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針鋒相對(五)

  「好好好,你既然要出家,就出家去!我邱家只當沒有你這個女兒!」邱老爺開始怒極攻心,口不擇言。

  梁老爺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此事還待從長計議。」

  邱婉娥道:「我意已決,只求大人成全。」

  「何須成全,你只需剃了頭去尼姑庵裡一坐就是!」

  「邱二小姐,你……」

  「胡鬧!」陶墨忍無可忍地一拍驚堂木!

  舉堂皆寂。

  金師爺對他刮目相看。這可是陶墨頭一次在毫無提醒之下,拍出的一記重響。隨即他又對陶墨和自己無語,從何時起,只是拍一下驚堂木也可讓他刮目相看了。

  陶墨看向梁文武,「我且問你,你是願意讓邱二小姐嫁給你,還是讓她出家?」

  梁文武眉頭緊鎖,「以邱二小姐的……」

  「只選一個!」陶墨道,「不許選其他。」

  梁文武呆了呆,躊躇許久,彷彿下定決心一般,「若,若她真的不嫌棄我雙腿……我願與她白首一生,決不負她。」

  邱婉娥從上堂以來,一直表現得十分堅強,哪怕邱老爺的謾罵也不曾讓她動搖半分,如今聽到梁文武的話卻猛然紅了眼眶,一串串淚珠止不住地落下來。

  陶墨啪得又拍了一下驚堂木,道:「既然如此,本官判你與邱二小姐三日後成親!若再拖延,一人五十大板!」

  「這……」孫諾剛想開口,就見聽陶墨架勢十足道,「你們也一起打!」

  「什麼?」盧鎮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陶墨不管他,逕自起身道:「退堂。」

  下了堂,陶墨興沖沖地走到書房,心仍極速跳動。他連灌幾杯冷水,才讓全身沸騰的血液稍稍平靜。剛剛一陣呵斥乃是一時衝動,如今平靜下來,就忐忑起來,不知後果如何。

  過了會兒,金師爺和木春才進來。

  他們一進門,就被陶墨抓住問:「如何如何?他們表情如何?」

  金師爺道:「大人既然判定他們三日後成親,他們自然無話可說。」

  陶墨這才放下心來,又覺此事自己辦得不錯,成全了一對有心人,心中不由高興,「我看得出,那梁公子與邱二小姐是兩情相悅的,若是不能結為夫婦,就太可惜了。」

  金師爺躊躇道:「只是三日之期,未免有些太短了。」

  陶墨一愣道:「短了麼?」他還未成親,因此並不知道娶親需多少時日來準備。

  木春笑道:「大人這是別有用意。」

  金師爺撇嘴道:「哦?願聞其詳。」

  木春道:「大人如此判固然是遂了梁家與邱二小姐的願,卻定會讓邱老爺懷恨在心。他不能翻案,不能拿梁家如何,卻能將氣出在邱二小姐身上。大人快刀斬亂麻,定下三日之期,縱然那邱老爺有心向刁難邱二小姐,只怕也騰不出手來。」

  金師爺恍然,隨即又覺得自己若靜下心來,定然也能想到這一層,只是讓木春搶先罷了。

  陶墨聽木春如此說,不禁有些迷糊,「這,邱二小姐不會有事吧?」

  木春道:「虎毒不食子,我看那邱老爺還不至於為難她。」

  陶墨還是有些不安,怕她步佟英紅的後塵,道:「我們是否要看著點兒?」

  金師爺呆住,「大人想要如何看著……點兒?」

  「這,就是……」陶墨頓了頓道,「邱家圍牆有多高?」

  「……」金師爺看木春。

  木春拿茶壺倒茶。

  陶墨終究沒看成邱家的圍牆。他剛出門,就被等在門口的顧小甲請上了馬車。

  顧射坐在馬車裡,神態悠閒,慢條斯理地煮著茶。

  陶墨自發地在角落裡坐好,然後安安靜靜地看著他。顧射眉眼如畫,即使什麼都不做,只是這樣看著,便是一種無比的享受。陶墨出來時,心情還起伏不定,但此時此刻,卻都平靜了下來,彷彿可以這樣一輩子看下去。

