手開門,並對蘿拉說,下次見面時一定要多聊聊才行。那時,我們心裡都明白有件事情我們還沒提到,我猜我們也都覺得什麼都沒提就分開,似乎不太對勁。實際上,我十分肯定,當時我們心裡想著同樣的事情。
於是蘿拉說:「這種感覺真奇怪,它竟然已經不存在了。」
我又坐回位置面向著她,「對啊,真的很奇怪,」我說,「我真的不敢相信它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感覺很怪耶,」蘿拉說,「本來以為這件事對我現在來說應該已不重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不太一樣。」
「我知道妳的意思。」
最後談到海爾森關閉的這段對話,突然將我們兩個人拉近了距離,我們幾乎是自發地相互擁抱,倒不是要安慰對方,而是要確認海爾森依舊存在於我們的記憶裡。隨後我就趕緊離開,回到自己的車上。
我第一次聽到海爾森關閉的傳聞,是這次在停車場遇見蘿拉之前大約一年左右。當時我正在和某個捐贈人或某個看護說話,他們順道談起了這件事,好像我應該什麼都知道似的。「妳是海爾森來的,不是嗎?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嗎?」等等之類的話。後來,有一天,我從薩弗克一間診所走出來,遇到了小我一個年級的羅傑,他十分肯定地告訴我海爾森就要關閉了;而且隨時都可能關閉,海爾森已經打算把房宅土地賣給連鎖飯店。我還記得,他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樣的話,學生要怎麼辦?」羅傑顯然以為我指的是當時仍然在學的學生,那些還得依賴著監護人的小朋友,羅傑一臉憂愁的樣子,開始思考那些學生該如何轉到國內其他機構,雖然部份地方距離海爾森相當遙遠。不過,當然那不是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我們這群人,所有和我一起長大的學生,如今分散在各地,有些成為捐贈人,有些擔任看護的學生,如今我們全疏遠了,母校是我們之間僅存的聯繫。
同一天晚上,我在過夜旅館試著入睡,腦中卻一直想著幾天前發生的事。幾天前,我到了北威爾斯的海邊小鎮,整個上午雨下得很大,但是中午過後雨就停了,露出了一點點陽光。我正要走回停車的地方,停車處在又直又長的濱海公路旁邊。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所以眼前可以看到潮濕的路面石頭排成了一排。過了一會兒,一輛貨車停了下來,距離我大約三碼,一個男人下了車,一身打扮像個小丑。他打開貨車後蓋,拿出一把裝了氦氣的氣球,大約十來個,他一手拿著氣球,彎下腰去用另一手在車子裡翻東西。我走近的時候,看見那些氣球上面全都有頭有臉,旁邊還有耳朵的形狀,幾顆氣球湊起來像個小小的部落,在主人頭上來回擺動,等候主人的使喚。
小丑挺直了身子,關上貨車後蓋,開始往前走,和我同一個方向,距離我幾步的地方,一手提著皮箱,另一手拎著氣球。海濱又直又長,我在他身後走了好久好久。有時候覺得有點兒尷尬,甚至以為小丑會轉過身來對我說話。可是,這是我唯一的路,我沒有其他選擇。於是我們繼續走著,只有小丑和我兩個人,走呀走地,沿著無人的道路,路面因為上午的大雨,所以還是溼的,一路上氣球相互碰撞,時而往下對著我齜牙咧嘴地笑著。我不時看著那個人的拳頭,也就是全部氣球的繫繩匯集的地方,我看著他將繫繩牢牢地纏在一起,緊緊握在手裡。就算這樣,我還是擔心繩子鬆開,其中一個氣球可能就這樣飛走了,飛向灰濛濛的天空。
那天晚上羅傑告訴我那個消息之後,我整夜沒睡,腦海裡不斷看到那些氣球。海爾森就要關閉了,就像有個人拿著一把大剪刀走了過來,從那個人拳頭上方繫繩的纏繞處,喀嚓一聲剪斷了。從此而後,氣球再也不屬於這個團體。羅傑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還說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差別。就某方面來看,或許羅傑說的沒錯。只是,當我想到那裡什麼都沒有了,想到潔若汀小姐再也不會在北運動場帶領著小學部學生,心裡還是感到不安。
我和羅傑談話過後幾個月,不斷地想著這件事,想著海爾森的關閉,以及當中所有的含意。我突然領悟,過去一直以為將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抽空去做的事情,現在恐怕得要趕緊行動,不然就乾脆放棄算了。我並不是感到驚慌。只是覺得海爾森的消失改變了我們週遭的一切。因為這樣,蘿拉那天對我說的話,就是有關我擔任露絲看護的那件事情,對我造成了一些影響,即便當時我立刻拒絕了她的提議。但是,在我心中彷彿早已做了決定,蘿拉的話只是掀開了罩在上面的一層紗。
※※※
第一次出現在露絲那所鋪著白色牆磚的現代化多佛康復中心,是在和蘿拉談話過後幾個星期。那時距離露絲第一次捐贈已經兩個月左右了,露絲第一次的器官捐贈正如蘿拉所說,進行得不大順利。當我走進她的房間,露絲正穿著睡袍坐在床邊,對著我開心地笑著。她起身給我一個擁抱,但是很快地又坐下了。露絲說我的氣色看起來比以前好,髮型也很適合我。我也讚美了她一會兒,接下來半個小時左右,我們相處得非常融洽愉快,一起談天說地:海爾森、卡堤基,以及離開之後做了些什麼事情……感覺像是可以一直一直說個不停。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比我所預期好得太多了。
