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落荒而逃,連她的竹筒炮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麼多年來,她的身邊停停走走,有過無數個青年才俊,她幻想過俞鏞之對她情根深種,她幻想過裴藺非她不娶,她甚至幻想過袁驥帶著她遠走天涯……可她從來都沒敢在腦中起過沐恆衍的半點心思,那個漠然的厲王殿下,那個冷酷的西北軍主帥,就好像一座俊美的阿波羅神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可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沐恆衍他忽然著魔了嗎?
她躲在自己的屋子裡,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轉,那顆砰砰亂跳的心好像要從胸口蹦出來,整個人手腳發軟,呼吸都有點困難了起來。
「難道那天在曹山被他發現了破綻,來試探我了?」
「一定是我的幻覺,對,幻覺。」
「趕緊睡一覺,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
她自言自語絮叨了片刻,真的和衣躺在了床上,想要催眠自己,可是,把整個人捂在錦被中好一會兒,都快憋得喘不過氣來了,卻仍是半點睡意皆無。
那美好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肌膚上,那溫熱的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翼間,那炙熱的眼神仿佛還落在她的眼前……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輕撫了兩下,忽然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洪寶的聲音哆哆嗦嗦地響了起來:「陛下!陛下大喜!陛下,邠*大敗!」
沐奕言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一頭撞在了欄桿上,捂著腦袋出了屋門:「什麼?快再說一遍!」
洪寶還沒來得及答話,一個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我軍三面夾擊,邠*大敗,退守北恆城。」
沐奕言的腦袋一炸,僵著脖子轉過去一看,沐恆衍正站在廊簷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好……打得好……」沐奕言乾巴巴地道,「大家都辛苦了,快去好好休息一下。」
沐恆衍卻只是象木樁似的杵在那裡,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陛下,臣還有軍機要事稟告。」
沐奕言硬著頭皮道:「朕今日有些乏了,不如明日……」
沐恆衍卻毫不退讓:「軍情瞬息變化,還要勞煩陛下。」
沐奕言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偏廳走去,嘴裡嘟囔著:「你什麼時候想到要問朕軍機要事了,不都是你一個人做主的……」
她前腳剛進偏廳,便聽到「匡」的一聲,跟在她身後的沐恆衍便將門合上了,她又慌又亂,色厲內荏地道:「大膽,厲王你這是要幹什麼?」
沐恆衍冷冷地看著她:「陛下這是怕了?那不如讓羽林軍把我拖下去砍了就是。」
「你——」沐奕言惱羞成怒,呼哧呼哧地喘息了兩下,悻然道,「好,有什麼事快說吧。」
「陛下剛才為什麼忽然走了?」沐恆衍一步步地走近,那張臉一點點地在她眼前放大。
沐奕言一步步地後退,一直退到了身後的案幾邊上,退無可退,那男性的氣息毫無顧忌地直撲過來,她的臉一點點地紅了起來,強自鎮定道:「朕……朕忽然發現……府裡有事……」
「陛下在說謊,臣剛才親了陛下,陛下難道沒什麼話要和臣說嗎?」沐恆衍逼視著沐奕言,他原本就比她高了一個半頭,這樣看起來更是盛氣凌人。
沐奕言的腿一軟,差點跌倒,只好扶住了案幾:「你沖撞了聖駕,念在你軍功卓著,朕就不追究了,以後……」
沐恆衍盯著她的眼睛,聲音冷肅:「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陛下認為臣沖撞了聖駕,臣願意受罰,是要砍腦袋還是打軍棍?」
「你……你瘋了!」沐奕言氣急敗壞地一拍桌子,「這都是意外,意外行了吧?朕都不在意了,你就別一直提了!」
沐恆衍沉默了片刻,忽然毫無預警地俯□來,摟住了沐奕言的肩膀,雙唇准確地落在她的柔軟上,他的吻霸道任性,一下子便含住了她的唇瓣,用力地吸吮了片刻,這才留戀地退了出去。
「陛下,那不是意外,臣想這樣做很久了,還想一直這樣做很久。」沐恆衍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火熱,聲音居然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顫,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沐奕言整個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回過味來,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嘴,怒道:「厲王,朕是個男的,這樣是顛倒倫常,違背天理的!你趕緊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沐恆衍的眼中掠過一絲失望,漠然站在原地,那股很久不見的蕭殺和冷酷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俞鏞之和裴藺呢?」他冷冷地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不……不是這樣的……我和他們……是……」沐奕言的鼻尖冒汗,「清白」這兩個字在舌尖打了一個轉,實在是沒臉出口,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和他們倆那若有似無的曖昧。
「是我不夠好嗎?」他的聲音居然呆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輕顫。
驟然之間,沐奕言心生不忍,那個一見驚艷的身影,那個儼如天神的戰將,那個在她最傷心最狼狽的時候給她溫暖的男人,她怎麼忍心讓他傷心難過?
