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陶墨坐著馬車還未到劉保家門口,就聽到楊柳氏撕心裂肺地嚎啕道:「我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們!你們休想把我撇得一乾二淨!我倒要看看……看看,看看你們能好到幾時!」
馬車越向前,哭聲就越響亮。
陶墨下車,便看到一群百姓在那裡圍觀,見到他都自發地讓出路來。
楊柳氏在路中央,哭得一雙眼睛腫如核桃,崔炯為首的差役正圍著她勸說。劉保家的門緊閉著,隨便她如何叫喊也紋絲不動。
「究竟發生何事?」
陶墨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那楊柳氏就好像瞎子突然見到光明一般,猛地朝他撲了過去。
陶墨猝不及防被撲了個滿懷。
楊柳氏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雙膝突然一屈,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大人做主,大人為民婦做主。」
陶墨沒奈何,只好蹲□道:「究竟發生何事,你且細細道來。」
楊柳氏喘著氣歇了會兒,才道:「說來也是我命苦,先夫死得早,改嫁嫁了個地痞無賴。好不容易將女兒拉扯成人,原以為可以苦盡甘來,誰知道……誰知道竟然養了一隻白眼狼。我辛辛苦苦為她籌謀打算,她拿了好處卻想把我一腳踢開。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大人,大人,除了您之外,我真不知這世上還有誰能還我公道了!」
陶墨想起之前金師爺的擔憂,不想竟然這麼快就應驗了。
「你先起來說話。」他先將她扶起,但楊柳氏如何都不肯,還要磕頭,陶墨被唬得一跳,連忙側身讓開,道:「公堂叩拜因你敬我是官,你叩拜的不是我,是官印。但這裡既非公堂,你不必如此多禮。」
楊柳氏抬頭道:「大人為民婦主持公道,我自然該謝謝大人。」
陶墨問崔炯道:「劉保夫婦可在家?」
崔炯道:「大人未至,不敢私自叩門。」
陶墨道:「叩門,請他們出來。」
崔炯這才敲門。
楊柳氏道:「他們將民婦趕出來之後,便不曾離開,定然在家。」
想來劉保與鄒瓊一直在裡間聽動靜,因此崔炯一叩門,門便被叩開了。
劉保與鄒瓊雙雙上前,見著陶墨低頭就拜。
陶墨騰不出手去攙他們,正想請崔炯幫忙,就見楊柳氏突然棄了他,直接衝過去給鄒瓊一個巴掌,然後破口大罵起來。
鄒瓊哇得就哭出來,整個人縮在劉保懷裡瑟瑟發抖。
劉保瞪著楊柳氏,礙於陶墨在場,卻是敢怒不敢言。
陶墨從崔炯招手。
崔炯識相地帶齊人馬將雙方隔開來。
陶墨被她們一個哭一個罵吵得頭疼,左看看右看看正束手無策,就見顧小甲悄悄走過來,低聲道:「公子說,公堂空著也是空著,倒不如讓大家一起去乘個涼。反正那裡有驚堂木,若是見誰太吵,丟過去就是了。」
陶墨愣了下,隨即道:「這是你的話還是弦之的話?」
顧小甲嘿嘿一笑道:「兼而有之。」
陶墨聽得有理,也不計較他在話中摻了多少水,便叫崔炯將他們帶回公堂。吩咐完之後,他看到周圍圍之不去的百姓,想了想,又道:「諸位可曾見到適才發生何事?」
眾人齊齊點頭說有。
陶墨道:「可有人願意隨我到公堂上做個人證?」
換做他處,百姓於公堂是畏之唯恐不及,獨獨談陽縣例外。聽說要去公堂作證,不少人紛紛答應。
陶墨便讓崔炯將他們一同帶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公堂。
他坐顧射的馬車,自然比他們先到衙門。匆匆換了官袍之後,陶墨便對金師爺說明此事。金師爺聽了正要說話,就外頭稟報說楊柳氏已到門外,正等著升堂。
沒奈何,陶墨又只好急衝沖地上公堂。
其實在送他來的路上,顧射對他說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清官難斷家務事。」陶墨琢磨他的言下之意竟是讓他莫要插手此事。他半是不解,半是不敢苟同,遂將此言拋諸腦後。
到了堂上,楊柳氏與鄒瓊頭上身上比之前更凌亂。
崔炯在金師爺耳邊低語了兩句。金師爺轉而對陶墨道:「她們在路上又爭執了一次,那鄒瓊說楊柳氏貪得無厭。」
陶墨愣了愣。
這倒是奇了。在他看來,楊天遠、楊柳氏、鄒瓊與劉保四人之中,楊柳氏是處境最為淒慘之人。丈夫吞沒她前夫留給她女兒的嫁妝,而女兒女婿顯然與她又新生嫌隙,為一場官司淪落到舉目無親無家可歸的地步,怎得一轉眼,她女兒竟振振有詞地說她貪得無厭?
