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芬里爾與紫色的墊子

救了一匹被人追殺的狼,最好把它藏哪裡呢?

功夫高人顧爺爺曾說過一句箴言:「不確定敵人的弱點在哪裡時,最好把他往和他生長環境相反的地方套。」

安安把雪狼王帶到空中海洋的暗礁附近。

果然一到海邊,在冰原雪地活動的狼王速度就慢了不止一半。

確認它就算還有力氣也追不上自己後,安安在五米外半蹲著身子:「先跟你說啊,是我救了你。如果沒有我,你已經被梅勒大人斬掉做成狼羹了。」

狼王見她停下來,也用那雙紅眼睛冷冷看著她,坐在地上,像是一尊雕像。

「這才乖嘛。」

笑瞇瞇地走過去想摸它的頭,它卻又一次無聲地張嘴露出獠牙,安安被嚇得猛退一步。

「你凶什麼啊,我都救了你還會害你嗎!真是一點也不通人性!」安安嚇得聲音都虛了,「……你別動,受傷了就好好坐在那裡……不要動啊。」

她拿著才買的坐墊,小心地靠近狼王。見它沒有攻擊人的意思,就脫下外套包住坐墊,把坐墊放在它的腳下:「來,你躺在這個上面。這墊子我是要送人的,千萬別弄髒了。」

狼王的眼睛盯著墊子沒動。

「哦對,我忘記告訴你了,墊子會制熱,你是雪狼,應該會怕熱吧?」安安輕輕地抬起它一只前爪,放在那墊子上,「你看熱不……啊!」

狼王揮了揮爪,在她手上抓了一道口子。

「你瘋了嗎!照顧你還傷我,真可惡,你自生自滅吧,我走了!」

安安吃痛捂著手上的傷轉身就走,很快想起墊子,回頭卻看見狼王像是崩潰一般,無力地趴在墊子上。見她又看著自己,它警惕地想要爬起來,卻如何也動不了了。

養過無數只狗狗的安安心軟了。她歎了一口氣,從包裡拿出一些藥丸和繃帶:「還好遇到我。只有我這種功夫帝才會把藥膏隨身帶著……你是叫芬裡爾對嗎?來,芬裡爾,把頭抬起來。」

芬裡爾並沒有動,但她再推起它脖子的時候也沒反抗。

看著脖子上皮開肉綻露出鮮紅肌肉的傷口,安安緊鎖著眉頭,聲音有些喑啞:「好堅強。傷這麼重都沒有叫……乖乖的不要動,可能會有一點疼。」

藥撒在傷口上,芬裡爾渾身一顫,之後就再沒有動靜。

「難受就叫出來,不要憋著。」安安摸摸它的耳邊細細的雪白絨毛,「這藥很疼……但是好得很快。」

芬裡爾紅眼半睜著,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

安安又拿出繃帶替它包扎。

一圈一圈纏上脖子,芬裡爾將目光轉移到她身上。安安朝它笑了笑,輕輕撫摸它額上的毛:「很快就好了。回去記得叫屬下們伺候好你,不然這傷可沒這麼容易好。」

它依然凝望著她。

「唉,也不知道我同情泛濫,把你救了是不是好事……我會不會死得很慘?」

安安雖然沒死,但放生芬裡爾,第二天被奧汀召見的時候,她害怕得跟死掉也沒什麼區別了。

英靈神殿。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那麼多的神祗。不僅如此,眾神之王奧汀、愛神弗麗嘉、雷神梅勒、風神萊斯威、武神貝倫希德、詩神布萊奇……除了星耀之神法瑟,阿西爾部落所有主神都在場。

奧汀坐在英靈神殿的御座上,有著和尋常神族不盡相同的黑髮黑瞳。赫默有著神似他的英俊的面龐,但比他媚許多。

和其他主神一樣,奧汀的外表和身材都很年輕,但那一雙深黑色的眼眸卻寫滿了滄桑、王者之氣和大海一般的深沉。

在眾人的注視下,順著長長的地毯,安安收著肩瑟瑟縮縮地走到御座下方、同是目擊者的蘿塔身邊等候發落。

「顧安安對麼?」奧汀的眼睛特別深邃,因此不容易看出他的神情。

「是的,陛下。」

「你似乎忘記了身為准將軍的職責。為什麼要放掉芬裡爾?」

在奧汀的面前,安安有一種自己渺小到可以被忽略的感覺:

