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夏季游園會只剩不到一周的時間,奧汀下令在阿斯加德境內加強管理,參加巡邏的人數也大量增加。
安安開始與貝倫希德一起巡邏。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馬上,這一日兩人都穿著長版的巡邏裝。但同樣是紅黑配的寬大下擺風衣,收腿的紅色長靴,窄版的領口,安安穿上去像裙子,貝倫希德就真有英姿颯爽的氣質。
兩人帶著大批部隊,在阿斯加德的眾神廣場中騎馬轉了幾圈,除了貝倫希德經過的地方會引起一片片女人瘋狂的尖叫,其他狀況都很好。而貝倫希德還真像是萬人迷歌手出現在人群中一樣,用食指中指扔飛吻,一路上媚眼不斷,很是享受的樣子。
想起人家說她被甩過。
難道貝倫希德殿下以前真芭比型大美女,在男人那受到創傷,所以現在有一點點……
「貝倫希德殿下……我想問你個問題。」
貝倫希德回頭:「嗯?」
「有人說你入伍後變化很大……那殿下以前是什麼樣的?」
說完這句話後,貝倫希德的臉剎那間慘白——安安絕對沒有眼花。
「……你聽誰說的?」貝倫希德聲音低了幾個調。
「神殿裡的一些人。」看到她的反應,愧疚感如潮湧般淹沒了安安,「別人說你被人甩了……對不起,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誰知,貝倫希德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
「啊?」
「我是被甩過啊。」貝倫希德竟臉有些紅,半晌才說,「我前任是被人搶走的。不過在一起的時候,那家伙總說我太花心,我還死不悔改,而且條件也不如人家找的那個好。我沒什麼怨言。」
這居然是事實!
安安非常驚訝——究竟是怎樣的美人才能擊敗公主殿下?!神界有這樣的女人存在嗎?
巡邏部隊已經走到了商業區。
街上人來人往,一棟高大的建築上,全立體的廣告影像在上空浮動:那是神界女性用品排行No.1的緊致皮膚魔法棒廣告。廣告中的紅唇模特留著紅色短髮,穿著黑色絲質短裙,上圍暴突,是男人光看都會興奮的類型。
貝倫希德漸漸停下腳步,看著上面的廣告:「對了,就是她。」
「你是說……」安安小心地斟酌語句,「剛才說的人?」
「是,她是阿斯加德最出名的演員。」
安安看了看女人的胸,又看看貝倫希德的胸,確定這是此女戰勝貝倫唯一的原因。畢竟貝倫希德殿下的臉孔和身材都如此華麗,還是公主出身……男人果然都是戀乳癖。
貝倫希德又迅速指向廣告裡對□妹拋媚眼的男人:「……就是這個男人。」
看著她眼中露出了怨氣,安安想了幾百種安慰人的語句,覺得都行不通。
貝倫希德歎了一聲又繼續說道:「這男人比我高了接近10公分,這是她離開我的原因之一。」
「別傷心了,我覺得你比她……」意識到貝倫希德說的是「她離開我」,「你說……什麼?」
貝倫一改帥氣野性貌,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最可惡的是,她還說什麼『為什麼你和哥身高不能換換呢』?我哥聽說之後竟還說可以替我報仇,把她搶回來——他是在炫耀吧!」
……
安安望著貝倫希德的側面,不亞於法瑟的高挺鼻梁,還有長長尖尖的下巴……
「貝倫希德殿下,難道……你,你的性向是……」
「同性戀啊。」貝倫希德歪了歪頭,難得露出天真又可愛的神情,「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是,是喜歡男的……但女的也不排斥嗎?」
「不是的。是喜歡女人,非常排斥男人。」
「是因為受過男人的刺激,才……才喜歡女人的嗎?」
「不是的。」貝倫希德解釋得很痛苦,她把金色卷發揉得更亂了,轉過頭來,瞳仁寶石般美麗,「不喜歡男人,從來就沒喜歡過。我入伍這麼多年,軍隊裡的帥哥一抓一大把,每個都接近一米九,八塊腹肌,隨便扔一個到街上都會有一堆女人搶……要能喜歡早喜歡上了。」
「我不信。」從小到大,安安一直認為蕾絲都是受過刺激才會喜歡女人,完全無法接受貝倫希德的說法。
公主殿下以前就應該是華麗高挑的金髮芭比!!
