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詩歌女神撒伽

安安的臥房外面。

玻璃一般的回廊,被吵醒的妮婭、蘿塔和一群侍女的影子清晰地呈現在地面上。

「將軍都對付不來的人,我們真的可以對付嗎?」

「要不要去通知法瑟殿下?」

「笨蛋!剛進去的人就是殿下啊。」

「我聽說今天殿下選將軍為他的未婚妻,但她當眾拒絕了……現在算是……霸王硬上弓?」

「怎麼會叫得這麼慘烈,難道,真如傳言所說……」

雜七雜八的言論被妮婭打斷:「殿下是我們和星耀神殿的主人,所以我們堅決不能進去。」

只有蘿塔一直抱著雙臂,沉默地看著某一處。

幾分鍾前,臥房裡。

黑色的披風半掛在沙發上,遮住了安安的將軍制服。床腳是法瑟揉成一團扔出來又攤開的軍服外套。

安安已經被法瑟抱到床上,睡裙被掀到大腿根部,跪著跨坐在他的腿上。法瑟的白襯衫已經很不整齊,黃寶石項鏈經過長長的鎖骨,柔順的金色卷發也被安安抓亂。

因為法瑟的威脅而不敢咬人,這個長吻一直從沙發持續到床上沒有停過。理智告訴自己不想回應他,但這個人的吻……真的很難拒絕。

沒有想到,法瑟性格冷淡,卻有著幾乎將人融化的熾熱身軀。

安安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被迫地與他交換著唇舌,電流從順著神經中樞一直流竄到小腹,心已經跳得快要破膛而出……這種感覺是以前和井洺一起時不曾有過的。

罌粟一般充滿誘惑力的吻漸漸吞沒了安安的神智。

那種感官上強烈的愉悅,幾乎讓她有了一種錯覺:就算法瑟真的在這裡占有了她,她也不會有太多反抗……

然而她錯了。

某一個興奮點,心都因為這個充滿激情的吻而絞痛起來。卻有一只手穿入安安的睡裙,握住了她的胸部。

「啊啊啊啊啊——」

安安使勁全力拍掉他的手,驚呼起來。

「你這出爾反爾的混賬!」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胸,生怕法瑟的爪子再次伸過去亂摸,她羞憤得幾乎哭出來,「不是說我不咬你就不碰我嗎!」

「這算什麼?前戲都不算。」法瑟想了想,「……原來是B。」

安安微微一愣,突然鎮定起來:「是C。」

「一摸就知道的事,何必狡辯。」

居然用這種腔調說話……原來剛才那種快要淪陷的感覺,僅僅是因為這家伙年紀一大把了,經驗豐富,於是……

這時,法瑟抱著她的後腦勺,在她的嘴唇上又吻了一下,手穿過她的睡裙,往上撫摸。

「啊啊啊啊——」安安壓住胸部,用力扭動被魔法固定的腿。

但這樣扭了一下,她的小腹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

安安突然安靜下來。

雖然沒有經驗,但基本性知識她是懂的。何況井洺也因她興奮過。

剛才那一個東西幾乎都碰到她的肚子了……再怎麼誇張,也沒可能……要麼是錯覺,要麼是她想歪。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往前靠了一些。肚子又一次碰到了那個東西。然後她抬起頭,靜靜看著面帶微笑的法瑟。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法瑟滿臉不可置信,「安安,你不知道這是什麼?」

「難道是那個?」

「哪個?」

「那個……!」

法瑟沒耐心了,把她抱起來,用那東西頂著她:「如果我們繼續下去,這個就會從你這裡進去。」

「啊!」安安捂住耳朵。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人和神族在這方面會有一些問題。何況我還有四分之一巨人血統。」

「巨人?」

「嗯,我奶奶是巨人。我是四分之一巨人,四分之一華納神族,二分之一阿西爾神族。」

「……」安安一臉僵硬,「物種不同,請不要試圖解釋。讓我下去。」

「神族和獸、人類和獸無法衍生後代,巨人和獸可以繁衍後代,人類和神族也可以,所以我們只是種族不同而已。」法瑟認真地,「不過沒有什麼克服不了的,剛開始幾次不要完全進去。一點點擴充應該不會太痛。」

