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碧凡

  【嬌鶯欲語,眼見春如許】

  夜雨方歇,濕黏的空氣氤氳出絲絲縷縷的薄荷香,極其淡,極其遠,如同身旁淺紫色的幕帳——小小一方絲帛便將週遭一切攏出曖昧顏色,教人人輾轉反覆,徹夜難眠。

  那淺淡芳香,彷彿化作縈繞指尖的一絲輕紗,糾結,纏繞,如魑魅在側,驅趕不散。青青拉起錦被蓋過頭頂,兀自躲進一處沉悶泥沼,她的心被那一縷香勾住,慢慢拉扯,慢慢廝磨,慢慢地,慢慢地,越懸越高,她看見楊柳絮兒一樣的雲,她瞧見滄海般變幻詭譎的天。她將要窒息,只能狠狠揪著胸口,她害怕,驚懼,只因瞧見白紗的另一端牽著的修長指節還有那清俊容顏中描繪出的妖嬈笑靨。

  那是衡逸。

  那一日午後,沉寂無人的長廊,衡逸的野蠻觸碰,他蠻橫幼稚的話語,溫熱濕潤的唇,滾燙粗糙的掌心,僵直強硬的身體,莫可名狀的熾熱一處,還有他襟口衣袖上瀰散出的淺淡薄荷香……

  青青細長的指尖緩緩爬上一朵初綻的-乳-,沿著那一日,衡逸在她胸前劃過的痕跡,一點點,一寸寸,挑-逗,撫慰。撩撥著柔嫩的青澀的方才萌芽的情-欲,她舒服地瞇起眼,只消片刻,卻又自虐般地狠狠掐住,令那瑩瑩如雪的肌膚,那充盈飽滿的身體,染上一絲一縷的妖冶的紅痕。

  那一日,她說再不要見他,他便真真不再出現,卻又在她心中蒙上隱約的輪廓,時時提醒,他們成這樣親近,時時撩撥,教她無所適從。

  青青手上的力道加重,痛得咬住下唇——她怕他只當遊戲,又怕他執著不屈;她推開他,卻又不甘心徹底放手;她已然沉迷於這樣迷醉的觸感,卻仍要保持高潔姿態。她適才明白,原來女人就是賤,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也一樣是賤。

  賤!青青惱怒起來,使勁扯緊薄被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被子裡沉悶濕熱的空氣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眼前已不是全然一片漆黑,一來一去,有朦朧畫面一晃而過,青青的心陡然一緊,她只盼這旖旎夢魘能早些結束——她又看見衡逸,那一抹熟悉的略帶稚氣的笑。

  如斯長夜,漫漫無邊。

  衡逸側躺著,眼前是一對略顯臃腫的-乳-房,他將自己埋入這一堆柔軟肥膩的皮肉間,閉著眼,腦中全然空白。

  他抬起手,握住女人的堆擠的-乳-肉,恣意地帶著孩童式的惡意將手中已顯露出鬆弛老態的-乳--房搓揉出怪異形狀,身旁的女人疼痛,或是飢渴,卻都壓抑著,只發出細微呻吟,任他拉扯她的-乳--頭,撕咬她細膩的皮膚。

  女人生來包容,她也一樣,以寬容與慈悲的內心,以男女交-媾的方式,以承受痛苦的忍耐,苦苦地,一如既往地,撫慰著她身旁永遠也長不大的男孩子。

  她叫碧凡,衡逸應當記得這個名字,這便是對她而言,最驕傲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她十二歲進宮,十五歲那年,衡逸出生,她一路看著他長大,她是他的奴僕、女婢、長者,也是他的女人,他的第一個女人。

  她在心底重複著她於衡逸的這一點特別之處,企圖說服自己,也說服已知的與未知的命運,已逝去的與還未到來的歲月。

  她愛他,仰望他,卻時刻盼望著他亦能夠瞭解她的愛,值得她的仰望。

  衡逸其實很安然,除了玩耍戲弄碧凡碩大渾-圓的-乳--房,再沒有多餘動作,此刻他低下頭,側臉貼著碧凡平滑小腹,隨著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的手指,繞著她的玲瓏肚臍,劃過一圈,又一圈,繼而散開,漣漪般層層蕩漾,一圈接一圈,蕩漾在她的心尖上。

  她心似水,粼粼一池春水,來自被他攪得酥麻的四肢百骸,在腹中匯聚成溪,含著羞澀與渴望,從甬-道流出。那晶瑩液體,也曾經過她的心,女人的心。

  衡逸皺著眉,指尖慢慢從肚臍滑過小腹,再緩緩地,緩緩地滑過一叢濃密的黑色的毛髮,最終到達氾濫成災的地點。

  碧凡的呼吸急促,發出似有還無的呻-吟,輕飄飄散在空中。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指腹來來回回描摹著女人鮮與人見的另一張面孔。那些最惑人的線條,令人欲-仙欲-死的輪廓,教人流連忘返的觸感。那一處,他曾被緊緊包裹的一處,世間男人最渴望的一處,他的手指追隨著器官生長的弧度侵入,一寸一寸,漸漸深入,他聽見碧凡媚到骨子裡的求饒聲,他看見溢滿手心的晶亮汁液,此刻心中,卻出奇平靜。

  他突然問:「女人……什麼能打動一個女人?」

  碧凡抓緊床褥,弓起身子,如垂死的魚兒一般。

  「或者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

  衡逸再入一指,對於碧凡的沉默,他有些許惱怒,兩指深入,胡亂攪動,碧凡「嗚嗚」地哭了起來,在這樣極致的快樂與淋漓的痛苦裡翻騰,她這樣無力,只能嗚嚥著說:「珍惜。」

  衡逸撤了手,不顧碧凡被高懸起來的情-欲,抬起頭,湊過來,壓在碧凡身上,問:「珍惜?何為珍惜?」

  碧凡望著帳頂上水中追逐的游魚,忽而嘆息道:「奴婢不知,因為……奴婢不曾被人珍惜,不知珍惜究竟是何種滋味。」

  衡逸翻身,仰臥在床上,靜默無言,半晌才道:「碧凡,你下去吧。」

  碧凡裸著身子,下床,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重重地,狠狠地叩頭,「是。」

  青青從春色夢靨中驚醒,一切彷彿真實存在,就在這張錦繡床褥上,她衣衫半褪,他滿眼欲望,他壓著她,狂亂的親吻,肆虐似的揉搓,還有,還有她的渴望,她的苦痛呻-吟,那綿綿語調,分明欲拒還迎。

  青青驚懼,掀開被子,去觸下身,摸索到一片濕滑黏稠,她嚇得躲到角落。萍兒聽見響動,持一盞琉璃宮燈,挑起簾子來看,藉著昏黃光亮,青青這才看清,床褥上一朵粉白色山茶花已開出殷紅色澤——血染的顏色。

  未及時日,葵水已至。

  青青為自己的焦躁尋了出口,一切莫名,都因葵水將至,血虧體虛。

  然而,女人與男人,其實都起源於葵水。

  沒有女人,便沒有葵水,沒有葵水,則不再有女人,更無須說,男人。

  這一切相似於雞與蛋的關係,複雜糾結,分不出左右先後。塵世間萬事萬物,大都如此,千絲萬縷,難以計較,不如做一葉障目之人,享井底之蛙式的快樂。

  只是,青青仍年輕,即使丟失對未來的憧憬,她仍年輕,所以,她不會明白。

  她會犯錯,即將。

  待她錯過,痛苦過,便會明白,會瞭然。道理淺顯,她聽過,卻不以為然。

  人,大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