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曉條件反射第一念頭就是回家。可是轉念一想,回到甘城,家裡面還有一個扶曉,大家看到她會以為是妖精?不明外星生物?會不會報警?就算解釋清楚自己來自六年之後,不是贗品也不是仿製品,可是一想到引起轟動被全世界圍觀的那個場面,她立刻心裡一緊。
這樣不行。
可是留在本市也不行。六年前的她還沒考進大學,這裡的學校老師,醫院同事此時還不認識她,想找個熟人借錢都行不通。她既沒有文憑又沒身份證還沒住處,處境約等同於流浪漢。
扶曉越想越覺得形勢嚴峻,心臟緊緊的縮成一小團,感覺體積都比平時小了一半。
回去貌似也無路可走,可是不回去,她此刻既沒身份證又沒學歷,如何謀生?
她看著手包裡的錢,視線落到鑰匙上,心裡忽然想起來那年暑假莫名其妙丟的衣服,季修筠快遞來的裙子。
莫非,那個偷衣服的變態,就是她自己!
當年因為家裡門窗都完好無損,也沒丟一分錢,只有陽台上晾著的幾件衣服丟了,於是王雅蘭就以為小偷是個專門用竹竿挑女性內衣的變態,也就沒換門鎖。
幸好她家一直很窮,沒錢買新房子,一直住在老地方,家裡的鑰匙就和她租住房子的鑰匙就掛在一起。她回到甘城,直接開門就可以進家裡,不必大費周章。拿到身份證,至少能找個工作先養活自己。
再往下一想,陸鵬手機上的那張照片顯然就是她了。
奇怪的是,她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陌生人的家裡?而且還不是在甘城,而是在從沒去過的通海?
陸鵬,張淑華,還有那位季修筠,一口認定認識自己,尤其是季修筠,連自己的大姨媽日期都記得那麼清楚,而且她的衣物都還落在他的手裡,顯然她認識這幾個人,只不過是「目前」暫時還沒「遇見」他們。
她迅速在腦海中把三個人的話串起來想了想,其中有個詞「不辭而別」十分的關鍵。她記得謝麟也曾經說過周以檀也是突然有一天不辭而別。
扶曉眼睛一亮,激動起來。
周以檀不辭而別出現在二十年後!
既然周以檀能回到二十年前,又從二十年前回到了當下,就是說,這個時光旅程是可逆的。周以檀能做到,她應該也能,具體怎麼做不知道,但是肯定是通過這個沙漏時鐘。
根據季修筠的話,她是不辭而別,而張淑華說她在費老師家裡住了半個月,那麼極可能是她在通海待了半個月,忽然就回到了六年之後。
這個不辭而別的過程,她剛剛已經領教過了,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另一個時空。自然也沒有功夫和人告別,所以季修筠才會那麼惱怒她的不辭而別。
扶曉越想越確定自己的推測和判斷是正確的。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通海,也不知道費老師是誰,但肯定會出現契機來指引她。她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到了某個時間點,自然會不辭而別,「回到」芙蓉市。
扶曉拚命的說服自己,她一定會重新回去,不然一想到自己一窮二白,既無學歷也無身份,甘城還有個十七歲的名正言順的「扶曉」,她現在就是個「冒牌貨」,這個現狀簡直要瘋。
扶曉定了定心神,先把寶貴的二百多塊錢塞進牛仔褲的口袋裡,分開了塞,以免被偷,全軍覆沒。再把「回去」的重要工具沙漏時鐘,和鑰匙手機一起放進她自己的手包裡。手包再塞進周以檀的單肩包,雙層保護還不放心。她把包斜背在肩上,放在腰前。
奇怪的是,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給丟了呢?