「王子殿下,您到底想說什麼?」

「我耐力很好,不會失控。所以你不用擔心。」

「你確定是在跟我顧安安說話?」安安心中的小宇宙在慢慢膨脹,「之前說要你和我結婚,你不同意,今晚到現在你在抽什麼瘋?」

法瑟沉思了片刻。

或許是突然想通了。就算安安壽命短暫,他們也可以玩玩,就像萊斯威說的那樣。

「你不想當我未婚妻沒關系,我們可以從簡單的開始。」法瑟握住她的手,「安安,在你離開之前,當我女朋友吧。」

五分鍾後。

法瑟捂著腦袋,依然沒從剛才的拳擊中緩過勁。見安安正在試圖掙脫他的魔法,他一只手把安安壓倒在床上:

「你要敢再動手,今晚把你變成女人。」

這一晚,法瑟在安安的房間過夜。第二天,他又將奧汀分配給安安的將軍住宅取消,讓她搬到自己寢宮附近。

安安清譽全毀解釋無能,當日向法瑟提出要去當間諜的決定。法瑟一口拒絕。

「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嗎?」安安問。

「早就成熟了。你不答應我,想都別想。」

「……我覺得你跟你妹在這方面還真是像透了。」看見法瑟投來疑惑的眼神,安安的眼睛也瞇了起來,「自我中心,王子公主病超級嚴重,稍微有一點不順從你的意思你就不樂意。」

「不相關話題我沒興趣討論。」法瑟自顧自地穿外套,「我要去一趟瓦特海姆,過兩天回來。這期間你就好好考慮。」

看著法瑟挺拔的背影,安安已經出離憤怒。

這件事不能就這麼完了。反正來阿斯加德有一段時間,她知道神族之間的契約雖然具有強制性,但也具有公平性,只要她完成了他規定的事,就自然恢復自由身。

剛好法瑟不在,她去找了萊斯威。

萊斯威坐在幾米高的書堆中間,手裡抱著一本磚塊厚的煉金術專業書,鼻梁上架著眼鏡,全神貫注地看著書上花花綠綠的溶液。

安安站在書堆旁邊,小聲說:「法瑟有急事去了瓦特海姆,沒時間過來,他叫我轉告你今天該去華納海姆當間諜了。」

「是啊,其實準備了這麼久,早就可以行動了,不知道法瑟到底在猶豫什麼……對了,他對你用過魔法,以後變撒伽只要喝模擬溶液就可以。」萊斯威掏出一把鑰匙丟出來,「管子在728號櫃子裡,你自己去拿吧……取龍骨粉好像也不大對,硬度高,但弗麗嘉陛下說,龍骨粉密度卻和高純度鎂不相容,如果用西米拉公式套入……」

後面純屬一直自言自語。他用一支長長的羽毛筆在書上勾勒了一些段落,但很快又把一頭銀白碎發抓得亂七八糟。

安安躡手躡腳地走開,萊斯威卻突然說:「慢著。」

心驚地回過頭,萊斯威問道:「你要去多久?」

「三……天吧。」

「只去三天?那你帶一瓶50ml的溶液就夠了。」萊斯威說是這麼說,眼睛卻盯著書本,「撒伽有記憶斷層說話沒什麼邏輯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去了以後只要照原計劃行事絕對不會有漏洞。傳送溶液在728櫃子的正西方,窗口邊,找寫有『詩歌女神殿堂』標簽的紫色小瓶子,倒在地上就可以直接傳送到撒伽的住處。」

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搗騰了接近一個小時,安安才找到他所說的溶液。

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後,安安變作撒伽,進入了魔法陣。

海尼爾皇宮的上方。

與阿斯加德分散的十二座神殿不一樣,這個高出城牆外世界幾百米的宮殿群是連在一起的,神靈一般矗立在華納海姆的中央。站在宮殿上方的主神雕像有:黑暗之神霍德,太陽神弗雷,收獲女神西芙,戰神提爾,還有正中央的海神赫默。