「因為我覺得芬裡爾並不像是壞……壞狼。如果連個審判的機會都不給就直接殺掉,有一些太慘無人道……」

「慘無人道?」站在奧汀右下方的布萊奇大聲說道,「你知道在諸神的黃昏前,這匹狼吃了多少神族還傷過陛下嗎?它曾經是洛基的兒子——好吧,洛基後來確實改了,但你不能否認他毀滅掉整個阿斯加德!而芬裡爾,雖然它轉世了,但就算到死獸性也不會改變!你是人類,對人類史以外的歷史一無所知,憑什麼以一己之見害那麼多人?」

他話音剛落,很多聽說芬裡爾被捕又落空的神祗們也情緒激動起來,紛紛指責安安這外族該受到嚴厲的懲罰,甚至有人說要判她死刑。

弗麗嘉卻道:「顧安安好像在回陛下的話。」

她態度溫和,卻有著無形的威嚴,好像法瑟不在,她的言行舉止才會符合她的身份。

「顧安安,你的想法或許有道理。」奧汀一字一句道,「但雪狼帶來的災難不是一天兩天了,芬裡爾作為幕後主謀一直行蹤神秘,平時要抓到它基本不可能,你這樣放了它,責任誰來承擔?」

安安被他這麼一問便不知該如何回答,有些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時,一旁的蘿塔突然說道:「陛下說得沒錯,我親眼看到這匹狼咬死了很多人。這樣危險的生物留著就是禍害,又不是神族,確實應該被除掉!」

經她這麼一說,旁邊的神祗們也又一次跟著附和起來。

「都閉嘴!」貝倫希德站出來,「我爸還在思考,你們吵什麼吵?」

貝倫希德和弗麗嘉、法瑟和赫默的謹慎不同,在人前從來不避諱叫奧汀「爸爸」「老爸」甚至「爹地」,像是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公主一樣。而奧汀也最拿她沒辦法,所以公主殿下一開口,大家都乖乖閉嘴。

「我了解顧安安的為人,她絕對不會故意鬧事。這次放掉芬裡爾,是因為對神界了解不夠多。」貝倫希德轉身對奧汀說道,「何況芬裡爾也是突然出現在神界,又不是有人做出貢獻才捉到的。」

萊斯威也連忙補充道:

「是啊,陛下,顛倒之井的守衛都說沒看到芬裡爾,既然它能直接進入阿斯加德,這說明要麼城裡有奸細,要麼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通道。如果直接殺了它就無法查出原因,以後萬一更凶猛的敵人從通道進入,根本防不勝防。」

「意外不代表顧安安無罪。」奧汀不為所動。

貝倫希德急了,直接跑到御座下拽住奧汀的手:「——爸爸,你就放過她了吧!拜托拜托!你以後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大不了工作不遲到,不早退,也不隨便泡妞了!」

眾神狂汗。

「貝貝,你別鬧了。」奧汀有些尷尬,但又不好當眾對撒嬌的女兒發作,「弗麗嘉,你怎麼看?」

弗麗嘉看著貝倫希德笑了笑:

「貝貝太貪玩,梅勒也管不住她,不過她倒是很聽女孩子的話。不如讓顧安安將功補過,跟貝貝一起出巡暗之神界,抑制雪狼的獵殺活動。」

名曰將功補過實則無罪釋放後,安安在門口遇到另外三個將軍。

「貝倫希德殿下,真是太謝謝你了!」安安感動得無與倫比,一把抓住貝倫希德的手,「如果不是你我已是屍體,謝謝!」

貝倫希德看了看被握住的手,不自然地撥了撥劉海:「哪有,我爸是不隨便殺人的。小事而已。」

此時,一臉愧疚的蘿塔走過來:「安安,對不起……昨天實在被狼王嚇到,才會說出這種話,沒想到差點害了你……」

「沒關系,剛好昨天我沒照看好你,我們扯平了。」安安笑道。

「你不生氣就好……」蘿塔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安安,又看看萊斯威,「倒是萊斯威大人不是一般都很明哲保身的麼,怎麼今天突然幫我們安安說話?」