「唉……我告訴你事實吧。」貝倫希德把馬朝安安的方向挪了一些,然後勾勾手,「過來。」
安安湊過去。
貝倫希德用食指關節拖起安安的下巴,側過頭,吻上了安安的嘴唇。
……
安安睜大了眼。
後面整個巡邏隊的士兵們都呆住。
街上路過的行人也都吃驚地張大嘴。
「現在你懂了?」貝倫希德貼著她的嘴唇,聲音低沉帶著誘惑,「如果你不相信,以後每天我都做一次……直到你相信為止。」
安安捂著嘴,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不敢相信自己和井洺以外的人接吻,而且……對象還是個女的。
貝倫希德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像凱旋的戰士,吹了個口哨抖抖韁繩,意氣風發地繼續巡邏。
奇怪的是,安安受到了很大的精神沖擊,卻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和反感。相反……覺得有一點點舒服?
盡管貝倫希德比井洺高,嘴唇卻比花美男井洺都柔軟很多,靠過來的時候身上還有一股與男性荷爾蒙截然不同的淡淡香氣……
原來和女孩子接吻是這種感覺……如果舌吻,或者擁抱,不知道是不是也很不一樣?
——想到這,安安差一點給自己臉上一拳。
到底還是有些害羞。被貝倫希德偷襲後,安安一路上都不大說話,直到兩人抵達了黑市附近。
靠魔法陣偷渡到黑市的商人們都不在了,只剩下幾個臨時搭建的帳篷和滿地零碎的非法商品。往裡面又走了一段,果然看見梅勒帶著他的騎士們在往顛倒之井的方向前進。
「梅勒!」貝倫希德朝高大的黑騎士喊了一聲。
梅勒掉轉馬頭,策馬奔向貝倫希德:「公主殿下。」
「我們都已經早到了,怎麼今天來這麼早?」
「暗之神界刮了幾天的暴風雪,動物們都躲著不出來,下面的狼已經餓到饑不擇食,又開始襲擊神族,亂成一片。今天巡邏的時候要非常注意。」梅勒的目光轉向安安,「尤其是你。下面和光之神界完全不一樣,沒有秩序法律可言,道路崎嶇,而且空中地下都是陷阱和魔法陣,有的地方還會有魔法斷層和禁地,通信器完全無法使用。你跟我們跟緊一點,千萬別丟了。」
「我知道了。」安安握緊手中的韁繩。
貝倫希德觀察四周:「萊斯威呢?」
「還是老樣子,先進去單獨行動了。」
「這家伙。」貝倫希德皺皺眉,「這麼自負,總有一天會被芬裡爾當成午餐吃掉。」
「沒法,平時表現得像個膿包,做事卻只聽法瑟的話。咎由自取,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倒是今天都沒看到我哥。」
「他一大早就去約頓海姆出差了,說去搜集和他父親有關的素材,要到游園會前一天才會回來。」
「又去?阿斯加德還有一堆事等著他去做呢。不過我也能理解他,如果他真的能順利完成這個計劃,洛基殿下早些回來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說到這,貝倫希德看了看努力試圖聽懂但還是一頭霧水的安安,「安安都給我們說糊塗了吧。」
「對……」
「原來法瑟還沒告訴你?」梅勒有些驚訝,「他叫你來神界,不是向你提出了一個條件麼,和神族男人結婚然後完成一個儀式什麼的。」
「是的。」當然還要成為間諜,不過梅勒和貝倫希德好像都不知道,安安也不敢多說。
「據說那個儀式可以找回洛基殿下。這個儀式的祈禱一定要基因裡有一種特殊魔力的人才能完成,剛好你就是那唯一的人,所以法瑟也算等了很久……不過因為方法很遠古,誰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效。」
來了神界,安安只關心何時能救回井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問法瑟的目的。現在聽說法瑟所做一切都只是為了失蹤了百年的父親,覺得有些……意外。