光看雕像,赫默和井洺真是像極了。

只不過這裡他頭戴冠冕,手持權杖,法王的大氅雍容華貴,蓋住了他青年的修長身材。

安安在兩個建築中間的小胡同,位置很隱蔽,海尼爾宮殿群下方是一片沐浴在燦爛金光中的城市,所有的樓房與街道都鍍上了濃郁的金。空中飛行的翼龍與巨鯨就算本是其他顏色,也被染成了金色。

若說阿斯加德是高貴的神聖之都,華納海姆便是富裕的輝煌之都。王都的勝景盡收眼底,讓人很有駐留的沖動。但安安還是迅速撤離,繞道撒伽的寢宮後方,從法瑟他們事先就弄好的一個小洞處注入無味的昏迷精油。

五分鍾後,安安翻窗而入,把裡面的門全部鎖上,然後將床上的撒伽拖到床底……

看過真正的撒伽,再看看鏡中變身後的自己,安安發現萊斯威和法瑟真是強人,幾乎是100%的相似程度,恐怕連撒伽親生爸媽都區分不出來。

換了一套撒伽的衣服,安安花了大概半個小時熟悉環境。和之前研究的一樣,撒伽的房內衣服不多,擺設簡單,只有大量的書。她雖是美人,也年輕,但從來不收拾打扮,總之就是對生活沒什麼激情,整天活在書本的世界中。同時,撒加是相當有天賦的煉金術師,看的書卻也很少與專業有關,反倒大部分都是愛情小說和童話故事。

等一切都差不多準備好了,看時間也剛好快到正午,她拿了一本書拉開門,打算按照撒伽的習慣在後院中看書,等待侍女在臥房內送餐,待飯菜都快涼了再回去。

但剛一從寢宮裡走出來,下了階梯,卻遇到迎面走過來的赫默。他穿著深棕色的軟皮甲和長靴,敞開的領口上鑲嵌著牛奶白的皮草。

安安握緊書本,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去。而他的目光便一直隨著她移動,終於在他們要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皺緊眉頭,擋在她面前:

「你說,到底想做什麼?」

安安有些愣了——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但法瑟早就說過,面對赫默,身為撒伽只需要一直不說話,不看他,不回應就不會有問題。

安安看著別處沉默。

「撒伽,告訴我,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的?」赫默有些惱怒,「我已經受夠了你這種態度,你到底想怎樣?!」

這這這……

這好像有點超出預算啊。

明明撒伽和赫默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互相漠視,除了有的場合不得不一同出現,他們在底下幾乎不會見面。而且眾所周知,赫默脾氣很好,情商很高……這一點倒是和井洺很像,但這一出算什麼?他怎麼會這麼生氣?

「沒什麼好說的。」安安只能硬著頭皮冷淡道。

「撒伽,看著我。」赫默的聲音並不大,卻有著無可抗拒之感。

「什麼事?」安安緩緩將視線挪到他的臉上。

「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如果不是看著父王的面,你恨不得我立刻死掉。」赫默咬了咬牙關,額頭青筋竟都突了起來,「但你浪費了我的時間,我也不會放過你。」

「……所以呢?」

「父王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培養感情。但你我都知道,你不能原諒我,同樣的,我也不能原諒那個人。這輩子要我們喜歡上彼此簡直是天方夜譚。」赫默捏住安安的下巴,湊近一些,用那雙美麗的紫色眼睛凝視著她,「婚期我已經訂下來,有沒有感情無所謂了。」

扔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轉身走掉。

安安被他說得完全找不到方向,只是故作鎮定,抱著書走到後院,靜靜地看了一個多小時書。

但無論那些書中的文字多麼美麗,故事多麼波瀾起伏,都不記得一點點情節。

赫默與撒伽之間似乎發生過很多事。他們的世界與自己是無關的。這些神族啊主神啊精靈啊,關系復雜,彼此之間也有著外人無法干涉的牽絆。就連法瑟都與尤茵萊斯威等人有著什麼百年前的過去。

