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承賢

  【春衫如舊,心似百花開未得,微痛】

  二月十五,花朝節。

  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

  此時春歸,天氣回暖,雨露漸盛,睽熙宮換了五彩顏色,升騰出芬芳氣息,御花園中漾開盈盈笑語,犄角旮旯裡都被塞滿了融融春意。

  青青從賞花對詩的人群中退出來,足底踩著簌簌落花,轉身走失在九曲迴廊中。身後,衡逸坐在隱匿處,耳邊繚繞著父親與一眾妃嬪高低不明的調笑聲,菱形唇角勾勒出嘲諷線條——他是素來不受皇帝喜愛的,即便是肅德宮裡的廢太子大約也比他能得天家歡心。

  稍稍偏了頭,想去尋青青的身影,卻發現一旁早已空了座位,他瞭然輕笑,青青依然故我,存於安寧,絕跡於繁華景觀。

  是否因世間變幻無常,才愈發渴望抓住一絲一縷的不變。

  青青回自己宮裡收拾了些瑣碎物件,支開太監宮娥,撿了條僻靜道路,獨自一人往西面廢太子寢宮裡去。

  走過蕭索庭院,遠遠便瞧見一抹靛藍色的影幽靈似的滑過窗檯,青青上前去,朝門口老太監微微頷首,喚道:「福公公,三哥可還好?」

  福公公為青青引路,佝僂著背脊,垂首答道:「殿下前些日子害了風寒,如今已然大好了。」

  青青聽得皺眉,提起裙角,跨過門檻,甫一進屋,便瞧見那人披散著頭髮,身上孤零零掛著一件單薄外袍,敞開的襟口,展露一雙玲瓏鎖骨與蒼白病態的肌膚,往上看,唇角輕佻,媚眼如絲,卻更要裝模作樣地斜靠在床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青青對他不甚搭理,放下提籃,自顧自走進內堂,從衣櫃裡抽出一件天青色暗花緞面裌襖,往他身上套,而他彷彿尋到了樂趣,一個勁地將衣服往外推,不依不饒,如稚子一般。

  青青染了怒氣,瞪著眼睛,大聲吼他:「你存心尋死吧,大病初癒還給我穿這麼一件。」

  那人輕勾唇角,劃出一道惑人的笑,伸手攬了青青的腰王自個身上貼,「我這不是想看你著急麼,都多少天沒來看我了,小沒良心的。」

  「得,您還真是長不大了,三哥。」

  將他的衣服收拾好,青青便掙脫開,烏亮眼中含著薄薄慍怒,連她自己也不知何處得來這樣大的脾氣。

  承賢覺著好笑,纖長的手指劃過她前額,看著她羊脂白玉似的面皮,微微有些恍然:「我的青青倒真是長大了不少,越發動人了,再過幾年,也是個誘惑人的小東西。」

  聞言,青青惱怒地拂開他的手,冷冷道:「不勞掛心,沒準您還等不到那個時候。」

  「呵呵,小丫頭嘴巴還是利得狠哪!」承賢笑了笑,帶著些許落寞,「你說得也對,我也許,真的等不到你出嫁了。」

  青青心頭火氣蹭一下上來,「胡說!」

  承賢越發得意,頭靠在青青肩上,愉悅地問:「怎麼?生氣了?我最喜歡小青青生氣的樣子,好看得緊。」

  勾了他一縷滑膩烏髮繞在指尖,青青冷笑道:「喜歡?怎見得?你不還要掐死我的麼?」

  承賢抬起頭,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揚眉,故作驚訝,「我怎麼有個這樣小氣的妹妹,都多久的事情了,還記著,這不還沒成功呢,還差那麼一點才死。」

  「你當時怎麼不再用勁些呢……我死了,多好。」

  「大約都是命吧。」承賢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抖落衣袍,又轉了輕佻面孔,「看看你都給我帶什麼來了。」

