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你們的問題真相,大概是那極端的單純吧。
──杜賓(注:愛倫.坡創造出的偵探。)
一聲「電報!」讓英子站了起來。
牛越也立刻站起,跟在英子身後走向玄關。然後是牛越邊走邊看著電報先出現,越過他的肩頭可以看見英子的臉,不過英子立刻回到同伴圍繞的位子上。
牛越一邊走回尾崎隔壁的椅子,一邊將電報送到尾崎眼前。
「拜託你唸一下好嗎?」
大熊冷漠的說,於是尾崎就唸出聲來:「『關於這個──呃──千奇百怪的事件,全國唯有此人最適合辦此案。他已搭下午的班機前往,他的名字是,御手洗。』這是搞什麼?哼!果然來了一個自以為是福爾摩斯的飯桶!」
「那個御什麼來著的是什麼人?是一課的人嗎?」大熊問尾崎。令人驚訝的是,尾崎居然聽過御手洗的名字。
「他是個算命的。」
牛越和大熊瞪大了眼睛,一瞬間愣住了。
牛越用好似胃痙攣發作的男人掙扎著求人給他藥吃的聲音說:「這、這是在開玩笑吧──就算案子再難破,我們也還沒淪落到要靠算命的來卜卦的地步吧。」
大熊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牛越兄,你的朋友也太過分了吧。他是在耍我們呢。哈哈哈哈。不過仔細想想,那個算命老頭要是搖搖竹簽就能抓出犯人,那還真是賺到了。我們的面子也保住了,東京那邊也的確幫了忙,對彼此來說的確是個好方法。絕對是上上策。可是這樣的話,我看送隻狗來還比送個老頭來得好吧?嗅覺靈敏的警犬,一定比彎腰駝背的老頭有用吧。」
「可是,中村刑警並不是那種隨便的傢伙──不過,尾崎,你認識這個御手洗嗎?」
「牛越兄,你應該知道梅澤家的滅門慘案吧?」
「那當然,那個案子太有名了。」
「那是我們小時候發生的案子吧?」大熊也說,「結果不是在三、四年前解決了嗎?」
「好像是。」
「據說那個事件就是御手洗這個算命師解決的。」
「那不是一課的什麼刑警偵破的嗎?我是這麼聽說的。」
「真相應該是這樣吧。可是那個算命的,好像以為是他自己解決的,跩得不得了呢。」
「這種老頭多得是。我們在辛苦辦案,他卻只是偶然猜中了真凶,就以為自己得到的神意是正確的。」大熊說。
「不,這個御手洗不是老頭,他還很年輕呢。聽說他很傲慢,非常討人厭。」
牛越嘆了一口氣:「中村先生大概是搞錯了吧。我可不想見到那種人──」
然而,他們這點程度的憂慮,可說還差得遠呢。要是他們知道奇人御手洗從那天晚上開始會如何的活躍,牛越佐武郎光是嘆氣大概還不夠吧。
由於我和御手洗抵達時,夜已經深了,所以我們先在當地簡陋的餐廳吃過飯,才前往流冰館。雖然沒下雪,霧靄卻沉沉覆蓋著整片荒涼的平野。
對住在流冰館的人(尤其是警官)來說,我們顯然是不速之客。這一點我們大致可以想見,而且立刻就獲得證實。來到門口迎接我們的英子和刑警,甚至沒說一句慰勞我們這趟北國長途之旅的話──看來我們相當不受歡迎。
不過刑警對御手洗的預測,顯然完全錯誤。別看御手洗那樣,他親切的笑起來時,就奇妙的變成一個很容易和人攀談的傢伙。
刑警似乎不知該如何對待我們,只好先自我介紹,然後牛越就對流冰館的客人說,這兩位是特地從東京來調查這個事件的,接著又一一介紹了每位房客。言詞之間顯得很勉強。
有人滿面笑容,有人表情沉重,但他們的視線都盯著我們,令我覺得我好像是被叫來表演餘興節目,正要掏出口袋裡手帕的魔術師。
然而,御手洗顯然沒有這麼謙虛的評價自己。就在牛越刑警剛要說完「這位是御手洗先生」時,他已經像個大人物似的開口道:「哦,各位,讓你們大家久等了。我就是御手洗!這是人力,人力造成墮落,使人偶站起來,這顯然是從杠杆原理演變來的。這叫做Jumping Jack Flash,也就是出場一次就鞠躬下臺的傀儡人偶。真是令人悲哀的幻影。為了在他的棺木入土前,跪地表達敬意,我特地千里迢迢飛來這北國之地。」