萊斯威沒想到話題會轉到他身上:「我……安安是我們朋友啊。」

「說,你是不是喜歡安安?」

「納尼?呀達!」萊斯威的臉也紅了,「怎麼可能……」

這時,一個穿著黑裙白髮飄飄的美女從裡面走出來,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萊斯威。

尤茵翡翠綠的美眸瞪得大大的,一副醉酒找茬流氓的模樣:「你擋我路了啊,讓開!」

萊斯威皺皺眉,自覺往旁邊讓了一些。

看著她翻了個白眼傲慢離去的背影,貝倫希德禁不住咂咂嘴:「這美女簡直就是帶刺的黑玫瑰,連我都敬而遠之,你和我哥還敢去搶,真是膽太大了。」

「我這不是後悔了麼……」萊斯威很是委屈。

「好了好了,又岔開話題了。」蘿塔瞇著眼看萊斯威,「快說,你怎麼看安安!」

萊斯威一臉哭喪:「饒了我吧……」

「喂,你做什麼。」貝倫希德抱住安安的肩,把她帶入自己的懷中,「不要隨便給安安牽線,她是我的。」

梅勒看了一眼貝倫希德懷中的花癡:「公主殿下,是時候巡邏了。」

第二天早上。

安安對著紫色的坐墊發呆了許久。

經過一大堆繁雜的事腦子恢復清醒,這會兒看那坐墊就開始不理解購買時的初衷。雖然只談過一次戀愛,但安安還是知道,坐墊枕頭床單一類離床太近的用品、領帶香水打火機等等帶有暗示性的掛件都不可以隨便送給男生,不然誤會就大了。以前再是關系好的哥們兒過生日,她都只會送仿真車或藍牙耳機這類禮物。

到底是怎樣一種沖動,才會讓她看到這玩意兒都沒經過大腦思考就買下來?

大概是和井洺在一起一久就養成了習慣……

蘿塔剛換上一套胸前有黑薔薇裝飾的嶄新長裙、手中拎著價格不菲的包包婀娜多姿地對著鏡子補妝,正準備繼續她在裁縫部的工作。

安安立即抱著坐墊站起來:「蘿塔,你最近有和法瑟殿下說話嗎?」

「有啊。」蘿塔心不在焉地畫口紅,心裡卻很不爽。法瑟的私人通訊器號碼也要到了,但無論自己說什麼,好像他都可以用最禮貌的方式在三句話內結束通話。

「我買了個保暖的墊子,發現自己老在外面跑用不上,要不你拿來送給他?」

蘿塔轉過身走到安安面前,用食指和拇指拎起那墊子,精致的眉毛扭了起來:「這種便宜貨拿來送給王子不好吧?他什麼都不缺,送禮物有用麼?」

「就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缺,才應該送貼心的東西。笨。」安安揚了揚眉,一臉淫`笑,「你想,每次他用這墊子的時候,都會想到你哦。」

這種卑鄙的策略自然是對井洺用過的。井洺經濟條件不錯,經常會帶她去商場試衣服,一遇到好看的就很豪邁地劃卡。安安果斷拒絕,說我們是戀愛關系又不是包養關系,你花這麼多錢在我身上什麼意思啊。井洺說,只想你跟我在一起會變得越來越漂亮。

盡管這樣的話聽上去很動聽,但安安還是不同意。緊接著,這就變成了他早早向她求婚的主要理由之一。

既然已經訂婚,安安當然不能再一個勁給他臭臉。只是,自己工作之前不想找家裡要太多錢,買不起太貴的東西作為回禮該怎麼辦?於是,手套、手機掛鏈、鑰匙扣、襯衫、枕套……甚至連內褲和潤膚露她都會買給他,為的就是讓他時刻想起自己。

然後,等自己有朝一日有錢了,要為他買一輛超豪華跑車。

「安安,你又在傻笑什麼?」蘿塔揮了揮亮晶晶的指甲,「我說你這主意不錯,給我吧。他是要喜歡,回來一定請你吃飯。」

「好。」安安正想把墊子給她,卻發現上面有一點點污痕,仔細一看竟是血跡——糟糕,拿衣服包在上面都還沾了狼王的血,「你等下。」

過了十多分鍾,蘿塔聽安安解說完墊子的功效,看著上面的神族語刺繡「蘿塔」,驚訝道:「你居然還會刺繡?真漂亮。安安,謝謝你!」說完她在安安臉上留下一個玫瑰紅吻印,歡天喜地地出門。