「不是……」她絞盡腦汁搜刮著僅存不多的語言,「你很好,我也很喜歡很敬佩你,可你要明白,這種喜歡和你要的喜歡並不一樣,總有一天,你會碰到一個女子,真正地喜歡上她,想和她牽手共度余生;而你看朕,朕既不聰明也不漂亮,脾氣又怪,聽說還很風流得要命,更何況兩個男人在一起斷袖,那是沒有前途的,過不了多久就散了……」
她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說著說著,連她自己都佩服起自己來,居然能說出這麼多大道理。
只是主角卻並不捧場,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她,等她說得口乾舌燥,才忽然蹦出一句話來:「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名堂。」
「你……你這塊臭石頭!」沐奕言跺了跺腳,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現在的她在沐恆衍跟前,已經沒了從前的那份小心翼翼。
「是女的就可以在一起了嗎?」沐恆衍的目光深邃,眼裡閃動著她看不懂的光芒。
沐奕言的心裡咯登了一下,強笑道:「是啊,你要是喜歡上一個女的,朕就為你做主賜婚……」
「好,」沐恆衍截住了她的話頭,「我等著就是。」
沐奕言隱隱有些不安,可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行,沒覺著有什麼破綻,於是便光風霽月般地大度一笑:「恆衍放心,你這般人品,沒有一個女子能抵擋得了,包在朕身上。」
「君無戲言?」沐恆衍揚了揚眉,伸出手來,挑釁地看著她。
不知怎的,沐奕言的心裡忽然有些不太舒服了起來,可她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示弱,抬起手來「啪」的一聲,兩個人擊掌為誓:「君無戲言!」
這事勉強算是解決了,沐奕言剛剛舒了一口氣,卻見沐恆衍迅雷不及掩耳,在她的頰邊落下一吻,神情自若地道:「那女子還未出現,陛下還是我心愛之人。」
,卻見沐恆衍迅雷不及掩耳,在她的頰邊落下一吻,神情自若地道:「那女子還未出現,陛下還是我心愛之人。」
沐奕言羞憤地一擦臉頰:「大膽!」
沐恆衍的臉色一肅:「臣有緊急軍情稟告,陛下,梧州大捷,那袁霆祺退守北恆城,我軍乘勝追擊,殲敵一萬有余,兵器輜重無數,臣整軍待命,請陛下下令攻打北恆城……」
兩國大戰,大齊一直被邠國壓著打而無還手之力,這次終於揚眉吐氣,全梧州城都喜氣洋洋,一些逃難在附近的百姓聽到勝報,一個個都扶老攜幼地回來了,城中的老百姓送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到軍營,而商府門口,每日都有稀奇古怪的東西堆著,托值守的侍衛大哥給沐奕言送去。
「大米……囊餅……臘腸……怎麼還有香囊!」沐奕言蹲在地上和洪寶一起翻看著百姓們送來的禮物,不由得□□了一聲,扶住了額頭。
「城裡的百姓都傳陛下是真正的紫微星下凡,奴才聽說還有人專程到門外磕頭,求陛下保佑全家安康的。」洪寶喜滋滋地說,「這香囊肯定是有女子相中了陛下,求愛來了。」
沐奕言好像被火燙到了一樣,把它放回了原處,呆了片刻,她下意識地伸手一摸腰間,那個七夕節的香囊還掛在她的腰間。
她的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有些恍惚了起來:那個陽光帥氣的青年在空中緩緩地綻開笑容,沖著她伸出手來……
她打了一個寒顫,手中一緊,幾乎就想把那香囊扯下來,可是,到了最後,那手指發抖,香囊卻依然紋絲不動,她……還是拽不下手。
正恍惚著,張勇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高興地道:「陛下,京中來包裹了!」
自從袁驥出事以後,張勇就成了侍衛隊隊長,他的武藝雖然略遜於袁驥,但為人仔細謹慎,也不像袁驥那樣桀驁,在侍衛中人緣不錯。
沐奕言怔了一下,梧州和京城正常的書信往來基本是兩天一封,偶爾夾雜著一些俞鏞之寫給她的私信,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卻成了沐奕言的精神慰藉,她倒沒想過,俞鏞之還會私底下給她寄來什麼包裹。
包裹包得很嚴實,方方正正的,沐奕言鑽進了自己的書房,把門一關,小心翼翼地拆開來一看,居然是一本書!
書上散發著油墨清香,正是她惦念了好久的《江湖群英錄》第二冊,她如獲至寶地翻了開來,果然,首頁上幾行雋秀雅致的字跡:
君之吾所系,卿之吾所憶。
所托之事將畢,盼不日與君重晤。
她的心怦怦亂跳了起來,算起來,和俞鏞之已經將近兩個月未見了,自從她榮登帝位以來,兩個人幾乎是日日相見,從來沒有分離那麼久過,剎那間,無盡的思念湧上心頭,她抓著話本的手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要是……要是這世上沒有分離,那該有多好!裴藺不會變心,袁驥不會離開,俞鏞之也一直陪在身旁,就連沐恆衍,她也想天天看到……
她的眼中忽然便湧出淚來:阿驥……阿驥你在哪裡?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麼這麼久了還不來找我?如果你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你讓我怎麼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