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千絲萬縷(四)

  「他還真是陰魂不散!」郝果子嘀咕道。

  陶墨道:「好。我這便回縣衙。」

  郝果子扯住他,「少爺真的要去見他?」

  陶墨道:「還不知道是哪位故人。」

  「這還需要猜?多半是他覺得上次害少爺害得不夠,這次見少爺當上了縣官,忍不住又想出什麼花招來!」郝果子越想越氣憤,若不是那人不在跟前,他指不定就一掌揮過去了。

  陶墨幽幽嘆了口氣道:「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他。」

  「不怪他怪誰?他擺明是受那……」郝果子見陶墨臉色猛然一白,立刻收口。

  陶墨勉強緩了口氣,方道:「我們先回縣衙吧。」

  「……是。」郝果子縱然心情不平,卻也不敢再提什麼,進屋替陶墨取了官袍,便與他一同前往縣衙。

  到了縣衙門口,便看到不斷有短工進進出出,問了才知是木春請來修屋頂的。

  陶墨想起昨夜與顧射對弈,心中激盪,覺這屋簷其實也不必修得如此著急。但這個念頭始終只在他腦海一晃。

  進了縣衙,郝果子一馬當先,率先衝進廳堂。

  在座的赫然是旖雨。他看到郝果子來勢洶洶,先是一驚,隨即陪笑道:「果子。」

  「少親熱。我當不起。」郝果子冷哼一聲。

  陶墨隨後進屋。

  「陶少爺。」站在旖雨身後的蓬香向他行了一禮。

  由於喜宴一見,他心中有了底,所以倒也未顯驚訝,只是微笑道:「怎麼有空來談陽縣?」

  旖雨含笑道:「就是過來看看。」

  蓬香道:「若是合適,公子想在談陽縣落戶。」

  「什麼?」郝果子勃然變色。

  陶墨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扯了他一下,「快奉茶。」

  郝果子指著茶几上的茶,道:「不是有了。」

  陶墨臉微紅。

  蓬香笑道:「你家大人還沒有茶呢。」

  郝果子瞪了他一眼,轉身出門。

  陶墨見他們都站著,忙道:「請坐。」

  旖雨款款落座。縱然不似當年錦衣玉羅,花團錦簇,但舉手投足間的風姿卻不減反增。

  陶墨心神恍惚,不由想起當年在群香樓,自己為他如痴如醉,一擲千金不過為求他一笑。原以為多年痴心終獲回報,誰知只是鏡花水月,春夢一場,不但如此,還連累……

  旖雨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出聲打斷他的思緒道:「你在這裡過得可好?」

  陶墨怔怔地望著他半晌,才回神道:「托福。」

  旖雨側頭,露出頸項美好的曲線,目光低垂,柔聲道:「你幾時變得如此見外。」

  「東家。」木春慢悠悠地走進來。

  旖雨抬眸,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喜宴上看他抱起陶墨,便可知兩人關係不凡,但憑他閱人無數,卻看不透這個木春究竟是何來頭。

  說他是文人,也像文人。說他是名門之後,也像名門之後。說他來自江湖,也有幾分江湖人的習氣。

  木春落落大方道:「這兩位想必就是東家的故人。」

  陶墨一一介紹。

  木春道:「兩位風塵僕僕趕來不易,不如就在這裡小住幾日吧。」

  旖雨眼睛一亮,不等陶墨開口,便道:「只怕打擾。」

  「不打擾。只要兩位住得慣就好。」木春見陶墨開口欲言,用手肘輕輕一撞,頓時將他的話撞了回去,「對了。東家,剛才我看到金師爺正在找你,怕是有些文書要你過目。你去看看吧。」

  陶墨也巴不得抽身,但又怕失禮於人前,猶豫地看向旖雨。

  旖雨識趣道:「公務要緊。」

  陶墨走後,木春道:「我帶二位去客房。」

  「有勞。」

  旖雨沒想到此行目的竟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心中暗喜,連帶看木春也比順眼起來,一路不停搭話。

  木春東一句西一句地回應著,直到客房。

  旖雨見有人進進出出,不由一愣。

  木春進屋道:「你們先去其他屋吧。」

  那些人忙帶著各種工具退出。

  木春對呆若木雞地看著屋頂上如三四人合抱大小的洞的旖雨和蓬香,道:「前幾日遭劫,正在修補。不過這幾日都不下雨,所以住人是絕對不成問題的。還請兩位將就將就。」

  蓬香皺眉抱怨道:「這如何將就?」屋頂上的大洞都到了床邊。

  旖雨道:「不知陶大人的屋子……」

  「也是如此。」木春搖頭嘆息道,「那賊人什麼也不取,偏偏取了遮頭之瓦,實在讓人費解。」

  蓬香悄悄地向旖雨使眼色。

  旖雨把心一橫道:「客隨主便,叨擾了。」

  「不叨擾。」木春道,「兩位既然滿意,那我便不打擾了。兩位自便。」

  等他一走,蓬香就不滿道:「那個什麼師爺分明是故意的。」

  旖雨道:「故意也好,無意也罷,總之我們是寄人籬下,有些事也不能過於計較了。」

  蓬香道:「公子,你是否覺得陶少爺對你不像以前那樣了?」

  旖雨道:「任誰遭遇之前之事,都不可能全然不介懷。」

  「那他還會幫我們麼?」

  「這個,怕是到時也由不得他了。」旖雨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陶墨處理了一日的公務。

  金師爺也陪了他一日,連午膳都是在書房中用的。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陶墨原想去看看旖雨,算是盡地主之誼,奈何他前腳剛出書房,郝果子後腳趕來說備好了馬車,準備即刻去顧府。

  話說人比人,高一等。

  郝果子看顧射原本是不大順眼的,但是旖雨一出現,顧射何止高一等,簡直立時拔高成了萬仞山,讓他毫不猶豫地靠了過去。

  果然,陶墨一聽去顧府,立時動搖了。

  郝果子火上添油道:「顧公子不是還約了少爺下棋?去晚了不大好。反正旖雨……公子住在縣衙,明日再來見也是一樣的。不差這會兒工夫。」

  陶墨被說得怦然心動,便轉了方向與郝果子一同上了馬車。

  話說旖雨從進屋那刻起便在等陶墨上門。

  陶墨為他神魂顛倒的這些年,他早將他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縱然與自己舊情不再,也定然會上門問候。

  只是這份篤定在用過晚膳之後動搖起來。

  他忍不住讓蓬香出去打聽。

  蓬香很快回來,臉色卻不大好看,「他出門去了。」

  「出門?這個時辰?」旖雨頓時想起陶墨舊時習慣,目光一冷,道,「這裡可有什麼出名的小倌館?」

  蓬香道:「他並不是去了小倌館,而是去了顧府。說是在屋頂修好之前,都住那裡了。」

  「顧府的主人是誰?」

  「顧射。」蓬香打聽得十分仔細,「好像是當地有名的訟師之徒。」

  旖雨稍稍放心。「這裡是訟師之鄉,陶墨應當是想拉近與訟師的關係。」

  「那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先靜觀其變。」旖雨抬頭看了眼夜空,道,「反正我們已經住了進來,已算是達成目的。」

  蓬香嘀咕道:「可是這屋頂……」

  「至少還有張床。」旖雨道,「比之前那陣子要好多了。」

  經他一提,蓬香想起之間的經歷,頓時不敢再多話。

  旖雨頓了頓,又道:「不過能讓陶墨匆匆忙忙趕去顧府,看來顧府的主人也不同凡響。」

  蓬香道:「公子的意思是?」

  旖雨別有深意一笑道:「找個時機,我們去拜訪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