  顧射煮完茶,倒了一杯遞給他。

  陶墨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喝了一口,臉微微皺起,「有點苦。」

  顧射淡淡道:「是苦丁茶。」

  陶墨又抿了一口,「不過再嘗嘗,又覺得有點甜。」

  顧射目光一掃放在桌上的紙包,似笑非笑道:「因為沒放黃連。」

  「為何要放黃連?」陶墨不解。

  顧射道:「因為高興。」

  陶墨道:「那沒加是因為不高興麼?」

  顧射睨著他,「你覺得我不高興?」

  陶墨仔細觀他眉目之間的神情,半晌,沮喪道:「我看不出。」

  顧射道:「你看上去很高興。」

  陶墨一愣,隨即喜笑顏開,「看得出?」

  「想得出。」

  陶墨遂將今日堂上之事頭頭是道地說了一遍。他有意討好顧射,因此故意將原本枯燥之事畫蛇添足,講得囉哩囉嗦絮絮叨叨才收尾。

  顧射只聽不言。

  陶墨這才想起孫諾是他的同門,金師爺曾說過,若孫諾當訟師,顧射必會相助,難道這次也是?他試探道:「你送的信我收到了。」

  顧射道:「哦?」

  「那兩字我雖然不識得,但幸好木春識得,他說是速審。」陶墨道。

  顧射道:「的確是速審。」

  陶墨道:「我已按照你所言,速速審結了。」

  顧射半瞇起的眼睛緩緩睜開,轉頭看著他。

  陶墨心頭別別亂跳。這是頭一次,他覺得自己的身影映到了那雙瞳孔裡,不再只是浮在表面一閃而過掠影。

  「很好。」顧射道。

  馬車陡然停下。

  陶墨身體向前一衝,顧射依舊面不改色。

  「我……」陶墨覺得氣氛很古怪。

  顧射道:「到了。」

  陶墨愣了下。顧小甲從外打開門。

  陶墨又看了顧射一眼。

  顧射視而不見。

  陶墨只好依依不捨地下了馬車,然後愣住,「這裡是……」

  顧小甲道:「這裡不是陶大人的縣衙嗎?」

  陶墨道:「是,但是……」

  顧小甲道:「既然是,那我們告辭了。」他說罷,逕自跳上馬車,頭也不回地駕著馬車就走。

  陶墨看著馬車絕塵而去,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空落落的,連帶走路都沒什麼力。

  郝果子見他神情恍惚,擔憂地問道:「少爺是否是審案審得乏了?」

  陶墨搖搖頭。

  「那是哪裡不舒服?」郝果子緊張地問道。

  陶墨依舊搖頭。

  「這,這為何無精打采的?」郝果子不解道,「我聽說,少爺將這件案子審得很好呢。」

  陶墨認真道:「真的審得很好?」

  郝果子立即道:「當然,人人都豎拇指的。」

  陶墨道:「可是為何我覺得……顧射不大高興呢?」

  「顧射?」郝果子眉頭一皺,帶著幾分不以為然,嘀咕道,「他幾時高興過?」

  陶墨瞪他。

  郝果子扁了扁嘴巴,「要不少爺問問師爺,或許他們知道。」

  「師爺?」陶墨眼睛一亮。

  金師爺今日回家得早,瑣事俱推給了木春。

  陶墨找到木春時,他正站在窗邊,隱約有鴿子飛走。

  「木師爺。」他在門外躊躇著喊。

  木春回身笑道:「東家,請進。」

  陶墨看他案上壘起來的公務,到嘴巴的話便又吞嚥了回去。

  木春察言觀色,微笑道:「東家有事?」

  陶墨支支吾吾道:「也沒什麼事。」

  「關於顧射?」木春一針見血。

  陶墨吃驚地看著他。

  木春道:「若是公事,你不會吞吞吐吐。若說是私事……我能想到的不多。」

  陶墨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