「那個儀式要安安和神族男人結婚?」貝倫希德錯愕道,「我哥從來沒跟我說過,為什麼要安安結婚?她是我的,不行!」
「這據說也是祈禱程序的一部分,沒法的。」
……
在貝倫希德強烈的抱怨中,他們抵達顛倒之井入口處。
原本以為顛倒之井真的就是一口井,頂多大一些,華麗一些。但親眼看到所謂的「井口」,安安才知道自己想象力匱乏了。
那是一個直徑有上百米的通天大窟窿,聳立在兩座山之間。因為是圓形,邊是大理石制的,窟窿中央又有七彩繽紛的魔法光在跳躍,在這個沒有日照的黑暗峽谷中無比璀璨,如同會發光的水……這樣一看,還真像是一口無限放大的井。
顛倒之井門口和山間的哨塔上站滿神族守衛。拿著通行證進進出出的神族們大部分色素較深,體型較瘦,皮膚蒼白。
見巡邏隊來了,守衛們把申請通過的神族們喚到一邊,向貝倫希德他們行了禮,便放他們進去。
在刺眼的光芒籠罩中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等光芒漸漸消失,進入眼簾的世界,竟真是籠罩在黑暗之中。
兩邊依然是巍峨的山壁,巖石是深藍色,光禿禿的連苔蘚都沒有長。狹窄的道路只能容下一支部隊前行,安安和貝倫希德在前,梅勒在後。
道路兩邊鋪滿地攤,黑衣商人猶如坐著風乾的枯骨,死守著他們的鋪子和廉價的商品,深深凹陷的眼睛向他們投來沒有神彩的注目。
如果不是之前貝倫希德解釋過,安安絕對不會相信這些商人都是神族。
畢竟在眾人的印象中,神族是九大世界的領袖,是六大種族裡最優秀的種族。即便是在世界化的阿斯加德,他們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傲慢……而不是眼前商人們的樣子。
峽谷上方有一團東西飄過。
抬頭沒看見任何東西。再次回頭,卻看見前方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龐然大物正大大展開雙翼,朝著他們的方向張著巨口。
那是一條龍,眼是幽綠色的兩團光,渾身散發著死亡的黑氣,身體竟是陰森森的白骨。所有的骨頭關節都由黑色的霧氣鏈接,所以每動一下,黑霧也會跟著浮動。
安安的手不由抽了一下,聲音從喉嚨間發出來:「那……那是什麼?」
「骨龍。」
貝倫希德說了一下它的來由。
洛基叛變引發諸神的黃昏後,眾神都死去了。奧汀用最後的力量讓部分神族三千年後重生。此後,奧汀離去,光明神和太陽神都降落在華納部落,阿西爾部落沒有陽光,所以經歷了三千年的黑暗寒冷時期。
那段時期,為適應環境,阿西爾神族的外形發生了改變:皮膚變蒼白,四肢更加修長,骨骼銳利如刀劈,肌肉發達而更加獸化,就連發和瞳也因不見日照轉為深色。與此同時,生活在神界的翼龍和鳳凰羽毛也變成了純黑色,甚至死去又以骸骨傀儡的形式蘇醒。
骨龍曾是部落的戰爭利器,因為沒有生命而不會死去,是華納部落嬌貴的金龍們最害怕的對象。十二主神戰役後奧汀重生,光明和溫暖也隨之回到神界。不僅神族慢慢變回了以前的模樣,許多骸骨生物也重新長出新的血肉……
突變的環境一般伴隨著滅絕或逃亡。大量生物無法適應光明,奧汀發起星耀革命,將阿斯加德升入高空,讓光明中痛苦垂死的生物搬遷到暗之神界,神界此後一分為二。
見安安還盯著那只骨龍,貝倫希德拍拍她的肩,「不用害怕,它們在這個世界待了太久,已經很孱弱,沒有什麼攻擊力。」
果然,她話說完,那只骨龍就像被擊碎一般散架,鬆垮垮地落在地上,變成一堆普通的白骨。
「它……死了嗎?」
「骨龍本來就是龍的骸骨,只依仗無限的陰暗魔力而變為傀儡。等四周的陰冷空氣凝聚到一定量,它又會蘇醒過來。」
貝倫希德是十二主神戰役之後出生的主神,對這些生物並無太多感情。但老一輩的神族提到骨龍都會心痛得直掉淚,畢竟對戰士來說,劍和坐騎就是他們的生命。
因為無法適應環境而改變就會被淘汰,這樣的事聽上去很殘酷,但又再合理不過。
