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這一戰,禁軍驍騎營五百人僅傷十五人,亡二人,殲滅了邠國最為得意的黑甲軍近五百人,雖然只是小勝,卻大大挫了邠*的威風,漲了大齊軍的志氣。

一時之間,整座梧州城都振奮了起來,沐奕言的形象頓時從文弱轉化成高大,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繪聲繪色地描繪著那把神奇的連發弩,沐奕言被傳成了真正的紫微星下凡,必能庇佑大齊力拒強敵,國泰民安。

而此時此刻,這位傳說中的紫微星正窩在商府的後院,折騰著她的那些爆竹。

古代火炮的原理十分簡單,只要有火藥、彈珠、炮筒就可以制成,她用了一些小石子做了實驗,爆竹中的火藥可以支持那種快速點燃後加熱推射的原理,可是,要有大的殺傷力,必須要有那種大的炮筒和彈珠,短時間之內,她不可能去用生鐵鑄成炮筒,可到哪裡去找代替品呢?

「竹筒嗎?竹筒太小了,還有什麼天生的圓筒可以用得上呢?」沐奕言眉頭輕蹙,一下下地在院子裡轉著圈,連沐恆衍進來了都沒看到,差點一頭撞了上去。

「陛下想什麼這麼出神?」沐恆衍一把扶住了她。

沐奕言這才看到他,苦惱地說:「恆衍,戰事這樣膠著不是辦法啊,這糧草軍需要源源不斷地運過來,以大齊的財力,只怕支撐不了多久。」

朝中每日都有快馬送來消息,雖然俞鏞之和凌衛劍沒提銀子的事情,但沐奕言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那兩個人的壓力。

「陛下不可心急,邠國乃是強敵,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沐恆衍的神情冷峻,「兩軍對陣,最怕的就是焦躁之心。」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丟失的那些城池還能不能收回來?」沐奕言失神地道,那個滿面悲涼的雜貨鋪老板在她腦海中一掠而過,在這邊關,還有多少百姓受著這家破人亡的戰亂之苦?

「臣在等一個契機,」沐恆衍順手折了一根樹枝,在泥地上劃了起來,「陛下你看,邠國的中軍和左軍一路勢如破竹,但右軍不知道為何一直按兵不動,據探馬來報,右軍現在駐扎在北恆郡的北恆城,由邠國秦王率領,秦王是那袁霆祺的同胞兄弟,素來深受器重,作戰勇猛,帶兵有方,照理說不可能會這樣留在後方,此間必有蹊蹺,臣想著是不是從這裡著手看看……」

「你想用反間計?」沐奕言恍然大悟。

「是,能挑撥最好,再不濟也要把水弄混,若是能有一場大勝,想必他們的矛盾會激化,到時候我們便可有機可乘了。只是要大勝,談何容易啊。」沐恆衍的眉頭緊皺,想來這個問題困擾他很久了。

沐奕言想了想,把他拽到了院子裡的那堆爆竹中:「你說,要是能把很多爆竹扔到城外那一群邠國大軍中間,會有什麼結果?」

沐恆衍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含著幾分笑意,忽然抬起手來,朝著她臉上摸去。

沐奕言猝不及防,被摸了了個正著,整個人都僵住了。

「陛下你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調皮,臉上都黑了,放爆竹的時候弄髒的吧?」沐恆衍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語聲低沉而有磁性,沐奕言不僅恍惚了起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這樣在她耳邊低言絮語,就曾這樣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污跡。

「不……不是……」她狼狽地後退了一步,在臉上胡亂摸了一把,「朕在做正事呢。」

沐恆衍的臉一沉,固執地抓著沐奕言的肩膀,抬起袖來,仔細地擦拭著她鼻尖上的焦黑,半晌才鬆開了手,滿意地道:「好了,陛下。」

沐奕言的臉都紅了起來,佯作淡然地道:「髒點怕什麼,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沐奕言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目光讓沐奕言心裡有些發怵,趕緊走到她那堆爆竹旁邊繼續她剛才的話題:「你說要是朕把很多很多的爆竹扔進那邠國大軍中間炸了膛,會不會有驚人的效果?」

「這倒可行,邠國騎兵占了很大一部分,到時候馬一驚,只怕那些將領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控制局面,」沐恆衍也來了興趣,「不過,相隔這麼遠,就算天生神力也扔不去過,速度更是不夠,半空中就爆了。」

「朕有法子扔過去,」沐奕言指著地上倒出來的一些黑灰色的火藥,大概講解了一下原理,「可是,這火器威力過大,朕一時找不到裝它們的東西。」

沐恆衍思忖了片刻道:「竹筒?」

「太小了,這麼點粗,射過去的炮彈威力不夠,而且容易炸膛。」沐奕言搖了搖頭。

沐恆衍揚了揚眉道:「陛下可能不知道,這裡靠近若陰山,若陰山盛產一種巨竹,足足有近一尺粗。」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

按照沐奕言的思路,幾名軍中工匠聚集在一起做了試驗,一支最古老最粗劣的竹筒炮新鮮出爐,裝填完火藥點燃引線後,那一聲巨響震耳欲聾,裡面的石塊足足射出有五六百米遠,碎石四濺。

沐恆衍一聲令下,若陰山上的巨竹被砍下來近百根,全都砍成不到一丈的長度做成竹筒,又把全城所有的炮仗都收集了起來,最令人振奮的是,梧州城南剛好有一家專做爆竹的作坊,裡面庫存了好些火藥,原本准備做了爆竹過年販賣的。

