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一見沐奕言,沐恆衍又驚又喜,不假思索地便要上去拉她的手:「陛下你怎麼來了?臣本想換身衣服就來進宮見你。」

沐奕言不著痕跡地朝旁邊側了側,避開了他的手,淡淡地道:「朕從厲王府前路過,順路進來瞧瞧,時候不早了,朕先回了。」

沐恆衍愣了一下:「怎麼就走了?不如再留一會兒,臣帶陛下在府裡走走。」

沐奕言搖了搖頭:「朕還有事,恆衍你若是有空,還是多陪陪你母妃和家人吧。」

說著,她看也沒看沐恆衍一眼,大步就往外走去。

一出廳門,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帶著一股花的甜香,她有些暈眩,這陣子是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她該醒醒了。

只是她沒走幾步,背後便有人好像一股旋風般沖了過來,她的肩膀一下子被抓住,硬生生地掰了過來,沐恆衍滿帶戾氣的臉一下子呈現在她眼前。

「陛下,你聽我母妃說了什麼?」

沐奕言被他抓得肩膀生疼,頓時氣往上沖,厲聲喝道:「沐恆衍你放肆,你這是要幹什麼?」

跟在沐奕言身後的幾名御前侍衛一下子湧了上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沐恆衍,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沐恆衍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他漠然朝著四周瞧了瞧,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怎麼,陛下這是想把臣抓起來打入大牢不成?」

「你鬆開,朕今天心情不好,沒心情和你開玩笑。」沐奕言冷冷地看著他。

沐恆衍的手一點點地鬆了開來,沐奕言撣了撣自己的衣服,狠狠心,繼續大步朝前走去。

還沒等她走上幾步,忽然之間,只聽得身後「轟」的一聲巨響,她回頭一看,頓時傻了眼了,沐恆衍一拳擊在身旁的一顆樹上,那樹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應聲而倒。

沐奕言又驚又怒,幾步便沖回到他身旁,抓起他的拳頭,只見上面鮮血淋漓,幾根木屑黏在血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你怎麼又犯渾!」沐奕言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沐恆衍冷漠地看著她,揮手甩開了她的手,大步朝著後院走去。

沐奕言在他身後追了兩步叫道:「恆衍你去哪裡?你站住!快叫大夫來包扎一下傷口,你……你等等我!」

沐恆衍充耳不聞,沿著小徑一路走到了後院,鑽進了一間屋子沒了聲響。沐奕言站在那屋子門口剛想推門,張勇神情緊張地攔住了她:「陛下,卑職看厲王殿下有些失常……陛下還是不要進去了。」

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安慰道:「沒事,朕去勸勸他。」

張勇還想再勸,沐奕言去抬手示意他離開些,閃身便進了屋子,關上了門。

沐恆衍站在屋子中間,他的盔甲還沒有脫下,雙拳緊握在身側,幾滴血從受傷的拳頭上滴落了下來,目光幾近陰鷙地落在沐奕言身上,英挺的眉目間帶著一股煞氣。

沐奕言的心裡打了個突,忽然想起兩個人初遇的那一天,雖然她有百分百的自信,沐恆衍不可能會動她半根毫毛,可在這目光下也不由得心中惴惴。

「你好端端地發什麼脾氣?」沐奕言毫不客氣地瞪著他道,「你這脾氣,得得罪多少人?」

「陛下不是不打算理臣了嗎?還這麼假惺惺地關心臣幹什麼?」沐恆衍的拳頭上骨節發白,握得更緊了。

沐奕言迎視著他的目光,半天才歎氣道:「在朕這裡自然是沒事,可要是有一天……算了不說這些了,今天朕真是心情不好,你別在意。」

沐恆衍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悲涼:「臣知道,是那兩個侍妾的事情惹陛下不高興了,對不對?」

沐奕言一僵,半天才道:「這是你的家事,朕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只不過……」

「只不過我為什麼會有侍妾?我為什麼不和你說清楚?我又為什麼這麼狠心把她們倆都遣走了對不對?」沐恆衍緊盯著她的眼睛,朝著她逼近了一步。

沐奕言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是,恆衍,她們倆既然跟了你這麼久,你這樣做未免狠心了點,別說你母妃了,朕看著都有些寒心。」

沐恆衍的眼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低喘了兩聲喃喃地道:「寒心……陛下你居然也說對我寒心……」

他踉蹌了兩步,忽然一下暴怒了起來,抬腳便踹翻了身旁的桌子,橫手一掃便將櫃子上的花瓶掃了下來,花瓶發出一聲巨響,頓時跌成碎片。

他一拳又砸在了櫃子上,那櫃子頓時被他的蠻力砸得搖晃了幾下,沖著他直倒了下來。

沐奕言驚呼了一聲,嚇得幾乎呆了:「住手!你瘋了!」

沐恆衍卻充耳不聞,任憑那櫃子砸在了他身上,悶哼了一聲,一腳把它踢成了兩半。

不到片刻,這屋子裡的東西都被他砸得粉碎,他卻依然像一只困獸般四下找著還能讓他解恨的東西,那瓷器碎片被他踩得咯吱作響。

沐奕言終於被嚇醒了,看著他幾近癲狂的身影,她不假思索撲了上去想去抱住他,想讓他冷靜下來,然而,沐恆衍的全身都好像在發抖,沐奕言幾乎抱不住他的身體。

她反復地叫著他的名字,使盡了渾身的力氣:「恆衍,恆衍你別這樣,朕說錯了還不行嗎,你冷靜一下!」

沐恆衍拖著她走了兩步,忽然沐奕言驚呼了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疼!有東西扎進腳裡了!」