原本居住在鳳凰森林的雪狼們也一樣。
穿過枯樹林,外面有一座小城鎮。
城裡亮著稀稀拉拉的幽暗燈盞,在一片漆黑中像是墳間的鬼火。街邊的乞丐膚色慘白,像是僵屍一樣活動。穿得再是奢華的富人,也不足光之神界的一個路人。
「我們從正門進去,分發一些錢給他們。但是安安,記得不要脫離我們的視線。」貝倫希德開始指揮身後的騎士。梅勒也跟了上去。
但安安被城裡一對父子奪走了注意。
有一個瘦小的孩子在一個水果攤面前哭鬧打滾,但父親也只是尷尬地蹲下來叫他回家。再三勸說都無用,他乾脆攔腰將孩子扛在肩膀上,動作迅速地撤離攤子。
父親的背影很蒼老,孩子哭鬧的臉頰已經深深凹陷,手腕細得像是一捏就會碎。她還隱約聽見孩子在呼喊著「爸爸,我肚子好餓,我只要一個果子,只要一個」……
「安安,你在後面站著做什麼?快跟上來。」
貝倫希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安安這才留意到兩支隊伍已經走上了一個小陡坡,連忙策馬跟上去。
但剛走到一半,一團黑霧從地面沖出來。
梅勒大聲道:「糟糕!」
貝倫希德臉色大變:「後退!快後退!!」
安安立即停止腳步往後撤,但那團黑霧陡然間擴大,將她吞了進去。
空中蔓延著血腥的氣味,周圍溫度低得驚人。
安安在昏迷中被震動的通訊器喚醒。
從雪裡抽手把兜裡的通訊器拿出來,手指竟已僵到行動困難。接通呼叫後,貝倫希德焦急的影像立即浮現在空中:
「你剛才被黑暗妖精的魔法傳送走了,我發了搜尋請求給你,快確認。」
安安搖搖腦袋,看著通訊器上面的「對方請求搜尋你的所在,是否接受?」,點了點下面的「是」。
貝倫希德的頭低了下去:「該死,通常搜尋只要一秒不到,但暗之神界的斷層太多……你等等。」
「殿下別急,我周圍沒什麼異樣,就是特別冷。」
安安一邊咳嗽,一邊從雪地裡爬出來,抱著肩打了個哆嗦。
依然有很多黑漆漆的樹,不過與剛才的小樹林不大一樣,她似乎身陷在雪山森林的中央。因為四周除了雪地和沖天的大樹,連篝火殘渣都沒有。
冰冷的月光從無星的夜幕中散落,薄薄地鋪在雪地表面。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蒼白。
「找到了。」貝倫希德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惶然,「你……在銀月崖附近。」
「銀月崖附近?我出得去嗎?」
「出得去,但你不要動,讓我們來找你,因為那裡是……」通訊器上方,貝倫希德的影像消失,後面的話變得斷斷續續,安安就只聽見了「老窩」兩個字。
「殿下,你說什麼?我好像聽不清楚。」安安把通訊器放在耳朵上。
通訊器裡只有嚓嚓的聲音,信號非常不好。
「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不要動……不要……」這句話說完以後,呼叫終止。
安安再拿起通訊器看,上面顯示「魔力區域斷層」。
當她再次抬頭的時候,看見了一頭生物從前方緩慢地跳過。她收好通訊器,抽劍備戰。
但那不過是一頭覓食的冰原白鹿。
按理說它應該生活在冰原上,此時居然出現在森林中,梅勒說近日暗之神界的生物圈混亂果真是事實。
跟著它走,應該可以抵達安全的地方。可貝倫希德說不要動……
眼見白鹿在灰暗中嗅著地面快要走遠,但尖尖的耳朵動了一下,倏然朝相反的方向用迅猛的速度狂奔。
看著它比人界麋鹿快了四五倍的沖速,安安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樣一回事,已看見後方追上來的十多條白影。
雪狼群瘋狂追逐那頭高大的白鹿,長長的血紅舌頭伸出來,貪婪地抖動著。
鹿的跑步速度遠遠高過狼。常態下,雪狼再多也追不到這頭鹿。但在這極寒的天氣中,冰原白鹿的腿修長堅硬,每跑一下都會深陷入幾尺厚的雪地;而雪狼的腿短身輕,腳底就像踩了雪靴一樣穩定,且有備而來,占很大優勢。