竹筒畢竟不比鐵筒牢固,試驗了幾次後便出現了裂縫,要是炸膛了便傷了自己人,甚是頭疼,於是竹筒上被預先箍上了好幾圈鐵絲,底部包了鐵皮,大大增強了壽命。

沐奕言又在炮彈上大作文章,除了普通的石彈,還有爆竹彈、鐵珠彈,還測試了炮彈在空中的飛行時間,計算出了相應的引線長度,讓炮彈到地上後再次爆炸,殺傷力又提高了一倍。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近百門竹筒炮連夜在城牆上架起,蓋上了樹葉做偽裝,就等著邠*大規模前來攻城了。

只可惜這兩天邠國卻一直只是數千人馬在城外叫罵,為首的那個看起來脾氣暴躁,來來回回地在城牆外策馬狂奔,神態囂張之極,看得沐奕言都恨不得沖下去揍他一頓。

只有沐恆衍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直等他叫罵了兩天之後,才派了老孟出去應戰,兩個脾氣一樣暴躁的人短兵相接,打了個難解難分,只是最後兩軍對接時,老孟才一路敗走,被城中兵士接應了回來。

沐奕言看了覺得奇怪:「你就這麼有把握?明天他們真的會來攻城嗎?」

「是,我們已經堅守不出近半個月,今日驟然出戰,城中卻沒有擊鼓呼應,說明城中人心浮動。」沐恆衍緩緩地道,目不轉睛地看著城牆外的那隊人馬緩緩地退去。

「王爺,你可猜得真准,」老孟喜滋滋地沖了上來,還沒來得及擦去身上的血漬,「那廝果然套我的話,問我的兵怎麼不使那連發弩。」

「你怎麼答的?」沐恆衍問道。

「照王爺吩咐的,我酸溜溜地說了一句咱們哪有這福氣,都給王爺的親兵配上了。」老孟笑得很是開懷,「這廝八成馬上回去向他們的皇帝稟告了。」

沐恆衍臉色一肅,聲音沉穩有力:「傳令都尉以上將官,都到中軍大帳前聽令!」

果不其然,翌日凌晨,沐奕言還沒從睡夢中清醒,便聽到北門傳來了擊鼓聲,她匆匆穿好衣衫便要往外趕,卻被張勇攔在了門口。

「陛下,厲王殿下吩咐了,今日萬萬不能讓你去觀戰,我等和左驍營士兵都需嚴陣以待,若萬一有什麼不測,陛下需即刻撤離前往詔州。」

「讓開!你想造反了不成!」沐奕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張勇硬著頭皮擋在她面前:「陛下你不要為難卑職……」

沐奕言一探手,一下子抽出了張勇身上的寶劍,用力往旁邊一揮,那寶劍鋒利,刺入了大門門縫中,嗡嗡作響。她厲聲道:「朕是天子,有天神庇佑,要為朕的子民助威,都讓開,出了事情自有朕擔著!」

驟然之間,幾聲巨響傳來,大地都震顫了起來,沐奕言緊走幾步,只見北門的方向有黑煙升起,她激動地不能自已,喃喃地叫道:「竹筒炮,朕的竹筒炮!」

她一路飛奔朝著北門而去,張勇和一群侍衛在她身後緊追,被她嚇得魂飛魄散,這城中現在各營士兵調集出擊,兵荒馬亂的,再加上那轟隆隆的炮響聲,萬一出點什麼意外,他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北門她不知道來過幾次了,駕輕就熟,不到片刻就登上了城牆,竹筒炮一溜兒排開,一共四個炮手相互配合,三門炮為一組,填裝、點燃、發射,射出兩發後換炮,以免炮筒過熱炸裂;城牆外原本隊列整齊的邠*此時亂成一團,戰馬受驚,死傷無數。

沐奕言看得熱血沸騰,四下一看,沐恆衍正在不遠處的高台上觀戰,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下往前走去,伸手壓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勉強讓自己看起來不是太過得意驕傲:「恆衍……朕又立了大功……這下你總不能老是瞧不起……」

話音未落,她的瞳孔驟然一縮,不假思索地朝著沐恆衍飛撲了過去,頓時,城牆上一聲巨響,一個竹筒炮炸膛了!

氣浪不大,卻也炸得她一陣暈眩,兩個人在地上翻滾著,竹屑、碎石飛舞,擦著沐奕言的手臂而過。

「陛下……」沐恆衍就勢一滾,在城牆的另一頭止住了去勢,急促地喘息著,「陛下你的手受傷了……」

沐奕言渾然未覺,剛才那一瞬間簡直讓她的魂都沒了,她急切地在沐恆衍的身上摸了兩下,沒發現什麼傷口,這才放下心來,本能地調戲起沐恆衍來。因為余悸未消,她這調戲舌頭還沒擼平有些打結:「恆衍,朕……朕的救命之恩,你該怎麼報……報答啊?」

沐恆衍的整個人都被她壓著,他定定地看著她,那張清秀的臉上笑意融融,眸中光芒點點,令人迷戀……耳邊是炮火轟鳴,廝殺聲聲,他恍惚了片刻,緩緩地從口中吐出了四個字:「以身相許。」

沐奕言暈了僵了傻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剛想說話,嘴上一熱,沐恆衍將唇印在了她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