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涂苒還在猶豫的時候,那邊廂,周小全已經將佟裡安見小三家長的事告知給了蘇沫。周小全說:「我實在忍不住,關鍵是那男人太可恨,我要在蘇沫面前撕掉他的虛偽面具。」涂苒聽了心裡好氣又好笑,言語上責怪她莽撞,一面又擔心蘇沫出事,只好叮囑周小全常去蘇沫家看看,陪著說說話,以免她胡思亂想鑽進死胡同。
涂苒這幾天過得極為匆忙,一時公司裡的事全壓了上來,緊接著李圖那邊要人幫忙,她不免四處奔走了些。而後外出坐車,司機突然踩了急剎,旁邊一小孩沒扶穩,一頭碰在她肚子上。倒不覺的很痛,心裡卻七上八下的嚇急得要命,對方那小孩才八九歲模樣,一臉無辜,她也不好多說,只等到了家,去省婦幼掛了個急診。誰知那天夜裡,看婦科急診的人特別多,一個孕婦旁邊往往跟著兩三個人護著,只有她是獨自前往。
涂苒坐在椅子上排隊,摸著肚子,先前輕微的疼痛似乎也沒了,略安了心。剛才一緊張,就給陸程禹去了電話,那男人說才下班,馬上過來,叫她在原處候著。左等右等,直到八九點,她做完檢查醫生說沒事了,那人還未出現。她又打了個電話過去,說孩子沒事你用不著過來了。話沒說完,信號就被對方掐斷,然後有人拿手機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她扭頭一瞧,才看見陸程禹站在自己身後。
「橋上堵車了,」他說,言語間稍微有點兒喘,看情形像是急匆匆跑上樓來,「沒事了吧?還疼嗎?」
涂苒心裡高興了些:「肚子倒是沒事,就是快餓死了,我還沒吃飯呢。」
陸程禹微皺了眉:「這都多晚了,你現在還能跟以前那樣有一餐頓沒一頓的吃飯嗎?」
涂苒說:「這不是等著做檢查嗎?」
他卻道:「你七點給我打的電話,來醫院之前幹什麼去了?你五點下班,步行到家十分鐘,中間有近兩個半小時夠你做飯吃飯了,你那兩個小時做什麼去了?」
涂苒答:「加班。」
陸程禹又問:「加班應該在公司裡呆著,你怎麼會在車上被人撞著了?」
涂苒先前幫李圖去附近大學拜訪一位元客戶,這會兒不想說給陸程禹聽,見他這麼問就沒做聲。陸程禹朝她靠近了些,低頭聞了聞:「一股子煙味兒,應酬去了?」
涂苒不說話,算是默認。那位元客戶的確是個老菸槍,又是個話嘮,煙不離手,兩人談了半小時,快沒把她熏死,就見眼前雲遮霧罩的。她放下禮物耐著性子等,很不容易找了個由頭,才解脫出來。
陸程禹見她不吭氣,拿著電話的手點著她:「又在糊弄人,先吃飯,完了再審你。」
涂苒一聽要去吃飯,忙挽著他的胳膊往外走,一路說個不停:想吃這個那個,但是那個地方有點遠,這個地方人又多,到底吃什麼好呢……
陸程禹橫了她一眼:「別老想著在外面吃,也不知道都是拿什麼油做的。」說罷拉著她進超市,買菜。
涂苒心想這都什麼點了,買菜回去做飯不都到半夜了,於是說:「先聲明,我不做飯的,餓都快餓死了,沒力氣做飯。」
陸程禹沒理她,買了個鳳梨包直接塞她手上,讓她在外面等著。涂苒一邊啃面包一邊四處晃,這裡看看那裡瞧瞧,超市不大,門口擺放著小零食,她剛拿起一包薯片,就聽陸程禹隔著入口朝她「喂」了一聲,搖頭,示意她不要買。她哼了一聲,當即買了兩包。陸程禹抿著嘴瞧她,抬手伸出食指衝她指了指,警告意味濃重。涂苒當即就笑了,心裡覺得這男人適才的動作還蠻有味道。
陸程禹轉身推著購物車去裡間賣蔬菜的攤兒,這個時段人少,菜卻還有些,他行事素來俐落,做出決定的時間也短,撈起幾包菜看兩眼,全扔進車裡,不多時就在裡面溜躂一圈出來。收銀小妹在櫃檯旁瞅著他甜絲絲的笑,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麼,陸程禹一邊收東西一邊笑著答話,離開的時候,那女孩盯著他的背影瞄了好幾眼。
涂苒等他出來了,揶揄道:「這是買菜呢還是認親戚啊?小姑娘跟你說什麼呢?兩人聊的真熱絡。」
陸程禹推著購物車往停車場走:「她問我是不是還沒吃晚飯,還說買這麼多東西一個人吃不完,浪費了可惜。」
涂苒心想,廢話真多,忍不住問道:「那你怎麼說呢?」