晚上,藏書廳。

牆壁以淡紫的月白石裝點,柱子則是純白的大理石。天花板上是諸神的黃昏巨幅油畫,氣勢磅礡地展現了風起潮湧的歷史畫卷,同時吊著二十八具艾爾夫海姆歐泊吊燈。

剛辦公回來的法瑟坐在水晶桌前,翻閱一本名為《十二主神戰役回憶錄》的厚書。然後,有人敲了敲門,等他應聲後就直接進來。

一見是蘿塔,法瑟突然覺得有必要讓一下守衛嚴格些了。

「殿下,我有個東西想要送給您。」蘿塔垂著頭小步走進來,把紫色的坐墊放在桌面,「看您總是喜歡熬夜,神界冬天又蠻冷的,所以送你這個……」

「就放那吧。」

法瑟瞥了一眼墊子,原想繼續看書,視線卻重新回到墊子上:「……這是你自己買的?」

「嗯,跑了很多條街才找到呢。雖然不貴,但我想殿下什麼都有了,應該最缺這些比較實用的東西。」

法瑟拿過墊子端詳了片刻,撥開「蘿塔」刺繡上的線看了看,然後抬頭對蘿塔微微一笑:

「看得出你很用心。謝謝。」

兩人又聊了幾句,蘿塔滿臉堆笑回去了。法瑟隨後去了煉金房。

以水沾濕刺繡,拿出一支取液筆在刺繡下戳了一下,用筆尖在裝滿紅色試驗液體的燒杯中涮了一圈,再把資料鏡浸泡在溶液裡。三分鍾後,資料鏡上方漸次浮出血液主人的信息:

血液類型:M

血液代碼:MI23012317

分類:雪狼王

名稱:芬裡爾

種族:獸

數量:唯一

目:食肉目

年齡:未知

身長:2.13m

肩高:1.3m

體重:92kg

瞳色:紅

毛色:銀白

攻擊性:★★★★★

侵略性:★★★★★

危險等級:★★★★★

右上方是芬裡爾的相片和活動范圍的地圖,全部都在暗之神界的極寒冰原,還有前一日才出現的阿斯加德廣場。下面三排星都不斷閃爍著高危紅色信號。

經過貝倫希德一整天的虐待,安安累得動都不想動,但還是撐開疲憊的眼為自己包扎——芬裡爾果然凶猛,這麼輕輕一揮爪,她的手痛了一整天。

剛拆開布條,她就收到了法瑟的信息:來煉金房外面。

安安看看時間:可是我馬上要去你的後宮照顧你的妃子們。

法瑟:不用管她們,過來。

安安:好吧……你在哪裡?

法瑟:你失憶了?

安安:……

煉金房外。

白色的月光鍍在地面上,清流中銀色水仙花大片盛開。修剪整齊花圃的上方,千萬點螢火蟲的小金光團在跳舞。滿城羽荁花的香氣化作軟軟的網,為夢幻的夏夜籠罩著滿滿的甜蜜。

紫襯衫扎在褲中,法瑟踩著一雙及踝的黑色漆皮短靴,淡金色的發像是會吸收月光一樣,連肩頭翹起的發梢都在泛光。

安安一眼就看到了那金色皮帶下包裹在黑褲中的腿。

那長度……果然是貝倫希德殿下的哥哥。

「現在還沒降溫你系領巾……不熱麼?」安安的打招呼方式無趣又失禮。

「還好。」法瑟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她,「撒伽新的資料,回去看。」

「好……還有其他事麼?」

「沒了。」

「那我走了。」

安安剛想轉身,手腕卻被法瑟捉住。她嚇了一跳:「做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指了指安安手上的傷口。

還沒來得及包扎就被法瑟叫到這裡。安安抽開手:「……是被芬裡爾抓的。」

「它的意志很混亂,以後離它遠點。小心下次被吃了都不知道。」

他的紫色眼睛在白天顏色很淡,接近透明,一如在月光中破碎的寶石。但一到晚上,便深邃得像是夜間的空中海洋,閃著波光,卻深不見底。

「……哦。」安安看著那雙眼睛,頓了頓,「我以為你也會怪我……救它。」

「不會。」法瑟抬起安安的手觀察她的傷口,「傷有點重……我那裡有藥,跟我來拿。」

「我不去了,還要照顧你的後宮妃子。」

但連說第二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法瑟就握住安安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寢宮拖。

