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師爺沖陶墨擺著敲驚堂木的手勢。
陶墨順手拿起來重重一敲,「劉保,你若是不據實以告,那本官迫不得已只能……」
金師爺見他頓住,忙用口型提醒:用刑。
陶墨看了他一眼,卻搖了搖頭道:「本官只能收回之前讓楊天遠交出嫁妝的判決,不再管你們的家務事。」
此言一出,楊柳氏、劉保和鄒瓊俱是大驚失色,異口同聲道:「萬萬不可!」
陶墨道:「我是談陽縣的父母官,但不是你們手中傀儡。你們若是有理,我自然會幫你們。你們若是有所隱瞞,想借我之手謀取私利,我卻萬萬不能讓你們得逞。究竟如何,你們且想想清楚。」
堂上頓時靜下來。
楊柳氏等人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換各種眼色。
鄒瓊突然小聲道:「大人,我願意將我娘接回去。」
楊柳氏嘴角一撇,似是十分不願,卻也不說什麼。
陶墨搖頭道:「劉保還不曾交代他適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劉保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言,並無……」
「既然你們不願說實話,我也只能收回之前的判決。」陶墨拿起驚堂木,正要拍,就看到在堂外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張面孔十分眼熟,不由朝金師爺招招手。
金師爺道:「東家?」
「你看那人可是楊天遠?」陶墨道。
金師爺看了半天,苦笑道:「大人,我上了年紀,老眼昏花,如何看得清?東家若想確認,卻也不難,只需傳他上堂便是。」
陶墨一拍驚堂木道:「傳楊天遠上堂。」
那人果然是楊天遠。他是聽說案子重審才特地趕來的,後來又聽陶墨說要將嫁妝判決作廢,心中喜不自勝,自然是樂顛顛地上堂跪下。
「如今你們四人俱在,有事不妨說個清楚。若是不說,本官也不勉強,只是先前所判不得已要作廢了。」陶墨說完,靜靜地等著他們做決定。
劉保一咬牙道:「大人,其實討嫁妝一事乃是岳母所出的主意。她恐楊天遠拿了嫁妝另娶小妾,這才唆使我們與她一同做戲告狀。她還說,若是事成,要我們分一半嫁妝與她。」
楊柳氏身體一顫,伏地不敢說話。
楊天遠怒從心起,忍不住破口罵道:「賤人!」
陶墨拍驚堂木道:「不得出口傷人!」
楊天遠強忍怒氣,卻又實在忍不住道:「大人。不是小人貪財好色,小人如此做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柳氏嫁入我楊家十餘載無所出,我辛辛苦苦養的女兒到底是別人家的,自從嫁到劉保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同我說過話。大人,你說,我如何不為自己日後謀劃?難不成我娶了她柳氏便活該落得無子送終的下場不成?」
陶墨遲疑道:「這……」
劉保見陶墨動搖,忙道:「大人千萬莫受他蠱惑。那嫁妝本是鄒家之物,他強不歸還就是強搶。」
楊柳氏也哭訴道:「大人。民婦自從嫁入楊家,一直恪守婦道,無所出也未必是民婦之過。」
楊天遠怒上加怒,「賤人,你說什麼?!」
陶墨見他們鬧成一團,頭痛欲裂,連拍三下驚堂木道:「肅靜!」
楊天遠等人這才收聲。
陶墨看向金師爺。
金師爺也是一臉為難。
堂下,顧小甲衝他招手。
陶墨眼睛一亮,乾咳一聲道:「我先離開一下,你們等等。」
「東家這……」金師爺想說可以暫且退堂,但陶墨已經一溜煙得沒影了,只得沖還跪在那裡的四個人乾笑兩聲。
到後堂,陶墨心急火燎地問道:「可是弦之有什麼斷案良策?」
顧小甲搖頭道:「沒。公子說晚上有你喜歡吃的紅燒肉,讓你早點回家。」
「啊?」陶墨呆住。
顧小甲道:「少夫人決定什麼時候回來?」
陶墨想了想道:「先把案子判了。」
顧小甲道:「知道了,我這就去回稟公子。」
陶墨見顧小甲扭頭就跑,忍不住又叫住他。他看顧小甲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羞澀道:「弦之真的沒有說別的?」
顧小甲一本正經道:「少夫人若想聽情話,應該親自去問公子才是。公子從來不叫我傳這種話的。」
「不,不是。」陶墨臉色更紅,揮手道:「沒事了。你走吧。」
顧小甲突地撲哧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雙手交到他手上,「公子雖然不叫我傳這種話,卻可以叫我傳這種信啊。」
陶墨臉上紅暈一直蔓延至耳根,邊身上展開信邊道:「莫要胡說。」
信上寫得果然不是情話,只有四個字:予其所求。
予其所求?