陸程禹看了她一眼,笑笑:「我問她吃飯了沒,要不等她下班一起吃,不浪費。」
「那你等她好了,我吃別的,」涂苒拆開一包薯片正要吃,被陸程禹伸手奪過去,換了包核桃仁塞回她手裡。涂苒去撕核桃仁的包裝袋,一邊撕一邊小聲嘀咕:「你就沒告訴她,你有老婆孩子,不怕吃不完麼?」
陸程禹一笑:「哎,我忘了,可能是我老婆經常不回家,生活過得跟以前單身的時候差不多,一時不留神就給忘了。」
涂苒吃著核桃仁,嘴裡含糊道:「沒感情的事兒,當然會忘咯。」
陸程禹這回沒搭腔,顧著把才買的東西擱進車子後備箱裡,涂苒已經在副駕駛位上坐好了,正捧著袋裡的零食吃得起勁。兩人沉默一路,涂苒心裡頭嘀咕,你哪怕是哄哄我,甜言蜜語兩句,逗我一時開心也是好的,怎麼一提到這事兒就沒了言語,偏像和我作對一樣,可見我高不高興,對你來說全都無關緊要的。
直到下了車,她見他兩手各拎一隻購物袋,一馬當先快步走在前面,不由更覺鬱悶,卻又不死心。她躊躇了一會兒,一路小跑跟上去,蹭到他旁邊說:「哎,袋子都不沉,你一隻手拎不了嗎?你試試用一隻手全給拎著?」
陸程禹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將左手的購物袋遞到右手上去,才要說點什麼,空出來的左手就被身邊的小女人輕柔的握住。涂苒什麼也沒說,牽著他的手往前走,走了幾步,手上又變了姿勢,一定要和他十指交握。涂苒覺得用這種方法牽手最不容易被掙脫,她悄悄觀察了一下,社區裡這個點兒還有不少人散步聊天,如果這男人再一次發揮沒風度的特長,當著這麼些人的面丟開她的手,可真是很沒面子的事。
陸程禹心裡好笑,過了會兒才說:「袋子還真沉,我一隻手拎不了。」涂苒沒理他,卻聽他又說了一遍,她只好伸手過去,表示自己可以幫忙拎著,男人搖頭,涂苒看了他一眼,心下鬱悶,忽的放開他的手。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握住,牢牢的握住。
涂苒微微一怔,卻聽那人低聲笑:「多大了啊,要當媽了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涂苒仰頭橫他:「你要是再仗著我……好欺負就欺負我,我一定不讓我孩子認你。」
他好脾氣的解釋:「我哪裡敢欺負你,我是想走快點,趕緊回去給你做飯。」
兩人到了家,陸程禹直接拎著菜進廚房,煮飯洗菜,根本無需她幫忙,他手腳很是麻利,半個多小時就整了兩菜一湯端上桌。菜有一葷一素,魚香肉絲,口蘑菜心。湯是紫菜蝦皮雞蛋湯。涂苒一瞧這架勢,心想這人往日裡不顯山露水是存心貓起來偷懶,要不是今天叫了他來還真不知道他留了一手,枉我以前辛辛苦苦的買菜做飯,為他做牛做馬,反給他算計去了。
她一邊嘗菜一邊大肆表揚:「還是老公厲害,我做菜可比你差遠了,我那點水準就是班門弄斧,不如以後能者多勞,咱們都不用出去打牙祭了。」
陸程禹不甩她這一套:「平時你在家的時間多,你不做誰做?等我哪天休息了,如果心情還不錯,倒是可以幫忙做個一頓兩頓。」
涂苒說:「要是我以後比你還忙呢,吃飯都去外面解決麼?」
陸程禹幫她盛了碗飯:「我正想和你商量,我們這樣分開住這也不是辦法,等孩子出生了事情更多,又要帶孩子又要上班你顧得過來嗎?」
涂苒一邊吃菜一邊說:「怎麼顧不過來,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你難道就不管了?實在忙的話,還有我媽呢,她早說要幫我們帶孩子。到時候我們就兩頭跑跑唄。」
陸程禹說:「咱媽年紀大了,一個人帶孩子我擔心她吃不消,孩子越小越折騰。再說孩子跟著父母好點兒,老人心軟難免慣著,我的想法……」他頓了頓,「男主外女主內,我負責掙錢養家,你負責看孩子,咱們分工明確人也輕鬆點,你不如把工作辭了,這樣我們還可以在醫院附近買套大點的房子,不用考慮地點問題,也少了個麻煩。」
涂苒放下筷子,看著他:「我的想法,咱們可以暫時不買房子,就跟著我媽住一塊兒,反正涂巒不在家,老太太那間房也空了,又省錢又省事,為什麼一定要我辭職呢?我不想整天呆家裡不是對著孩子就是做家務,悶都給悶死了。」