冰原白鹿的速度因為饑餓、疲憊和緊張越來越慢。眼見這群動物就要沖出安安的視線,又有幾匹狼像是撒下的網,從反方向沖出來。
看著二十多匹狼齊刷刷地撲向白鹿,不顧它的掙扎撕咬它的咽喉,安安的身體變得更冷了。
雪狼看上去並不龐大,力量與速度人類卻無法媲美。
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卻也不敢打草驚蛇。
剛才還在廝殺的狼群拖著長長地尾巴,悠閒地啃食死鹿。
為了搶食物,兩匹狼互相撕咬起來,發出嘶啞的喘息聲。而這兩匹狼在互相殘殺的時候,剩下的狼就開始漁翁得利吃鹿肉。
早就聽聞狼群的行動只為生存,而不是為照顧彼此。盡管一個狼群所有成員都血脈相連,也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對彼此卻毫無感情。不過,殺戮能令它們血液沸騰,為了共同的利益,它們可以做到驚人的團結。
安安輕手輕腳地轉過身,想要逃出它們的嗅覺范圍。
剛一回頭,卻看見樹林中有數十雙綠幽幽的光點。
那些光點眨也不眨,只是緩緩地朝著她的方向挪動……
安安四肢僵冷。
剛才貝倫希德所說的「老窩」,難道是指——雪狼的老窩?
斑白的雪地上,月色將森林中的投影映得十分清晰。
女子的影子揮舞著劍,一次次擊退無數張牙舞爪撲來的狼影,但狼群前赴後繼,像是永遠也殺不完……
半個小時後。
安安掛在山崖附近高高的樹枝上,恨透了自己的遲鈍——剛開始就應該想到狼不會爬樹。
向遠處眺望了一下,山崖下方有一個巨大的通道,盡管通道上方有著數尺厚的積雪,但隱隱可見它指向一個地下都城,裡面熱鬧的呼聲和歌聲傳了很遠。
被雪狼抓出的傷口痛得她齜牙裂嘴。正在思考著怎麼擺脫狼群,樹幹卻動了動。往下一看——那些狼居然已經把下面的樹幹咬了一半!
想要再爬下去已經來不及了。
巨大的樹幹轟然倒塌,安安就這麼隨著它落下了山崖……
爭了半天的美食居然掉下山崖,狼群們當然不會放棄,從山的另一頭繞下來,準備繼續追殺安安。
所幸山崖很矮,下面有一個棚子,安安摔進去還站住腳,朝地下都城的通道逃去。
通訊器依然顯示魔法斷層。地下城與上面的世界簡直就是冰火兩極。
越往下面走不僅溫度變高,護城河裡流的是巖漿,連中央的城堡上方也在噴發著火焰……整個城市就像是一個即將爆發的活火山。
這座城與暗之神界其他地方有著天壤之別。雖然風格不同,但繁華程度和光之神界差不多。
只是,路上的行人很少。走了很久,只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收拾店鋪。
安安過去詢問狀況,老人答道:「上面馬上舉辦夏季游園會,就不允許泰沃城有深冬盛宴?」
「可這裡為什麼會這麼熱?」
「火神殿下所在之處能不熱麼。」
安安愕然:「火神殿下?!您說的是洛基殿下嗎?」
「當然不是。洛基殿下不是早就消失幾百年了麼。」老人指了指被熔巖河包圍的巨大城堡,「那裡的人是繼承了他神位的主神。」
「我可以進去嗎?」
「殿下說了,歡迎任何人的加入。」
謝過老人,安安朝著城堡快步跑去。
和洛基有關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裡……如果有什麼發現,回去可以告訴法瑟。
門口的銀紅鎧甲守衛沒有阻攔安安。
她忍著身上的劇痛,過橋穿過前院和深紅色的長廊,抵達城堡的大廳。
奢華的裝潢包圍著奢靡的人群。
盛宴中的暗之神族們與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不僅衣著高貴神秘,連舉止都十分優雅,仿佛變回十二主神戰役之前冷艷傲氣、散發著黑暗氣息的阿西爾神族。
濃稠的葡萄酒香順著金銀器具飄散出來,美味的食物滿到一排排長桌都快裝不下。身材高挑的暗之神族們互相敬酒說笑,沒有人看見門口這個小小的人類。