時鍾指向了九點。

安安坐在法瑟床上,心驚肉跳地看著後宮總管一條條催促的信息,最後卻終結在了法瑟的影像呼叫命令下:「顧安安在我這,你們找別人代替她。」

切斷對話,法瑟握著安安的手,繼續幫她包扎。

安安越來越不安了……

薔薇王子受了什麼刺激,對人這麼好?

如果問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會顯得很二,但不說話又很尷尬。安安躊躇了許久,決定找找話題:「你為什麼還戴著圍巾?」

法瑟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安安又換了個話題:「為什麼要說芬裡爾意志混亂?」

「它的眼睛是全紅色。不管是什麼生物,眼睛全紅就表示行為完全失控。」

「可是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睛也是紅色。」

「……什麼時候?」

「監獄外面,你把我打暈了。」

「那是因為在施放魔法。」法瑟低下頭就只剩了睫毛和鼻梁,「魔力越大精神意志就越難控制,而且我父親是洛基,他的瘋狂聞名九大世界。」

關於火神洛基的傳說,安安也有所耳聞。

據說他的人生真的像一把火一樣,耀眼熾熱,總是吸引人去觀望,卻會灼傷所有靠近他的人。

而火不是水,終究會滅。

就連安安這種外族都知道,他愛弗麗嘉愛到發瘋,重生前後幾千年的人生都一直圍著弗麗嘉轉……但弗麗嘉最終選的,依舊是孤傲沉默的眾神之王。

聽說法瑟只在襁褓中時見過父親一次。

很怕會說錯話,安安只能眼睛彎彎地花癡起來:「洛基殿下好帥啊……」

「他不僅長得帥,還很強。」法瑟嘴角微微揚起,好像很開心,「而且,他總有一天會回來。」

「真的,他會回來?」

「嗯。」

安安發自內心為法瑟高興。而且好像芬裡爾前世是洛基的兒子(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神族會生出狼來),如果法瑟和芬裡爾能在星耀神殿的雪狼旗幟下等候洛基歸來,一定會讓火神殿下欣慰。

「這麼說來……芬裡爾也是洛基殿下的兒子啊。」

「……」法瑟沒能摸清安安的邏輯,「為什麼提到芬裡爾?」

「如果是洛基殿下的兒子,我豈不是不能騎它了……」這麼帥的狼,如果不能當坐騎簡直太可惜。

法瑟愣了愣:「騎它?」

「對呀,就是騎在它身上的意思。」

「騎在它身上。」法瑟想了想,「騎在它身上……你真的想?狼王可比一般的狼要大很多。」

「大嗎?我也不小啊。騎的時候夾緊一點就好了。」

法瑟愕然地看了安安一眼:「夾緊一點……嗎?」

「對,我是沒有試過啦,不過看它的毛毛,應該很舒服吧。」

「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知道你口味這麼重。」法瑟沉思了一會兒,用沉重的目光看著安安,「這種事女巨人都不敢隨便嘗試。你會嚴重受傷。」

連馬都沒騎過的人突然想騎狼,確實重口味了一點。安安思索了一會兒:「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慢慢適應就好。雖然狼狼看上去很凶猛,但應該會有溫柔的一面。」

「你……見了每匹狼都有這種沖動嗎?」

「當然不是,看到別的動物我都沒這麼想過。我只喜歡芬裡爾。因為它很帥氣,又很堅強!」

「所以,你只想騎芬裡爾。」

「對!關鍵是,你看它和那些士兵作戰的樣子,就知道它一定很速度,很勇猛!」

法瑟緩緩點點頭,好像在想著什麼有趣的事,嘴角蕩漾起一絲曖昧不明的笑意,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安安,你真棒。」

「嘿嘿,謝謝。」

等等……為什麼突然叫她安安?!

