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不認為藍護法可以擔當一切。」
血池那頭突然傳來人聲,爽朗乾脆的聲音,正是左護法幽禪。
藍若回頭看她,指掌間卻毫不停頓,將晚媚掐昏了過去,深藍色的衣袖張開,裡面真氣迴旋,已經蓄勢待發只等擊上晚媚胸膛。
最後關頭月影出手,雙掌飄忽迎上他真氣,兩人內力觸碰,各自退後三步。
藍若揚起右掌,詫異自己內力居然只使出了三成,忽然間明白了:「我剛才抱你那一下,你在我身上施了毒是嗎,姑娘倒是好手法。」
月影還是冷面:「藍護法才是好功力,中了我的毒居然還能施展武功。」
她向來孤傲,不善鑽營,武功心計也不格外出眾,可在鬼門之中能夠存活至今,靠的就是施毒。
天殺月影的毒從來沒有解藥,從來就是閻羅殿的催命符。
藍若的掌心此刻微微發暗,指甲卻是慘白略泛螢光,他暗自苦笑一聲,知道中毒已深,於是將手收進了袖管。
幽禪的腳步是越走越近,藍若將頭垂低,看著那雙自己親手送她的軟靴,最後低聲發話:「那依左護法的意思,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幽禪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廂昏迷的晚媚卻開始渾身顫動,雙手又攏成一朵蓮花,喉嚨裡沙沙作響,發出時輕時重的囈語:「蓮花墜池,血色重,慾孽難償,無人還……」
一首不過十幾個字的歌謠,她反覆唱了兩遍,那頭跪著的教眾卻好似遭了兩遍雷擊,一個個都被駭散了魂魄。
這首歌謠,二十五年前也有人唱過,也在這血池邊,當時血蓮也是攔腰折斷,只剩下一根枯莖。
可怕的事就在第二天發生了,藍照城內瘟疫蔓延,僅僅一天之內,就有不下千人染病身亡。
舊日血色蒙上了眾人的眼睛,那大漢的聲音幾乎要將藍照城的天空刺破:「還請左護法成全,為我主獻上祭禮!」
「我的意思是就由我來獻祭。」
幽禪環顧了下眾人,到藍若跟前站定,異常平靜的發話,接著十指下行,解開了腰帶。
衣衫很快就褪盡,幽禪幼年開始習武,身子很是緊實,肌膚略呈麥色,雙峰不是太大但很堅挺,腰纖細腿筆直,和她人一樣,美得利落明快。
「既然身為本教護法,當然是不怕為本教犧牲。」她展開雙臂面對藍若,笑裡別有深意:「還要勞請藍護法親自主持祭禮。」
祭台已經搭好,就在血池西岸,一張鮮紅色寬大異常的木凳擺在祭台中央,雕成一朵半開的蓮花形狀,幽禪人半坐著,四肢被緊緊縛牢在凳上,身上蓋著一塊紅綢。
祭台下有教眾無數,一色的面朝血池雙手高舉,在哀悼他們的血蓮。
有個穿水綠色衣裳的小丫頭這時走了進來,對眾人施了個苗禮,清清脆脆的發話:「教主說了,同意由左護法獻祭,一切事由還是藍護法打點,如果藍護法確認血蓮轉世是真的,教主便即刻退位。」
說完這句話她就匆匆離場,教眾還是沒等到他們的教主,於是只好集體轉向,無數雙眼睛全都盯住了藍若。
藍若在萬人中央沉默,象面深藍色的海,平靜下有暗潮無數。
要證明晚媚眉心那朵血蓮是假,這個並不難,難的是該如何解釋血蓮墜池。
所有教眾都知道,血蓮花是吸收血池中的精氣,在陰年陰時陰日最黑暗的子時幻化成形,是千年不凋的神物,就是九天驚雷也劈之不倒。
告訴他們所謂傳說都是謊言?坦白那朵血蓮其實就是個精細的工藝品,所以才會被人砍斷?
