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門裡,站著一個清冷的身影,將四周顏色盡數比了下去。
陶墨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拚命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顧射突然回頭。
陶墨步子一頓,緊張又期待地看著他。
「過來。」顧射勾了勾手指。
陶墨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屁顛屁顛地就跑過去了。
顧射邁上馬車,看著呆呆站在車旁的陶墨道:「上來。」
陶墨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
「去哪裡?」
一個問題兩個聲音。
陶墨和顧射回頭望向從門裡出來的老陶。
顧射道:「你的問題,我已有了答案。」
「哦?」老陶面色平靜,「什麼答案?」
顧射微微一笑,伸出手臂,越過陶墨,將窗簾放下,轉頭對車轅上的顧小甲道:「走吧。」
「是。」顧小甲一抖韁繩,車緩緩向前行駛。
「但是老陶……」陶墨忍不住將窗簾掀起一小角,卻發現老陶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般怒不可遏,臉上反而帶著絲絲笑意發現自己看他,更是衝他擺了擺手。他放下窗簾,小心翼翼地看了顧射一會兒,確認他並未將昨日那件事放在心上,才舒了口氣,隨口問道:「我們去哪裡?」
「許府。」
陶墨心頭一緊,「哪個許府?」
顧射淡然道:「你認識很多位許小姐嗎?」
「為何?」陶墨一下子跳起來,忘了自己在車上,頭重重地撞上車頂,又彈回座位。
顧射見他按著頭頂,忍著眼淚,嘴角不由上揚,「如此高興?」
陶墨呆呆地看著他,剎那間,痛遠了,許小姐不記得了,幾乎整個人都陷入他嘴角那抹微笑中去。
顧射抬手指,輕輕一敲他的額頭,「容顏易老。」
顧射手指很涼,可被點過的額頭偏偏熱得要燒起來一般。陶墨望著他,嚥了口口水,道:「你在我心裡面,永遠好看。」
「哦?老了也是?」
陶墨很認真地點頭。
「毀容也是?」
陶墨愣了愣,猛然搖頭。
顧射眉頭微蹙,顯然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
陶墨道:「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再也不會!他暗暗下決心。
顧射手放在他的頭頂上。
陶墨愣愣地看著他,然後發現他居然是在揉他剛才撞痛的地方。
「顧射?」
「嗯?」語氣中帶著淡淡的不悅。
「弦之?」
「嗯。」
「弦之……」陶墨低下頭,眼眶微微濕潤。其實這樣就很好了。哪怕有一天,顧射終將娶妻生子,兒孫滿堂,自己終須將時間一點點還給他未來的家人,但至少自己曾經離他這樣近,至少,他的身邊曾經出現過自己的身影。
顧射的手突然停住,然後離開。
陶墨還來不及收拾心中的失落,就感到一隻手抬起他的下巴。
「你在哭?」顧射皺眉地看著他。
他若不問,陶墨還忍得住,他一開口,眼淚啪得落下來,掉在顧射手上,滾燙。陶墨吸了吸鼻子,飛快地抬手抹掉自己的眼淚,卻發現顧射將手收了回去。
「我……」他抬手想擦掉顧射手上的眼淚,卻被顧射避了開去,反而握在掌中。
明明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陶墨卻看得心怦怦直跳。
顧射握著淚,轉而看向別處,只是手從頭到尾不曾鬆開。
陶墨心中大為懊惱,自己這樣沒頭沒腦地哭,定然惹顧射不喜。他這樣想,越發不敢說話。兩人一路悶到許府,直至下了車,許府家丁迎上來,陶墨才開口。
家丁是不知道許家老爺小姐與老陶私底下交易的,只當是未來姑爺上門,一個個都畢恭畢敬地將他迎到花廳等候。
許府雖然是生意之家,但家中佈置卻十分清雅。
顧射隨意看了幾幅,竟有兩幅真跡。
「陶大人。」許老爺從門口進來。
陶墨連忙站起身,「冒昧打擾,請許老爺見諒。」
「陶大人何出此言?如陶大人和顧公子這樣的客人,許某是想請也請不到的。」許老爺笑著入座。
下人上茶。
顧射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幾眼。有商人的精幹,文人的書卷氣和俠客的風骨,是個極不簡單的人物。
許老爺對陶墨道:「陶大人此次登門拜訪,莫不是為了小女的婚事而來?」
「啊?」陶墨愣了愣,忙搖頭道,「此事,此事……」
「正為此事而來。」顧射冷不丁地截了他的話。
許老爺繞有興致地看著顧射道:「難不成陶大人是請顧公子來說媒?」
陶墨心頭一顫,腦海只閃過一個念頭:他發現我對他的感情,厭棄我了?想借此拜託我?
許老爺看著陶墨臉色刷白,隱隱發青,不由驚愕道:「陶大人怎麼了?是否哪裡不適?」
陶墨呆呆地搖搖頭,暗道:若他真如此想,那我,我就立個重誓,永世不見他就是了。但成親卻是萬萬不能的。我縱然不在乎,卻不能連累許小姐。
他心中閃過各種念頭,最後打定主意,正要婉拒,卻發現顧射與許老爺已經聊開了。
「這委實太過可惜了。」許老爺望向陶墨的眼中充滿同情,「沒想到陶大人竟有這樣的苦衷。」
陶墨茫然。
顧射道:「許老爺能夠見諒,卻是再好不過。」
許老爺嘆息道:「陶大人真是宅心仁厚,是我女兒沒有福分。」
陶墨聽得雲裡霧裡,不禁去看顧射。
顧射衝他眨了眨眼睛。
陶墨心頭一悸,也不記得想要問什麼了。
顧射與許老爺又說了會兒,便起身告辭。
陶墨從頭到尾都是一頭霧水,也不知自己究竟為何而來,又為何而走,直到上了馬車,才忍不住問道:「你對許老爺說了什麼?為何他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顧射似笑非笑道:「你覺得惋惜?」
「當然不是。」陶墨道,「我只是不懂。」
顧射道:「我說你算過命,天生剋妻,不宜婚娶。」
「啊?」陶墨呆住。
顧射睨著他,「你不願?」
陶墨道:「不,我,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說。」說起來,這倒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不然今日沒了許小姐,明日又會有孫小姐,馬小姐。若他天生剋妻,不宜婚娶,那些媒婆與小姐自然不會上門。畢竟沒人願意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
顧射道:「你若是後悔還來得及。只需回去與許老爺說一聲,我適才所言,皆是誤會。」
陶墨搖搖頭道:「我覺得如此甚好。」
顧射眼中終於浮出一絲笑意。
「可是,你為何要幫我?」陶墨謹慎地問道。他還以為經過昨日之事,顧射已不願意再為他的事操心。
顧射道:「焉知我不是在幫自己?」
陶墨不解地看著他。
顧射卻沒有解釋,「近日很忙?」
「不忙。」陶墨頓了頓,也想拿點話引開他的注意力,便道,「郝果子說這陣子不順,要去上香去晦氣。」
顧射眼中閃過一抹光彩,問道:「去哪裡上香?」
陶墨想了想道:「說是城東有觀音廟,城西有夫子廟和道觀。」
顧射敲了敲車壁,道:「去觀音廟。」
顧小甲在外頭叫起來,「為何去觀音廟?觀音廟是求姻緣的,不管去晦氣。」
陶墨聽得心砰得一跳。
顧射面不改色道:「不求又怎知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