過了幾分鍾。

「嗚,還是好痛。」安安握著包扎好的手,「被抓成這樣,不知道要不要打狂犬疫苗?」

「……」

從法瑟那包扎完了,安安速度趕去照顧未婚妻候選人們。

美女們都剛吃完晚飯,正在餐廳中聊天。大家有說有笑,那種和諧氣氛以前從來不曾有過。

安安鬆了一口氣:「有想回去休息的小姐請告訴我。」

無數條視線掃過來,但說話的人只有一個紅髮女人:「喲,從王子殿下那裡回來了?」

安安微微一怔,想起剛才法瑟呼叫總管的時候,那邊傳來了很多女人說話的聲音……也就是說,法瑟的影像她們肯定看到了。

「真好奇,殿下到底在想什麼?」紅髮女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對旁邊的娃娃臉說道,「這女將軍不僅是人類,而且還是從很糟糕的國家來的。」

「我知道,中國嘛。」娃娃臉捂著嘴笑了笑,「人類的書我還是讀了一些的,這個國家就是靠著人口和廉價勞動力取勝的窮國。明明人多到惡心,到了神界反而變成寶。殿下眼睛到底長在哪裡呀?」

「噗,就是乞丐一樣的生物,乞丐一樣的國家。」

雖然表姐留過學,告知海外會有不少人拿人的國籍開刀,但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裸的攻擊。安安很不高興,但只是淡淡說道:

「既然如此一錢不值,又何必反復提它呢?一般人在路邊看到一個破落的乞丐,或許會同情,或許會嫌惡,但沒人會真正在意到去罵他、研究他的生活吧?」

紅髮女人冷笑道:「那是因為你沒有自知之明,沒有修養,為你的國家和種族丟人。」

「在我的國家,那些拿著低廉工資、過著貧困生活的工人和農民是被剝削的人,跟我完全不一樣。你因為討厭我,卻去辱罵那些默默灑下汗水的人,又談得上什麼修養和文明?」

紅髮女人語塞了片刻:「……少來了,我怎麼會知道那種默默無聞的小國是什麼狀態!」

「那你又何必裝出一副你很懂中國的樣子?按國家和種族來劃分人,只會顯示自己思想境界的狹隘罷了。」

被她這麼一說,紅髮女人的臉開始微微泛紅。反倒是娃娃臉很是淡然:「好吧,這位人類女將軍,讓我問問你:你口口聲聲為自己的國家辯護,那你為什麼不回到自己的家鄉,在這裡做什麼?」

安安愣住。

娃娃臉又繼續說道:「之前你在神後陛下面前也說了,你有未婚夫,那你未婚夫在哪裡,是什麼人?」

「是人類。」安安想起契約規定不能洩露內容,「……他還在人界。」

「其實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吧。」娃娃臉笑了,「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引起法瑟王子的注意。畢竟男人都喜歡挑戰,你越叛逆,他就越想得到你——這是你想的,不是麼?但這樣的把戲可以結束了,因為你只是個人類,而且出生貧賤。不管你多想擺脫這一點,都請不要忘記。因為沒有人會忘記。」

這個女人冷靜的攻擊顯然比紅髮女人狠得很多。

如果真的喜歡法瑟,安安大概會尷尬到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這時,牆角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適可而止了吧,一幫妒婦。」

兩個女人不由自主呆了一下,一旁看好戲的也看向聲音的源頭——尤茵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煙桿,修長美麗的五指以一種妖嬈的姿態將它架住。繚繞煙霧中,她慵懶地靠在長沙發上,銀髮也如綢緞般落滿沙發。

「不管問題多麼有理,你們刁難她的原因,不也是覺得王子對她好麼。」她抽了一口煙,紅色的唇角揚起,「其實打敗這個人類女子,他也不會看上你們。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兩個女人看著尤茵,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卻沒有回答。

尤茵不繼續等了,自顧自地說道:「因為你們外表並沒有太出色,內在也沒什麼自信。絲毫沒有閃光點的人,還不如這個會功夫又有活力的女將軍。」

這下連娃娃臉都耐不住了。她的臉頰變成粉色,聲音也高亢起來:

「尤茵!別以為法瑟殿下和萊斯威大人搶過你就了不起,你要真那麼好,最後他們為什麼都不要你?為什麼你最後還要躲回艾爾夫海姆?」

尤茵嗤笑一聲:「這些重要麼?重要的是我現在回來了。」

「你別這麼自信!」紅髮女人也站起來,「到時候夏季游園會法瑟殿下要邀請這個人類女一起前行,恐怕你哭都來不及!」

夏季游園會是神族夏天的一個節日慶典,會在七月盛夏的晚上進行。屆時阿斯加德市中心一大片區域將變成游園會的會場,幾乎所有神族都會參加。會場售票以兩人一組,沒有血緣關系的男女一起去的多半是情侶,同性則是好友。

「恐怕我也沒機會哭了。」尤茵一邊抽煙,一邊舉起一張金色的卡,「法瑟殿下已經邀請過我。」

餐廳只剩一片死寂。

尤茵確實是美人胚子,還有別的女人沒有的霸氣。她確實就如貝倫希德所說,像一朵帶刺的黑玫瑰,美麗而強勢。

除了她以外,法瑟從來沒追求過任何人。當初可能因為萊斯威的原因錯過了,現在重新開始也是正常的……

盡管如此,安安依舊覺得有些震驚。

原來選未婚妻也不是那麼難的事……這麼快就可以定下來。

候選人們情緒都很低落,安安和女官們一起護送她們回去,有的美女還沒進入臥室就先哭了出來。

再次回到餐廳檢查的時候,只剩下了聊得正開心的蘿塔和尤茵,還有過來找安安的妮婭。

「這樣一來,以後我們很可能變成姐妹了啊。」蘿塔好像很開心,「你不會介意我這個側室的存在吧?」

「先被選上再說吧。」尤茵口氣依然傲慢,卻不那麼排斥她。

妮婭是八卦大王,後宮紛爭怎能錯過?她雙眼發直耳朵豎起聽她們聊天。

安安走過去,抓抓腦袋:「那個……你們要回去了嗎?」

「現在還早,回去做什麼?」尤茵拍拍身邊的墊子,「來聊天。」

於是安安被拽著加入了這三個女人的話題。一幫女人待在一起絕對不會冷場,她們從不同口音聊到了不同世界,從不同世界聊到了不同的人,從不同的人聊到了不同的男人……最後話題停在戀愛上。

主題變成了「初夜是什麼時候,跟什麼人」。

「我先來我先來!」蘿塔揮揮手,「我是十六歲,跟我第一個男友,他長得又高又帥,我就記得當時劇痛無比,但後來發現他的尺寸身高完全不成正比,這樣都可以讓我痛到死,明顯的,跟後面的男人比根本什麼都不算啊!」

另外三人絕倒。

……

輪到尤茵。

「我麼。」尤茵吐了一口煙,「說實在的,我不記得。當時喝醉了,可能是法瑟,也可能是萊斯威。」

另外三人又倒一次。

這種聽上去很有料的事,妮婭絕對不會放過。但無論怎麼嚴刑逼供,尤茵都只說「我不記得了」。

……

輪到妮婭。

「我是跟好朋友。」似乎有些時日了,妮婭在努力回想,「他是精靈和神族的混血,頭髮是淡紫色,眼睛冰藍色……」

安安打斷她:「你剛說的是……好朋友?」

「對呀,好朋友,就是兒時的玩伴。」

「這種事……不是應該跟愛的人嗎?」開始思考是不是文化差異。

「這是幾千年前的思想吧。當然也沒說一定不和愛的人發生關系,但如果第一次是跟很愛的人,分手的時候豈不是很傷心?人生這麼漫長,誰能從頭到尾都只跟一個人呢?」

妮婭說完以後,蘿塔用力點點頭表示贊同。

安安死不放棄:「那……把第一次留到結婚後不就好了嗎?」

蘿塔推了推安安:「哇,顧安安,我第一次知道你的思想這麼中世紀!太老土了吧。」

妮婭倒是一本正經:「婚姻又能保障什麼呢?如果不喜歡,一樣可以離婚。」

安安想起了井洺。

她好像從來沒想過要和他以外的人在一起……這究竟是不是好事?

這時,三個人好像都想起了什麼,目光整齊轉向了安安。

妮婭吞了口唾沫:「安安,你不會……還是處女吧?」

「我……是啊,怎麼了?」

餐廳裡突然只剩下死一般的寂寥。

直到四五秒之後,尤茵才乾笑著拍拍安安的肩:「沒事,一定要在對的時刻跟對的人,這種事不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