沐恆衍的身子一顫,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沐奕言趁機抱住了他的腰,整個人幾乎都快掛在他身上了。

「恆衍,」沐奕言心裡叫苦不迭,「朕明白你的一片心意,朕錯了,都是朕錯了還不行嗎?」

沐恆衍終於平靜了下來,低頭看了一下滿地的碎渣,一下子將她攔腰抱起,走到角落邊,將她放在了地上,脫下了她的靴子,仔細檢查著她的腳。

沐奕言疲憊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低聲道:「別管朕了,瞧你這模樣,快讓大夫過來包扎一下,別留下什麼傷口。」

沐恆衍沉默了了片刻,忽然緊緊地抱住了她,將臉埋在了她的肩頸輕輕摩挲了起來。

「陛下,那兩個侍妾是臣十八歲那年成年禮時,臣的父王和那個女人做主硬塞進臣的房裡的。」他喃喃地道,「她們倆一開始不太規矩,後來沒了靠山這才乖乖的,本來臣一直這樣養著她們也沒什麼,可是,現在,臣不能留她們了。」

「好好好,你不想留那就別留,」沐奕言連聲道,「你愛怎樣就怎樣,朕都不在意了。」

「她們倆可能一時還想不明白,其實,相比留在我府裡,一輩子做個活寡婦,這才是害了她們,還不如出府去另找個好去處,我給她們備了豐厚的田產,她們這輩子都應該衣食無憂。」沐恆衍低聲解釋道。

沐奕言白了他一眼,心有余悸地看著滿地的狼藉:「以後不許這樣悶聲不響地砸東西了,傷著自己了怎麼辦。」

沐恆衍沉默不語,只是撫摸著她的腳,片刻才道:「我怕,怕你走了就不會再來了。他們倆都是單身一人,沒有侍妾,我怕你生我的氣。」

沐奕言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是成天得瑟你沒了父王沒人管著你了嗎?遭報應了吧。」

沐恆衍的臉終於泛起了一層暗紅:「我那只不過是和他們開開玩笑罷了。」

兩個人互相擁抱著,享受著這暴風雨過後的寧靜,沐奕言兩天沒睡,這會兒有點困了,居然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睡著了。

等她一覺醒來,屋子裡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她躺在一張新的軟榻上,沐恆衍正坐在榻前定定地看著她,除了那雙被包扎了紗布的手,已經看不出他剛才那幾近瘋狂的模樣了。

「好了?」沐奕言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滿是戲謔。

沐恆衍點了點頭:「你不走我就好了。」

沐奕言哭笑不得:「你……你還是一品王爺不?簡直就像個無賴。」

「這是什麼?」沐恆衍用手在她腳踝上碰了碰。

沐奕言低頭一看,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那串腳鏈,原本是四顆銀珠子圍在一塊玉佩兩邊,一顆給了裴藺,現在只剩下三顆了。

「護身符。」她隨口應道。

沐恆衍的眉頭皺了起來,半晌才酸溜溜地道:「我怎麼瞧見阿藺的手上也有這個珠子?」

沐奕言失笑,伸手彈了一下銀珠子,腳鏈發出了輕微的細響。

沐恆衍默默地看了片刻,悶聲道:「剛才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快去吃點東西,我送你回宮。」

沐奕言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口中的話幾乎未經大腦便脫口而出:「等一下!」

沐恆衍轉過身來,定定地瞧著她。

沐奕言猶豫了片刻,腦中各種念頭紛雜,混亂一片,良久,她好像下定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隨手從靠枕的流蘇上扯下幾根長長紅線來,編了兩條細細的紅繩,隨後從腳鏈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個銀珠子穿在了上面。

沐恆衍驚喜地看著她:「給我嗎?」

沐奕言點了點頭叮囑道:「見珠如見人,以後朕若是不在你身旁,看見這個就好像看見朕一樣。」

說著,她把手鏈在他手腕上掛好,舉起他的手腕仔細端詳了片刻,只見沐恆衍的手腕骨節寬大,粗獷有力,帶著這麼一個細巧的手鏈,有點兒不倫不類,她不滿意地想拿下來:「太細了,朕重新去編個好看點的給你。」

沐恆衍哪裡會肯,用手蓋住了那手鏈警惕地道:「你別想反悔,編好了再來換。」

沐奕言哭笑不得,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只可惜剛好踹在他的小腿骨上,那骨頭硬得和鐵板一樣,沒踢疼他,倒是把自己踢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回到宮裡已經將過戌時,沐恆衍一直送她到了宮門口,那張一如既往冷肅的臉上隱隱帶著幾分笑意,熟悉他的張勇幾個都快驚呆了。

一回宮,沐奕言便讓人去把輪值的曲太醫找了來,想要問問俞鏞之和裴藺的情況。

曲太醫到底年紀大了,這個時候都睡眼惺忪了,打著哈欠道:「陛下,俞大人的情況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