金師爺道:「只怕這內裡,另有乾坤。」
陶墨點點頭,用力敲著驚堂木道:「楊柳氏,你何故在劉保家門口哭鬧?快速速道來。」
楊柳氏幾經事變,卻臨危不亂,說起話來也是有條有理,「回大人的話,今日大人讓楊天遠苛刻民婦女兒的嫁妝歸還,民婦感激不盡,但是民婦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我女兒女婿拿到大人判詞之後,欣喜若狂,立刻嫌棄起民婦來。竟將民婦趕出家門,讓民婦去求那楊天遠收留!不瞞大人,民婦在上公堂之前,已經有了覺悟,與那楊天遠夫妻緣分已盡,是萬萬不能在回頭的。可笑民婦一心一意為女兒女婿謀劃,到頭來去落得裡外不是人的下場!」她說著,恨恨地盯著鄒瓊,好似要把她的心瞪出來。
鄒瓊被她的目光駭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劉保縮去。
劉保偷偷地看了楊柳氏一眼,沉默不語。
陶墨問道:「劉保,鄒瓊,楊柳氏所言可是真的?」
鄒瓊嘴唇動了動,不敢答話。
劉保道:「大人。岳父岳母乃是夫妻,夫妻本該團團圓圓和和睦睦,小人勸岳母回家與岳父團員並無不妥之處。」
陶墨道:「但是她為了你們的事已經與楊天遠鬧翻,若是回去,楊天遠又焉能給她好臉色看?」
劉保道:「大人。岳父岳母乃是十幾年的夫妻,又怎麼會為了這麼點區區小事翻臉無情?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小人若是將岳母強留在家中,反倒是罪人了。」
「狡辯!劉保,你好大膽子,到了大人面前還敢狡辯!」楊柳氏氣得渾身直發抖。
陶墨皺了皺眉。劉保說的聽似有理,實則是撇清了自己與鄒瓊對楊柳氏的責任,確實十分刁滑。
陶墨沖金師爺眨眨眼睛。
金師爺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東家,我看此事還是出在嫁妝身上。」
陶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金師爺這般這般那般那般地指點了一通。
陶墨頻頻點頭,繼而對堂下三人道:「也罷。你們若是真不能在一起過日子,本官也不能勉強。」
「大人!」楊柳氏驚叫起來。
陶墨擺手制止她要說的話,繼續道:「但是楊柳氏一人無依無靠,與楊天遠又因嫁妝之事鬧翻,實在可憐。本官憐憫她的遭遇,又感動劉保與鄒瓊夫婦的一片孝心,決定將嫁妝一分為二,一半交與鄒瓊作為嫁妝,另一半便給楊柳氏養老之用,也算替鄒瓊盡了孝心。」
「萬萬不可!」鄒瓊叫道。
「這樣正是中了她的下懷啊!大人!」劉保脫口道。
陶墨皺眉道:「何為正中她的下懷?」
劉保自知失言,臉色頓時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