在這群神族中,最打眼的一個,莫過於虎皮沙發上的黑衣男人。
此時此刻,男人正被一群熱辣美女包圍著,披風長長地拖在沙發上,外部是黑色,內裡鮮紅,半掩著裡面一身黑色主體、白色襯衫領的修身禮服。在如此氣氛和衣著的襯托下,一頭金色微卷的發垂在肩上,就變得特別醒目。
一個穿著低胸蕾絲長裙的女人端著高腳杯走過去,在男人面前喝了一口葡萄酒,抬起他秀美的下巴,便嘴對嘴地將酒喂了進去。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紅色液體血痕一般流到他的下顎。他擦擦嘴角,強有力地把女人抱入懷中,再將酒水喂回她的嘴裡……
抬頭時,血紅的眼帶著邪氣的微笑,面孔卻依然美麗奪目。
看著不斷與周邊美女用吻交換著口中酒水的男人,安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居然是法瑟。
他說過,眼睛變紅表示精神意志都不受控。安安看到他這個樣子,第一反應自然是想逃跑。
但當這雙紅眼睛對著自己的時候,就不敢跑了。
因為幾乎看不到瞳孔,安安不確定他是否在看著自己。但試圖左右移動了一下,發現那雙眼睛也會隨著自己挪動……她吞了吞口水,確定逃跑對自己不是很有利,便硬著頭皮朝法瑟走去。
同時,法瑟也遣散了周圍的四五個美女,微笑著等她過來。
宴會變安靜了很多。
幾百雙眼紛紛看向了他們倆人。
「他們都說你去了約頓海姆……」安安聲音放得很輕,想盡量不引起旁人注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法瑟站起來,對周圍的神族揮揮手:「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這下宴會廳才又一次哄鬧起來。
「就算是主神,也會有想偷懶的時候。」法瑟揚起嘴角,垂頭看著安安,「顧小姐不會跑到父王那裡去告狀吧?」
「當然不會……你的眼睛怎麼會紅了?」
「泰沃城處於嚴寒之中,你當它會自來熱麼?」
聽他說話的口氣很正常,知道眼睛變紅是因為施放散熱的火焰魔法,應該不會像放大魔法那樣失控,安安稍微鬆了一口氣:「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貝倫希德殿下?她現在正在找我。」
半晌沒有得到答復。
抬頭,卻正對上那雙帶著邪惡笑意的紅眼。在他無聲的注視下,安安有一種變成冰原白鹿,正被雪狼盯著的錯覺……
她迅速低下頭,看著他襯衫領口上的金色徽章。
「怎麼不說話?」
「在害怕什麼?」法瑟垂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怕我會吻你?」
「當然不是。」
「這麼說,我有幸成為第一個和你接吻的神族了?」
「也不是。」
法瑟的眼神變得疑惑:「這麼快就找到合適的神族未婚夫了?」
「我才被貝倫希德殿下吻過。」大概是神經緊繃過頭,竟會把這種事老實交代出來。
法瑟挑了挑眉,輕鬆自在地坐回沙發上:「你不會是真的想跟她來一段吧?她可是女人。」
身為兄長居然這樣說妹妹,而這妹妹還是貝倫希德殿下。安安有些不悅:「女人又如何?她比男人更強大,你看多少女人都喜歡她。」
「這點我不否認。但力量再大又有什麼用?和她睡覺,也只能靠手和舌頭體驗歡愉。你永遠沒法和她融為一體,也無法感受她在你身體裡移動的感覺。」
因為不敢相信聽見的話,安安微微張開口。而法瑟臉不紅心不跳,端著旁邊的高腳杯,優雅地抿了一口紅葡萄酒:
「女人不是最喜歡心靈上的共鳴麼。如果愛人能在給你們快樂的時候自己也快樂,是你們最樂意見到的事吧?這種同時進行的愉悅,只有男人才能做到。所以別浪費時間,早點找個好點的神族老公吧。」
