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園拿起手機才發現手顫抖不已，按在屏幕上軟得如煮過火的麵條般軟趴趴，開鎖密碼明明只有四位，每天都輸入無數次，可此時偏偏按了好幾次都沒按對。按下簡單的四位開鍵盤號碼彷彿成為無法企及的任務，她焦急得幾乎想失聲痛哭，可手仍然不聽使喚。0405，0405，她在心裡重複喊著，0405，為什麼是0405？當初為什麼將這個數字設置為開機密碼？為什麼不用號碼位置相鄰的幾個數字而用了這麼幾個位置隔得遠的？林熙園嗚咽出聲，突然，天空轟隆巨響，六月的夜晚累積深厚的雲層終於爆出雷聲，林熙園一個哆嗦，手機險些握不住，下意識伸手一抓，手指不知怎的突然碰對了位置，手機屏幕一亮，解鎖了。
林熙園心頭狂跳，點開通訊錄哆哆嗦嗦尋找張栩的電話號碼。她點開張栩的號碼，撥通後貼近耳膜，心裡喊著快接電話快接電話，就在此時，一聲響雷乍然開裂，近得彷彿就在頭頂。轟隆聲中，林熙園聽見張栩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喂，熙園？」
林熙園抓著電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受盡委屈的孩童終於找到能為她做主的大人。
張栩在電話那端皺緊眉頭，他認識的林熙園從來愛容貌遠甚其他，不會如此失態嚎啕。他忙問：「怎麼回事？別哭啊，怎麼啦？」
「張栩，張栩……」林熙園哭得涕淚橫流，「怎麼辦，嗚，怎麼辦……」
張栩問：「發生什麼事？」
林熙園一個勁地哭。
張栩疑慮更大，他一疊連聲問：「你遇上搶劫的？你被人騙了？你被哪個王八蛋甩了？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我，我……」林熙園一個哆嗦，結結巴巴說：「我殺人了。」
「什麼？」
「我殺人了。」
張栩以為自己聽錯，說：「別逗了，就你還殺人……」
「是真的！張栩，我把劉培莉捅死了。」林熙園崩潰地哭喊道，「我不是有心的，今晚她原本喊我來她家談事，我一來她就衝過來罵我打我，我只是不想站著讓她打，我就還手了，結果她拿刀出來對著我，我嚇壞了，跟她搶那把刀，不知怎的就變成刺中她脖子，然後，然後她就倒了下去，血一直流，好多好多血，我根本止不住，用手按都按不住，再後來，人就沒氣了，嗚嗚，怎麼辦，我殺人了張栩，我殺人了……」
張栩打斷她，問：「停停，你，你在說真事？」
林熙園哭道：「我大晚上打電話拿你開涮至於嗎？我有毛病啊開這種玩笑？張栩，我真殺人了，嗚嗚，怎麼辦啊？我不想進監獄，我才二十五歲，我要是被抓進去這輩子就全完了，怎麼辦，我不要進監獄，我不能進去……」
她哭得越發大聲，彷彿將身體裡面全部的恐懼都擠壓出來，一直哭到整個人不停打嗝。這時天上又打了一個雷，屋外雨水橫潑，世界宛若陷入末日一般。
「張栩，救我，你是警察，你肯定有辦法的，救救我，」林熙園尖利的聲音穿透手機，她豁出去一般低喊，「只要你救我，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熙園，你別這樣。」張栩困難地打斷她，「我只是個片警，我沒那本事，我也不能……」
「我知道你能的，你喜歡我對不對？都怪我，是我一直自以為是，太把自己當回事，是我不懂珍惜你的感情，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林熙園哭著道，「張栩，我真不該那麼對你，我後悔了，真的，等今天的事過了，往後我都聽你的成不成？張栩，我不想被抓，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會完了的，嗚嗚，我這回肯定完了……」
張栩沉默不語。
林熙園一顆心沉了下去，她哭了會，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她用假裝堅強的聲音說：「對不起張栩，我剛剛說的話太過分了，你忘了吧。我打這個電話只是想，想趁著還有機會，跟你說兩句掏心的話。這麼幾年了，我身邊來來回回的人多了去，可也就是你一直陪著我，我其實心裡，心裡早就有你了，我不是為了求你幫我才這麼說，我是真心的。張栩，我不想讓你很為難，對不起，我太自私了。你放心，我不逼你做任何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這輩子完了，我不會拖累你，可是張栩，你能不能答應我，我要是不在了，你逢年過節幫我看一下我爸媽……」
張栩一驚，忙說：「你別做傻事。」
「可我還能怎麼辦呢？」林熙園哭得肝腸寸斷，「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啊，我不能讓我爸媽有個殺人犯的女兒，我沒好好孝順過他們，怎麼能再讓他們蒙羞？張栩，我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沒早早答應你，不然咱們也能真在一塊了，我臨死也能知道什麼叫幸福，這麼多年，也就你還對我真心，可我太膚淺，我看不到你的好， 我好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
張栩聽不得這樣的話，他深吸一口氣，下了一個決心，問：「你在哪？」
林熙園沒聽清，問：「什麼？」
「在哪？」張栩又重複了一遍。」
「我，我在xx路xx小區xx棟，二層，就是劉培莉的出租屋。」
「你進劉培莉的家，有人看見嗎？」
「沒有。」林熙園立即說，「今天下雨，我來時都沒看到人。」
「劉培莉一個人住？」
「是，是啊。」
「她的屍體，你沒動過？」
「沒，還在地上呢。」
「你等著，不要亂動屋裡的東西，」張栩簡要地道，「我現在過去。」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當他這麼說話時，那便是答應把事扛下來了。
閃電劃過，林熙園哭紅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