即便如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並沒有提到當初離開的事情。說不定如果我們開始就提到這個話題,接下來的發展就不一樣了,誰知道呢?總之,我們跳過了那個話題,聊了一段時間之後,像是有了共識般,一起假裝那些事情從未發生。
就第一次會面而言,氣氛還算不錯。但是當我正式成了她的看護,開始定期和她見面以後,氣氛越來越不對勁。我固定每星期會有三、四天傍晚,帶著礦泉水和一包她最喜歡的餅乾來找她,我們的會面本來應該非常輕鬆愉快的,但是從一開始氣氛就不太好。可能我們剛開始說了一些輕鬆簡單的話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話說到一半便會突然打住。有時候當我們想聊個話題,聊得越久,談話內容越顯得誇張不實,而且彼此心裡的防衛變得很強。
一天下午,我來到她的走廊準備看她,聽見房間對面浴室有人,我猜是露絲在裡面,所以我先進去房間站著等她,一邊看看窗外屋頂的景色。大約五分鐘之後,露絲身上裹著一條毛巾走進房間。坦白說,露絲並不知道我會出現,她以為我一個小時之後才會到,而且我想一般人洗過澡,身上只披了一條毛巾的時候,不免變得有些脆弱。但是,就算這樣,露絲臉上出現那種驚恐的神色也突然讓我嚇了一跳。
這點我得稍微解釋一下。當然,我可以預期,露絲看到我有點兒驚訝。但是問題是,當她發現有人,而且知道是我以後,那一秒鐘,或者更久,她仍然繼續帶著一種警戒甚至恐懼的神情看著我。好像一直以為我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而今她認為那一刻終於來臨。
下一秒鐘,她的那種眼神消失了,我們相處、交談一如往常。但是這個事件帶給我們一個很大的打擊。因為這件事,讓我知道露絲並不信任我,就我看來,或許露絲也是到了這次,才知道她自己並不信任我。總之,那天過後,我們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糟,彷彿彼此向對方坦白,卻沒有因此消除猜忌,反倒讓我們比以前更加在意彼此之間的不愉快。好像又回到了我第一次進去看她之前的那個時候,我在車內坐了好幾分鐘,試圖鼓舞自己的志氣,面對考驗。
後來,尤其經過了一次死氣沉沉的總檢查之後,大家一句話也不說地坐在那裡,我便準備向他們報告,露絲的狀況並未改善,我應該停止擔任她的看護。但是之後事情又有了變化,全是因為那艘船的緣故。
※※※
天知道事情是如何流傳的。有時是笑話,有時是謠言,在各家康復中心之間四處流傳,幾天之內,消息傳遍所有地方,突然間,每個捐贈人都在談論。嗯,這次和一艘船有關。第一次聽說是從北邊北威爾斯的兩個捐贈人口中聽來的。幾天後,露絲也開始跟我說起這艘船的事情。這讓我鬆了一口氣,我們總算找到一點兒話題可以聊聊,於是我鼓勵她說下去。
「樓上的男生啊,」露絲說,「他的看護親眼看到這艘船了,他說地點就在離公路不遠的地方,所以大家都可以去看,一點兒也不麻煩,船停在原地不動,被困在沼澤裡面了。」
「它是怎麼進到那裡去的呢?」我問。
「這我怎麼知道?可能有人想丟棄它吧!也可能以前大水氾濫,這艘船漂了起來,最後就停在那兒了,我想它應該是一艘老漁船,上面有小小的船艙,暴風雨時勉強可以擠進一、兩個漁夫的那種。」
接下來幾次每當我來看露絲,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這艘船。有天下午,她對著我說,中心有看護帶著捐贈人去看過這艘船,我說:「嗯,那裡不算近,妳知道的。開車可能要一個小時,說不定要一個半小時才到得了。」
「我沒什麼意思。我知道妳還要操心其他捐贈人。」
「可是妳很想去看這艘船吧。妳想去,對不對,露絲?」
「大概吧,我的確想去,每天待在這裡,要是能夠去看看也是不錯。」
「那妳覺得,」我的語氣輕柔,不帶諷刺。「要是我們開車過去,要不要找湯米一起去呢?反正他的康復中心正好就在往那艘船的路上。」
起初,露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們可以考慮看看,」露絲說。接著她又笑了笑說:「老實說吧,凱西,我想去的目的,不只是想看看新鮮的東西。我的確很想看看那艘船到底什麼模樣。這陣子每天這樣進出醫院,像被囚禁在這裡似的,現在能夠出去走走的機會比以前可貴多了。不過,妳說的沒錯,我是知道湯米就在費爾德國王康復中心。」
「妳確定要見他嗎?」
「嗯,」露絲直視著我,毫不考慮地回答。「我想見他。」她又輕聲地說:「我很久沒有看到那個大男生,離開卡堤基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終於,我們聊起了湯米。我們沒有說的太多,也沒有知道更多聊天之前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我們總算放下了一顆心,因為我們終於提起了湯米。露絲告訴我,在我離開之後的那個秋天,她也離開了卡堤基,而她和湯米也漸漸疏遠了。
「反正我們就將到不同地方受訓,」露絲說,「所以也就沒有必要正式分手。我們一直交往到我離開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們沒有說的太多,只說了這麼一些。
至於外出看船那件事,第一次討論的時候我既未同意,也未反對。不過接下來一、兩個星期,露絲時常提起看船這件事,這個計畫於是越來越明確,最後,我透過熟人傳遞一份消息給湯米的看護,告訴他們,除非我們聽到湯米告訴我們不要過去,否則的話,我們將在接下來一週的某個下午出現在費爾德國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