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曉一個激靈坐起來,馬上打開微信。
照片不甚清晰,是多年前,謝恆生公司開業剪綵時的一張合影,幾個人並排站在紅綢的後面,站在謝恆生身邊的那個人,扶曉一眼就認出來是周以檀,幾乎和現在一樣的容貌和髮型。
十幾年容顏不老,最關鍵的是,神情態勢都沒變,就算是整容術也沒這麼高明。
他到底是什麼人?扶曉又驚又疑,馬上給謝麟打電話,問起周以檀的後來。
「後來突然走了,不辭而別。我媽懷疑是我爸說話難聽得罪人家了,兩人為這事吵了好幾次。」
「他和你媽媽是什麼親戚啊?」
「遠房親戚。」
扶曉再問別的,謝麟也不知道了,因為他那會兒還是個學生,生意上的事,父母也不和他商議,他也只是偶爾聽幾耳朵。
扶曉掛了電話,不禁想到這幾天,周以檀也是莫名其妙的失了蹤,和二十年前一樣,突然消失,不辭而別。難道說他不是人?扶曉從小習武長大從醫,膽子比普通人大,也不信鬼神之說,但是還是心裡有點發毛。
陸靈犀還偏偏不在,屋子裡靜悄悄的。她正緊張,忽然房間裡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音,彷彿是老鼠在慢條斯理的啃著什麼東西,扶曉從床上跳起來,開始找尋聲音的來源。
細微的沙沙聲來自於周以檀的那個皮包。
扶曉打開皮包,拿出了那塊沙漏時鐘。
原先紋絲不動的表針開始走動,鐘擺也開始擺動,但是速度都異乎尋常的慢。最詭異的就是那個藍色沙漏,開始慢慢流動,細細一條線,從下而上,彷彿一道衝破了山崖的天光。沙沙聲就是沙漏發出來的。
扶曉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因為這完全不符合自然規律,沙漏怎麼會從下往上流動?!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看過的一個西方神話故事,從魔瓶出來的魔鬼。
扶曉連忙把沙漏表放進了皮包,然後拿起自己的小包下了樓,周以檀如果還不在喜鵲,她就把這個詭異的皮包扔回到草坪上或是交給警察。
走到樹林旁,皮包裡顫了一下,然後她聽見了一聲奇怪的響聲,像是整點報時的鐘聲。
扶曉把表拿出來,發現更加離奇的事情,鐘擺偏向了最右邊,顫巍巍的抖動著,使勁往回走卻像是被一股大力給卡住了,扶曉撥了一下,忽然手指猛地一麻,好似有個鏡頭在眼前晃了一晃,而後,鐘擺恢復了擺動。
扶曉重新放進包裡,繼續往前走。剛走兩步,心口猛地一跳,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依舊站在院中的林蔭道上,然而地上卻是一片潮濕。很明顯,這是剛剛下過雨的跡象,濕潤的空氣帶著草木獨有的氣息,草坪上的草葉上還有雨水的痕跡。頭頂的樹葉上,掉下來一滴雨,啪嗒一聲,落到她的腳邊,濺到她的涼鞋上。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乾乾爽爽,踩在濕潤的水泥地上。
晴空萬里,就在眨眼之間下了一場雨?
為何她沒有淋雨?她回頭看著走過一半的林蔭道,也是濕的。再看道路兩側的梨花和海棠,似和平日有所不同。枝幹似乎比平時細了些,枝葉也沒那麼繁茂,完全是一副經歷過雨水洗禮的樣子。
忽然間,心裡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疾步朝著大門外走去。
門口的街上,車輛稀疏,道路窄了許多,梧桐樹剛剛長開分支,還未現成綠傘。
對面沒有快捷酒店喜鵲,有一個文華路招待所。
她心裡開始狂跳起來,扭頭一看,小賣部還在。
她三步兩步跑進去,依舊是那個老闆,穿著白汗衫,搖著蒲扇,她剛剛想要開口,卻發現收銀台的旁邊沒有彩票機,放有一疊報紙。
扶曉拿起一份報紙,看見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日期,她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再使勁睜開。
還是那個日期,六年前的「今天」!