當御手洗繼續他那含意不明的演說時,刑警們也逐漸沉下臉來,我可以清楚看出他們剛才對御手洗抱持的些微好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底快到了吧?哎呀,東京到處都已經開始大拍賣。抱著購物袋的歐巴桑互相推擠,可是這裡卻像另一個天地般安靜。不過,真可憐,等到正月四日,各位就必須回到最前線了。但到時應該不愁沒故事回去說給別人聽了,因為我相信三天之內解決這個案子,這一定會是非常特別的經驗。不過,屍體有兩具就夠了。各位不用再擔心了。我來了以後,不會再有人變成冰冷的屍體。為什麼呢?因為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客人不禁發出驚歎聲,連坐在一旁的我也很驚訝。刑警當然也是,但他們卻保持沉默。
「是誰?」日下代表大家大聲問。
「這還用得著說嗎?」
眾人都屏氣吞聲。
「就是那個叫什麼高雷姆的。」
搞什麼,原來是開玩笑啊,眾人不禁失笑。不過看來最安心的,似乎是刑警們。
「我只要喝杯熱茶,踏雪而來的身體就會暖和起來了。然後我想上樓去會會它。」
這時刑警開始和大家一樣,表情轉為苦澀。
「不過,這也不用急,我想它應該逃不掉。」
那倒是。我聽見戶飼對英子說。也聽見有人低聲議論道:搞什麼,他是說相聲的嗎?
「各位都是當事者,對這個刺激的案件,應該也都思考過。但若你們以為那具人偶只是個整年呆坐在三號房的木頭人,我勸你們最好戴上眼鏡。那可不是普通的木頭,它是兩百年前的歐洲人,穿越了兩百年的時空來到這裡。各位對此應該深感光榮。兩百年前的人,可不是這麼容易見到的,因此它可說是個奇蹟。隨著暴風雪在高空飛舞,越過玻璃窗窺視房間,把刀子插入人類心臟這種事,比各位用手觸摸眼前的茶杯還簡單。借著從千年沉睡蘇醒的魔術,它的存在正是為了演出這個事件的一幕,才得到上天賜予的生命,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想想跳舞人偶出場的那一幕是如何的驚心動魄!在暴風雨之夜,它從黑暗的寶座上站起身,夜色照亮了那從天而降的操控絲線,讓它舞出了千年前的舞蹈。那是『死者之舞』!那是多麼耀眼的一瞬間!第一具屍體也是如此。他是受到了舞蹈的魅惑。
「歷史根本沒有進化,依然和千年前相同。現在,時間就像故障的巴士,一屁股坐下不動了。所以對它來說,等待的時間就像一眨眼那麼短。什麼進步都是唬人的。我們拚命加快腳步,剛才明明還在銀座,現在已經在這極北之地發抖。然而,我們能自由操縱這多出來的時間嗎?根本不能。」
御手洗似乎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從客席上忍不住傳來若干笑聲。至於刑警,顯然坐立不安,只想儘快打斷御手洗這番荒唐透頂的演說。
「機械使人類過得更輕鬆?這個口號真是假惺惺。與此相比,房屋仲介的那種『距離車站三分鐘,三十分鐘抵達市中心,充滿綠地的絕佳環境』等誇大廣告,可信度還比較高呢。我們千萬別受這玩意矇騙,產生優越感,把雜務都交給機械。如果一小時就能抵達北海道,各位也看到了,就會被命令今晚就趕來,也不管人家還有別的工作要做。結果變得比以前花三天才能到北海道的時候還忙,連讀書的時間都沒了。這真是無聊的騙局。再過不久,員警先生鐵定能在自動販賣機買到犯人了。可是到那時候,犯人也正在投入硬幣買屍體。」
「御手洗先生──」牛越終於說話了,「就初次見面的招呼來說,你已經說得夠多了。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茶已經泡好了──」
「啊,是嗎?對了,還有一點,我應該介紹一下我的朋友。他姓石岡,請多指教。」
他對我的介紹非常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