陶墨回到公堂上,心裡還想著這幾個字。
金師爺忙上前問道:「顧公子怎麼說?」
陶墨將紙給他看。
金師爺沉吟道:「劉保與鄒瓊求的是嫁妝。」
陶墨點點頭。
金師爺道:「楊天遠求得是老來有靠,死後有人送終。而楊柳氏……」
陶墨突然低聲道:「其實,楊柳氏所求與楊天遠並無不同。」
金師爺轉頭看他,卻見他臉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該如何判了。」
陶墨坐正道:「堂下聽判。」
四人俯□體,從他們僵硬的身軀能看出他們此刻心中的緊張。
「嫁妝原為鄒家之物,理當歸鄒瓊所有。」陶墨道,「楊天遠與楊柳氏本是夫妻,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們十幾年的夫妻,又如何能因這些身外之物傷了和氣?本官令你們元歸於好,不得再生事端。」
楊天遠動了動身體,似是不服。
「還有,」陶墨繼續道,「奉養父母乃是為人子女的本分。縱然楊天遠並非鄒瓊親生父親,但繼父也是父,何況有養育之恩。你們以後每月所得需交三成予楊天遠楊柳氏夫婦,奉養二老頤養天年,以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劉保和鄒瓊慌忙起身,想要說什麼,就見陶墨驚堂木猛然一拍,喝道:「退堂!」
下得堂來,陶墨匆匆忙忙換了衣服就往顧府趕。
此時已至掌燈時分,顧府裡裡外外都掛著大燈籠照路。
陶墨一路小跑到廳堂,便看到顧射坐在滿桌美食後面,神情不鹹不淡。他心裡頓時打了個突,在外歇了口氣才進去。「大老遠就聞到紅燒肉了,真香!」他說著,看了看顧射的臉色。
顧射挑眉道:「哦?很香?」
陶墨點頭道:「香香香……」他走到桌前,笑容猛然僵住,因為桌上並沒有紅燒肉。
顧小甲在旁忍不住笑出來。
陶墨尷尬地撓頭道:「聞錯了,原來是紅燒豆腐。」
顧射嘴角終於流露出些許笑意,「坐下來吃飯。」
「是。」陶墨鬆了口氣,拿起筷子狼吞虎嚥起來。今日連番折騰,他倒是真餓了。
顧射夾了好幾筷給他。他也不管是什麼,照單全收。
吃完飯,照慣例是下棋。但難得顧射沒有讓顧小甲擺出棋盤,而是拉著陶墨回了房沐浴。
沐浴完,顧射側躺在床上,衝他勾手指。
陶墨心怦怦直跳。縱然成親了好些日子,面對這樣的顧射,他依舊難忍口乾舌燥。他坐到床上,慢慢躺下,顧射便輕輕覆上身來。
其實於這件事,顧射和他都沒什麼經驗,做來做去也不過是平常姿勢,但每次陶墨都覺得其中滋味之美好,實是筆墨難以形容。因此雖每次事後都會腰酸背痛,卻又食髓知味地忍不住盼望起下次來。
此次也不例外。
事後,陶墨依依不捨地靠向顧射胸膛。
顧射突然道:「此事不宜貪多,你是男子,到底與女子不同。你我來日方長,不如細水長流。」
陶墨一愣,隨即聽出他話中的笑意,又是尷尬又是羞澀又是感動,忍不住抬起頭來試探著伸頸在他下巴處親了親。他身上未著寸縷,眼中又春意未消,如此姿勢看在顧射眼裡,無異於含羞帶怯的邀請。
顧射眸色漸深,抬手按著他的肩膀,重新將他壓在身下,低聲笑道:「偶爾放縱也無妨。」
帳內春意正濃,就聽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郝果子在外叫道:「老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