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像是失了控,在胸腔裡席捲起風暴。扶曉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掐了掐手心,甚至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
眼前景物,人物,依然如故,並非是夢。
老闆搖著蒲扇,漫不經心的問:「你買報紙啊?」
扶曉臉色蒼白,聲音有點發顫:「老闆,這是今天的報紙嗎?不是過期報紙吧。」
老頭蒲扇停住,不高興的說:「當然是今天的,我又不是廢品收購站的,賣什麼過期報紙啊,真是的。」
扶曉哆哆嗦嗦的放下報紙,扭頭就跑。跑過濕漉漉的林蔭道,樹林後面的家屬樓還在。
她蹬蹬上了二樓,走到門口時,剛好她住的房子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男人,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小娃娃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的說:「爸爸,今晚放學了讓媽媽來接我好嗎?」
「好啊。」
房門鎖上了,啪嗒一聲,像是一聲驚雷炸在扶曉的頭頂。
父親牽著兒子下了樓梯。
扶曉呆呆的看著那緊閉的鎖上的房門,腿有點發軟。
開什麼玩笑,她只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就攤上了這種只有小說電影裡才出現的情節,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六年前,成為無「家」可歸的人了。
她從小習武,膽子比一般女孩兒都大,遇事不慌,臨危不懼。
可是遇見這種匪夷所思的時光倒流的事情,也不由得手腳發軟,緊張惶恐起來。
欠債,高考,應聘、面試的那份緊張害怕,和此刻一比全都成了浮雲小兒科。
她扶著樓梯,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太似的,慢吞吞的下了樓,又重新走到林蔭道上。
撿皮包的地方就在路邊,被雨水澆過的青草地,綠瑩瑩一派生機勃勃。
她懊惱後悔的只想打滾,她為什麼要撿周以檀的包呢。這下可好,把自己撿到了六年前。
很多穿越小說的主人公回到過去之後,都致力於改變自己的命運,或是改變別人的命運,再順便發家致富,成為人生贏家。扶曉全然無此想法。
若是回到十六年前,還可以改一改老爸的命運,讓他別去辦武校,跟著謝叔叔入股他的公司就是了。可是回到六年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她老爸的兩次創業已慘敗收場,借了一屁股債,正在拆東牆補西牆。買房致富這種事想都不用想,能借的錢全都借了一遍,只差高利貸了。
而至於她自己的過去,則更加的不想改,特麼的累死累活才考上大學,然後擠破頭爭取獎學金,放假了沒休息沒旅遊,去勤工儉學掙學費。畢業了又是過五關斬六將的進五院。好不容易才領了兩個月工資,一切重頭再來,開什麼玩笑!
因為她走的每一步都算是拼盡了全力,壓根沒有遺憾,也從不後悔。讓她重頭再來,每一個腳趾頭都要抗議。那些吃過的苦她一點也不想重溫,只想回到她好不容易奮鬥出來的「現在」。
扶曉又急又氣,坐到草坪邊的一個石頭雕塑上,閉著眼睛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
好在從小她家裡就是風雨不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給她打下了臨危不亂的底子。腦子稍微清明一些,她開始想對策。此事因周以檀而起,自然要從他開始想起。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何周以檀會出現在十幾年前,「高瞻遠矚」的讓謝恆生開礦做房地產,唯一的解釋,是這個皮包裡的沙漏時鐘,讓他從「現在」或是「未來」回到了千禧年之前,所以他才那麼「有眼光」,讓謝恆生一路發財,成為甘城首富。
不論他是來自於何處,必然也是不屬於當下時空的人,所以他沒有身份證沒有工作,即便是中了大獎也不能去領。一想到獎金,扶曉一激靈,趕緊的翻自己的手包。
她平時上班背大包,去超市或是吃飯都嫌麻煩,就拿一個手包。裡面通常就放著鑰匙,手機,餐巾紙,和錢夾。
鑰匙現在是個廢東西,手機屏幕已經黑屏,再怎麼按開機都無動於衷,也等於作廢。現在頂頂重要的就是錢。
揪著心臟打開錢夾,裡裡外外翻出來二百零六塊錢,還有一個五毛的硬幣。
謝天謝地,她還不是身無分文,可是她歡喜了兩秒,馬上又想哭。這點錢夠幹什麼?而且沒錢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身份不明。
為了保險起見,她身份證一般都不和銀行,卡放一起,避免錢包被偷時出事。二百多塊錢夠幹什麼,沒有身份證,打工都成問題。這豈不是要坐吃山空嗎?怪不得周以檀要住便宜酒店,吃得那麼簡單。原來都是有苦衷的,不是節儉。
扶曉看著手掌心裡,自己全部的家當,欲哭無淚。
這種時光倒流的事情,放在電影裡自然是奇幻有趣的很,可是放進現實裡卻叫人崩潰,尤其是她這種毫無準備就回到了過去。
她昨天還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滾讓時光倒流,現在時光真的倒流了才發現一點都不美,她現在成了個一窮二白的窮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