陸程禹說:「又沒讓你整天呆家裡,等孩子大點,你可以找個作息規律一點的工作,文員什麼的,或者我幫你找個熟人讓你進中學當老師去,你以前學電腦,副科老師沒那麼忙,要麼就在家炒炒股,這樣時間也多點。」
涂苒搖頭:「副科老師和文員,在本市,薪水頂破天了也就兩千來塊,比我現在賺得少,再說炒股,我現在就有投資,用不著辭職,」她若有所思,「不對啊,陸程禹,我怎麼覺得你在忽悠我呢,想讓我當你的踏腳石,犧牲自己的時間精力替你照顧好大後方,這樣你就可以一心一意忙你的事業去了是吧?那我的工作呢?我不說想混得多麼出人頭地,至少得有點精神寄託吧。」
陸程禹問她:「家庭和孩子不能成為你的精神寄託嗎?」
涂苒反問:「家庭和孩子可以成為你的精神寄託嗎?要不你辭職,我養家,你給我時間,我未必不能比你賺的多。」
陸程禹立刻說:「不一樣,我是男人。」
涂苒笑:「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說來說去就是大男人主義唄,」她轉念一想,脫口而出,「我們做個假設,要是和你結婚的不是我,是李初夏,你也會讓她在家給你帶孩子,醫生也不做了?人可是和你一樣,讀了這麼多年書熬出來的,據我所知,她的工作也挺忙的,不比我好多少。」
陸程禹正夾了一筷子菜,聽她這麼問,不由稍稍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頓住:「又發散性思維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的情況,跟別人沒關係。」
涂苒笑著看向他:「你剛才明顯愣了一下,說明你有考慮過,我希望能得到正面的回答。」
陸程禹問:「我什麼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你剛才就是這樣,」她學著他適才的表情做了一次。
陸程禹忍俊不禁:「別把眼睛瞪這麼圓,我的眼睛沒你的大。」
涂苒點頭:「這麼說,你承認自己剛才有愣了一下。」
陸程禹放下筷子:「我什麼時候又承認了?」
涂苒輕輕擺了擺手:「要不我來替你回答,如果你娶了她,你當然不捨得讓她在家帶孩子。但是我就不一樣了,你一直不喜歡我的工作,你看不起我的工作,看不起我的個人條件,你看不起我。」
陸程禹看著她:「你又扯到哪兒去了?」
涂苒認真道:「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陸程禹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和她的一樣認真:「沒法簡單的回答,我確實不喜歡你現在的工作,我也早和你說,女人做這一行很辛苦也很容易吃虧,但是,我絕對沒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慢,吐詞清晰,一板一眼。
涂苒盯著他看了數秒,才說:「那真是我的榮幸。我的工作情況我很瞭解,我不喜歡別人來替我安排以後的生活。」
陸程禹無可奈何:「我是在和你商量,並沒有替你安排。」
涂苒說:「我忽然覺得你的控制慾很強,奇怪以前怎麼沒發現,我不喜歡這樣。而且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會辭職,至少目前不會。我要是不工作,閒著了,或者賺的錢少了,我會非常沒有安全感,不知道你體會過這種感受沒,總之很奇怪。謝謝你的體貼,可惜我消受不了,勞碌命,沒辦法。」
陸程禹看著她,似乎有短暫的遲疑,才問:「你的意思是,沒法從我這裡得到安全感?」
涂苒微怔,繼而搖頭:「這種東西不是別人能給的,如果它隨時都有可能被收回去,那還叫什麼安全感呢?」
陸程禹聽她說完,不覺微微一笑,慢慢呷了口湯,而後點了點頭,不知是覺得湯好,還是認為她才說的那句話有點兒意思,似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