  青青道:「也沒什麼,就是些零散物件,只不過,昨天是你生辰,正好前些日子得了雙夜明珠,說是從東瀛來的,這便當作賀禮,聊表心意。」

  承賢也不看那東西,只斜靠在桌邊,渾身彷彿沒了骨頭,懶趴趴的,「不錯不錯,也就是你,還記得我這廢太子的生辰。」

  青青依舊沉靜,只淡淡道:「二月十四,花朝節前一天,靜妃娘娘還說是因接近花朝節,才生得一副好相貌。」

  「是嗎?」他臉上隱約透著笑,卻有些淒涼色彩,大約是憶及往日,或者,恰是靜妃去世時的情景,他的母妃,也是因他而去,罷,罷,罷,這深宮庭院,生不如死。

  兩人靜靜坐著,各自理著心緒,一時不察,已至日落時分,漫天夕霞,灼灼似焰。

  青青理了理髮鬢,起身道:「我該走了。」

  承賢說,「好,不送。」

  青青垂著頭,斜陽晚照,映紅了小半張臉,「臻玉指給了韃靼王,萬里和親。」

  承賢頷首,漠然,「知道了。」

  她自嘲地笑道:「過不了多久,就該輪到我了。」

  承賢這才抬頭看她,皺眉問道:「可已有了人選?」

  「聽母后說,父皇屬意的是左丞相三子左安仁和鎮國大將軍長孫程顥然,叫我自個挑一個嫁。」

  承賢笑,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那左安仁現任從三品光祿寺卿,他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風流人物,花街柳巷裡穿梭的日子比待在府裡的多,至於程顥然,正二品副都統,我只打過幾次照面,將門虎子,以後也是大有出息的。青青選了誰?先別說,讓三哥猜猜。」他摸著下巴,裝模作樣,「嗯,依著一般女子,定然是腰選程顥然的,但按著青青的古怪性情,我估摸著是選的左安仁吧。」

  青青點點頭,「是他,待到臻玉的事情辦完,父皇便要下旨賜婚,最遲明年初就會將婚事辦完。」

  承賢說:「青青,你說你哪一點像十五六的小姑娘?」

  「模樣像就行了。不然我該怎樣?歡呼雀躍地期待出嫁,還是羞答答憧憬未來夫君會對我如何如何好?」

  承賢無奈,「我不跟你爭,不過青青,三哥總是希望你幸福些。」

  青青不語,轉身離開,臨出門前卻背對著承賢,黯然道:「幸福是什麼?是潛水的龍,是飛天的鳳,隨手便可描繪,但誰又真的見過,遇到過?」

  青青一路疾行,心中生出濃濃懼意,更不清楚在害怕什麼。

  長廊拐角處,青青突然被人抓住,猛地一扯,將她按在牆上,那人與她一般高,英挺的鼻子便貼在眼前,一雙幽深的眸子,含著怒氣,牢牢將她鎖住。

  青青掙扎,敵不過衡逸的力道,只好將臉一偏,避開他灼灼的目光。誰料衡逸更是生氣,身子狠狠壓過來,堅實的胸膛緊挨著那柔軟之處,引得他的呼吸越發急促。

  他皺著眉,幾乎是惡狠狠地問道:「你又去見他?」

  青青不語,他便怒氣騰騰地吼道:「不許你去見他,不許你同他往來,更不許你想著他,明不明白?」

  青青斜眼看他,眼神中滿是輕蔑,「我去見我三哥,有什麼錯?即便是告到父皇母后面前也沒人能說我半句不是。倒是你,太子殿下,還沒登上龍座呢,就這麼急著懲治自個兄姐了?」

  衡逸被她一通搶白,只反反覆覆說著,「不許就是不許,我討厭他,不許你同他親近。」

  青青不理睬他,腕上使勁,想要掙脫桎梏,但因著她極力偏過頭,便露出一段雪白頸項,那羊脂白玉似的膚,其下隱隱的淡青色脈搏,都叫衡逸心驚,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忘身下去了,腦中一片空白,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加重,隱約聽見她低聲呼痛,但這些都顧不得了,他已低下頭去吻上那一片瑩白。

  粗重的呼吸,伴隨他的吮 吸,在青青頸上留下星點印記,那殷紅的顏色撩撥著他,他便像是瘋了,將青青兩手合扣在她身後,使得她挺起前胸,那柔軟的-乳-,包裹在層層絲絨中,觸手可及。

  火熱的唇一路往下,他騰出一隻手來從她衣襟伸入,找到那酥軟之處,輕輕握住,熾熱的掌心覆住突起的小點,揉捏一陣,手指又捏住尖挺的-乳-尖,反覆撩撥,引得青青一聲綿軟呼救,他便似烈火灼身,鬆了另一隻手,在她身上一頓揉搓。

  青青趁著他恍神的時刻,奮力將他推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他臉上,「畜生!」

  衡逸楞楞地瞧著她,面頰酥麻,已浮現出五指紅印,他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只得看著她狠狠擦著眼淚,將眼角蹭出紅痕。

  「你當我是玉慶殿爭著往你床上爬的丫鬟,還是待價而沽的妓女,隨你太子爺高興就能拿來消遣?」

  「青青……」

  「別叫我!子桑衡逸,收好你那官家脾氣日後發,早了可惹人厭恨得很!」

  他聽清楚了,她說討厭他,他被這句話震得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她已不知往何處去了,留他一人,在寂靜無人的長廊裡露出陰寒的,怒極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