「法瑟殿下,為什麼總喜歡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去想別人?」畏懼感因不悅散去,安安抱著胳膊笑了,「你不知道吧,美國曾做過一個調查,願不願意一年不□而換一櫃子的衣服,絕大部分女人都說願意。男人的功能沒你想的那麼偉大。」
法瑟從善如流地答道:「如果把『一年不□』換成『一年不被愛』,恐怕女人們就不會願意了。」
「所以關鍵詞是愛不是性,男人依然沒那麼重要。」
法瑟眼中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有意思。」
這時,有幾個喝醉的神族從安安身後走過,不小心撞了安安一下。安安腳下一個不穩,猛然向法瑟的方向跌去。但還好她反應迅速,雙手撐在法瑟身體兩側,並沒有直接撲到他身上。
身後擠擠攘攘的人越來越多,她又不能拳打腳踢把他們踹開,只能維持著將法瑟包圍的動作尷尬地僵持著,這讓她剛才的氣勢弱了不少。
「原來安安的力氣真不小。」法瑟從容地觀察她的雙臂。
語氣很溫柔,眼角卻有著嗜血的意味。他微笑著摟住安安的腰,一攬手就直接讓她坐在了自己身上。安安大驚往後退,但對方單只手便緊緊扣住了她的腰。如此交叉坐著,大腿根部貼得越來越緊。
跟井洺在一起那麼多年,兩人抱在一起睡過,安安也知道井洺曾經因她而興奮,兩人也只是臉紅紅地笑著……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直接又古怪的羞恥感。
「讓我下去!」安安局促不安起來。
「男人不重要,沒必要這樣緊張。」法瑟微笑。「何況安安連狼都想騎,現在不過騎了一個男人,臉就紅成這樣?」
這才領會到他為自己包扎時那番話的意思,想了一會兒,安安連耳根都紅了起來:「我的意思是要收它為坐騎,混賬……你簡直太齷齪了!」
這男人的本質竟比他平時的偽裝還要糟糕,太爛了!
她掙扎著想要從法瑟身上翻下去,但全身力量還頂不過他一只手。
法瑟有些驚喜地看著她,口氣卻像是鼓勵塗鴉小孩以後成為畫家的大人:「我很意外,你真的蠻有力的,很多女巨人都沒你力氣大……你真的是人類嗎?」
待安安又做了一會兒無用功後,他又用一種婉轉的聲音低低說道:「既然如此有力,你應該真的很擅長騎術吧?」
安安腦中斷線了一陣子,揮拳打到法瑟臉上。法瑟腦袋輕輕一偏,那一拳直接在虎皮沙發上打出了個大窟窿。
無力反抗的感覺讓安安更加生氣:
「放開我!」
「對,我把關鍵的事都忘了。」法瑟醍醐灌頂狀,「安安還是處女,很純情。」
他鬆了手。
安安也難得沒有再攻擊他,只是腳下一個趔趄,轉身朝大門走去。
身上的傷很痛……可能還跟這裡的溫度和緊張的情緒有關,安安站起來後頭越來越沉,腳步不穩。
看著她的背影,法瑟臉上的壞笑慢慢退了下去——她的巡邏裝背部被大大拉開了一條口子,露出來的肌膚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裡面的衣裳。
「等等,你回來!」法瑟飛快站起來,「顧安安,你別走,你背上……」
好像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但就回頭剎那,眼前完全黑了。
瘦瘦的身子搖了搖,直接往地上摔下去。法瑟瞬間移動到她面前,伸手接住她。
「安安!安安!」他拍了拍安安的臉,眼睛忽紅忽紫,不穩的情緒撼動了城堡中的魔法,他把一個哨子丟給旁邊的人,「把我的龍召回來!」
安安陷入昏迷。
法瑟將她橫抱起來,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趕去。
他帶著安安騎上金龍的那一瞬,泰沃城也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由光輝萬丈變成漆黑寒冷,轉而融入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