不可能,教眾的信仰就是血蓮教的根基,這是個絕不能被戳破的謊言。
一時間還沒有萬全之策,可是他的沉默已經讓教眾不耐,先前那大漢更是走上前來,一把扯開幽禪身上紅綢,朗聲道:「既是教主同意,那麼祭禮開始,抽到紅籤的弟兄請上前來。」
紅綢下面是幽禪赤裸的身子,因為雙腿被綁,她私處便完全暴露,就這樣迎風亮在了眾人跟前。
獻祭,就是由抽到紅籤的四十九位男教眾上來交合,將代表慾望的精液射到幽禪身體深處,最終和幽禪一起被沉入血池。
有年老的教眾仍然記得二十五年前那場獻祭,記得台上那淫亂的喘息聲,記得自己在台下也不能自抑,最終射得滿褲襠都是。
舊日似乎又再重現,四十九位教眾踏上祭台,有些人色心甚重,迫不及待的就將手按上了幽禪胸膛。
幽禪不發聲,咬住下唇,眼裡滿含血色,牢牢盯著藍若的背影。
一根手指探進了她下體,在裡面纏綿的一攪,滿場人噤聲,心跳全都堆到一處,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藍若沒有回頭,從始至終沒有,只是在台前眯眼,緩緩展開了他的右手。
五指間穿過微風,他的手優雅拂動,一直在台下冷眼旁觀的晚媚瞬時明白。
他是在催動幻術,在這高台之上,試圖控制台下上千人的心神。
毒藥已經蔓延到他五臟,他這一博,賭注無疑就是自己性命。
※※※※※
四十九名教眾全都脫乾淨了,自動圍成一圈,將幽禪團團圍住。
下身那根手指還在撫弄珍珠,幽禪屏住呼吸,能夠克制住恐懼,卻控制不了快感。
私處無聲的濕潤了,一切準備停當,四十九枝慾望的熱箭已經搭弓上弦,悲劇似乎已經注定重演。
就在這千人屏息的時刻,人群裡卻突然傳來一個女聲,是個年青的女教眾,正拿手指著血池。
「看哪。」她將手舉在半空,聲音裡有些驚懼:「你們看見了嗎,血池裡面起浪了呢。」
眾人聞言全都回身,看見血池裡果然起了浪,起先是溫柔的小浪,接著層浪迭起,一波波血潮拍打池岸,浪花濺起半人多高,漫天都飄起了紅雨。
獻祭停止了,所有人都俯身下跪,滿臉驚懼的手捧蓮花。
一陣紅雨飄過,那浪便漸漸收了,池中心開始裹起一個渦旋,越轉越急最終覆蓋整個血池。
滿場這時真正鴉雀無聲,藍若催動全身功力,連晚媚也不再能控制心神,被捉進了這場幻象,親眼看見漩渦的中央透出一道紅光,從池底亮起,一路照到了她眉心。
紅光越來越亮,晚媚眉心蓮花張開枝葉,順著那道紅光離開她額頭,最終來到血池,被漩渦包裹,吐放出一道金光。
血蓮重生了,剎那間已經長出一人多高,莖優雅的彎著,花瓣合抱,紅的鬼魅妖豔。
血池中復又風平浪靜,晚媚眉心那朵蓮花也不見了,藍若這才抬頭,聲音堅定犀利,根本不容質疑,道:「血蓮千年壽盡,需要一個寄主保存精氣,很快便又重生,一切都只是個誤會,我主根本不曾發怒,獻祭到此為止,各位請回。」
眾人面面相覷,還有些回不過神。
藍若的聲音益發高了起來:「血蓮剛剛重生,需要靜養,你們都請回。」
有人站起身來離去,場上人影漸漸稀疏,藍若將掌心捏緊,額頭冷汗如細雨般滴落。
幽禪到底功力深厚,這時第一個從幻象中醒來,連忙高聲說了句等等。
「等等。」她在紅凳上面掙扎:「大家看清楚這不過……」
台前藍若起勢如電,抬手就點住了她啞穴,下面那半句話她沒能說出口,只能看著教眾就這樣散了個乾淨。
幻象消失了,血池邊只剩下四個人,池中根本沒有蓮花,而晚媚額頭依舊殷紅。
藍若緩步走到了幽禪跟前,替她解開啞穴,動手開始解第一根繩索。
機會難得,晚媚和月影交換一個眼色,抽出綁在腿間的神隱,悄無聲息的使出了一式『天光盡』。
鞭尾就快掃上後背,可藍若還在解那根繩索,幽禪心間劇烈爭鬥,最終還是忍不住提醒:「小心背後!」
藍若的眼睛亮了亮,拾起地上那塊紅綢,凌空朝神隱迎去。
紅綢被神隱擊的粉碎,可藍若卻也握住了鞭尾,內力逆鞭身而上,不僅將晚媚身子擊飛,還反手奪下了她的神隱。
一招之內實力盡顯,藍若,深藍若海,的確是深不可測。
先前他還害怕毒勢蔓延,所以才不和月影硬拚,沒即時要了晚媚的性命。
可現在毒反正已深入心肺,他已必死,也已無懼。
這等氣勢叫晚媚和月影止步,他終於得了空閒,去替幽禪解開皮繩。
眼角有血滲出,暗色的血,滴到幽禪胸膛上,還微微泛著螢光。
幽禪心裡一涼,藍若嘆口氣,還是很溫柔:「好了,我現在就快死了,你也不需要再找人來殺我。」
這句話很輕,卻像一把利錐一下扎到了幽禪靈魂深處。
「原來你早知道。」她抬起眼,不知是當哭還是當笑:「能不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做護法的第二天,第一次找人來給我下毒的時候。」
所謂相處無隙的謊言被徹底撕破,一地都是碎屑,所謂愛情被摔的粉碎。
幽禪的聲音尖利了起來:「所以你不讓我見教主,所以你從來不讓我單獨靠近血池!既然你是早已經知道,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還要惺惺作態!」
藍若垂頭,耳際也滲出血來,不答反問:「為什麼,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為什麼你要殺我,我自問一生從來無愧。」
「你是無愧。」幽禪臉色終於暗沉:「有愧的只是血蓮教,只是你那十年不曾露面的教主,你只是擋在我跟前的一顆攔路石而已。」
「為什麼你不說出真相。」到最後她跪在藍若跟前,拿手指不斷擦那些從七竅流出的鮮血:「既然你是不捨得我獻祭,為什麼不乾脆告訴他們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二十五年前那場瘟疫!!」
血池那側刮來罪惡的甜腥氣,藍若苦笑,知道再沒有什麼秘密,一切的一切都被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