喜鵲前台說他兩天都沒回去,她還以為他是回去補辦身份證去了,此刻想來有些不對頭。即便是回去,也該隨身帶著沙漏。
走到街上,等來一輛開往火車站的公交車,扶曉投幣時深刻體會到了一塊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那種感覺。
到了長途汽車站,又花了五十三塊錢買了一張車票,看著全部家產已經不足二百,簡直心如刀割。
沮喪了一會兒扶曉又振奮起來,回家拿身份證的時候,可以順便去找謝麟借點錢啊,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找他借點錢肯定沒問題。
莫名其妙的,想到謝麟,她心裡稍微安穩許多,竟然也體會到了陸靈犀所說的依賴感。這個時候,能幫忙的人只有他了,連父母都不敢驚動。
扶曉上了開往甘城的大巴車,跟著乘客往上走。
她今天休息,隨便穿了件T恤衫和牛仔短褲。
果綠色T恤衫穿了兩年,用陸靈犀的話說,早已審美疲勞。不過牛仔短褲是新的,點綴著鉚釘和流蘇,她的腿又長的特別好看,修長筆直,皮膚還白,用陸靈犀的話來說,去做腿模完全沒問題,這雙玉腿,至少要上千萬的保險。
人漂亮不說,六年後的衣服,不論如何,放在六年前看,都冒著時尚前衛的氣息。於是,她一上大巴車,便有好幾道目光一直跟著她往後瞟。
扶曉走到後面坐下,一抬頭發現有個不知趣的男人還在扭頭盯著她看。本來心情就不好,當即毫不客氣的冷冷瞪一眼過去,那人趕緊扭回頭,心說小姑娘長的那麼漂亮,臉一沉居然有股子煞氣,看著蠻厲害的。
大巴車離開市區上高速。扶曉重新回憶張淑華,陸鵬,還有季修筠的每一句話。推斷出來一條線索,陸鵬和季修筠認識,費老師和張淑華是鄰居。她給陸鵬做家教,在費老師家裡住了半個月。
這幾個人中,唯一沒見過的就是費老師。而和她最熟的,應該就是季修筠。可惜,兩次見面他態度都很不好,導致她沒能好好和他交流。不然此刻也就有更多的線索來推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一路想七想八,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甘城。
縣城的模樣六年之間沒什麼太大分別,扶曉下了車,先在汽車站旁邊的小攤上買了一頂太陽帽,狠狠心又買了一個墨鏡。雖然從小學起就比較窮,但也沒窮到今日這般每花一分錢都覺得心口劇痛。
可是這兩樣東西不添置不行,因為六年前的她,留著一頭短髮,而此刻她已經長髮及肩。縣城裡熟人比較多,萬一回家被鄰居看見肯定會奇怪,而且她還要去找謝麟借錢,也不能讓他看出來破綻。盛夏天氣,戴著太陽帽和墨鏡很正常,不會引起懷疑。
扶曉把頭髮紮起來,塞到太陽帽裡,也不捨得坐公交車,步行回家。
幼兒園關門大吉之後,扶廣林在一傢俬人診所,做起按摩推拿。王雅蘭則接下了母親的裁縫店。兩人埋頭掙錢還債,扶曉埋頭苦讀準備高考,一家三口都很忙碌,一般情況下,白天家裡都沒人。
春曉劇團家屬院的破舊程度尤勝師大附中家屬院,六層條式樓,住戶幾乎都是當年劇團裡的職工,大家互相都認識。
扶曉低著頭一路疾步跑上樓,幸好沒碰見鄰居,不然又要詢問她怎麼沒去上學。
打開門,家裡的情況幾乎沒什麼變化,扶曉在自己的房間裡熟門熟路的找到了身份證。她放東西都很有條理,所有證件都放在一起,包括小學畢業證,還有各種獎狀。可惜的是,現在的她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
扶曉很嫌棄的看著自己的初中畢業證,初中學歷能找什麼工作?快遞員?服務員?還是清潔工?想了想,還是和身份證一起拿走。好歹也是個學歷證明,比文盲強。
學生很少用到身份證,所以當年,她只發現丟了衣服,發覺丟了身份證那是很久之後,甚至都沒把丟衣服聯繫在一起。
老式樓房也沒有陽台,家家戶戶都是在窗戶外用鐵桿撐了一個晾衣架,衣服都掛在外面。
陸鵬照片上出現的那件米色裙子,剛好才洗過晾在外面。扶曉拿了這條裙子和一件T恤衫,七分褲,和一套內衣,找了個單肩書包放進去。
回想起老媽晚上回來,在屋裡跳著腳一通狂罵小偷變態的表情,扶曉忍不住好笑。
走到門口,她忽然想起來,自己要去學校找謝麟,現在身上穿的這身衣服肯定會引起懷疑。
謝麟雖然和她不同班,但是經常在學校裡碰面,她現在這身衣服,明顯就不符合高中時的打扮,而且謝麟也從來沒見過她這身衣服。
於是,扶曉拿出T恤衫和七分褲,去衛生間換上。
幸好她這幾年身材也沒什麼變化,舊衣服穿著身上依舊合體,只是她本來就長的顯小,這一換上學生裝,可就更加的稚氣,完全就是一個學生模樣,清純的都要掐出水來。
收拾妥當,扶曉正要離開,忽然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停在自己家門口,緊接著,便是咚咚咚的敲門聲。
扶曉嚇得心口狂跳,站在門後一動不敢動。
如果是父母突然回來,或者,十七歲的那個自己突然回來,那可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