安安並不屬於這裡,她的牽絆一直都是井洺。

可是,井洺已經不屬於她了……

尤其是下午赫默叫她一起用餐後,這種孤獨感就愈發強烈。

空蕩蕩的餐廳中,侍女守衛廚師們像雕像一般筆直站立。

赫默往安安的盤裡放了一些菜,遲疑了片刻:「白天態度不好,我很抱歉。」

安安抑制住回應的欲望,用一種很沒胃口的表情吃飯。

「但是我的決定不會改變。就算沒有愛情,我們也該結婚了。」赫默完全沒有一點法王架子,從座位上起來,坐在安安身邊,「我們到底曾經是好朋友。在你沒有依靠的情況下,我有責任照顧你一輩子。」

安安握住叉子的指節漸漸蒼白。

她根本不用直視赫默,余光都知道他在對自己微笑。

這樣的情景真是太似曾相識了……

大學的時候,盡管她和井洺都會做飯,也有條件在餐館吃,但她特別喜歡去食堂湊熱鬧,還特喜歡和井洺一起去排隊買東西。但井洺捨不得,堅決要自己去打飯。

有一次冬天她隨口說了一句「我想吃茶葉蛋」,井洺就專門跑到另一個校區的食堂把茶葉蛋買了回來。

當時她看著他凍得紅紅的雙手,特別心疼,立刻把包裡的護手霜拿出來擠在他手上。井洺愣了愣,笑著把護手霜塗勻:「我從來沒用過這種東西。」

「真的,那你皮膚還這麼好!」

「男人不在意這些東西。」這話由許多男生說出口多少都有點炫耀的意味,井洺卻是不卑不亢,「我的責任就是照顧好老婆,尤其是在她沒有依靠的情況下。」

安安看了一眼赫默,他們如此相似。

想起最後一次與井洺見面時他的疏離感……井洺,是你把對我的感情都轉移到赫默對撒伽身上了麼?

被自己這種傻瓜的猜想弄得哭笑不得,但安安還是無法克制地去回想與井洺相處的點點滴滴。

隨便吃了幾口,擦擦嘴就借口離開了餐廳。

已經無法再面對那種溫柔的眼神了……

他不是井洺,不是自己愛的人……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回到撒伽的寢宮,安安剛一坐在床上,突然周圍的景象就發生了巨變。

她又被傳送回了阿斯加德。四周是乾淨寬敞的街道,還有大片的羽萱樹林。

「顧安安,你是真的活膩了。」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轉過身,法瑟抱著胳膊站在她身後,神情儼然:「你居然就這樣自作主張過去了。接下來幾天都不准出門。」

安安耷拉著肩,點點頭:「對不起,我知道了……」

察覺到她有些不對,法瑟皺眉道:「你這是什麼反應?被赫默拆穿了?」

安安搖搖頭:「我晚一些回去。懲罰什麼的……我都不會反抗。」

法瑟還有些不明狀況,她已再次轉身,沿著羽萱樹林走下去。

幾個小時後,已至凌晨。

阿斯加德的街道慢慢安靜下來,安安卻還在用蝸牛都無法媲美的速度散步。羽萱花已經開始凋零,花瓣孤寂地打著轉兒,垂頭喪氣地落在草坪中。

如果不是重新見過赫默,她不會有這樣大的決心。

一定要奪回井洺……這會是最後一次努力,所以她會用盡全力,不怕受傷。

安安緊緊抿著嘴唇微笑,為自己打氣。

大片草坪上閃爍著羽萱花瓣的銀光,像是神界晚間的星點,又像是夜空墜落的淚珠……

空中有一頭飛行的金翼龍。它的四翼遮天蔽日,以剛猛帥氣的姿勢扇動著,前進速度卻非常慢。它一直跟著安安的腳步,好像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超速飛很遠……

安安幾乎在外面走了一個通宵。

法瑟騎著龍,也在她身後的空中緩緩跟了她一個通宵。好像世間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但他們卻像是兩條平行線一般,一直沉默著,延伸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這一次擅自行動變成了萊斯威和顧安安的噩夢。

前者被法瑟從頭到腳狠批了一頓,取消當年自由假期,三個月內薪水減半。後者不僅遭遇了前者的懲罰,還被徹底禁足,變成了法瑟的保鏢女傭助理保姆廚師……N合一。

接下來一周,安安滿腦子都是以下內容:

「我要喝茶,去倒。」

「紅茶,不要綠茶。你是色盲?」

「太燙。重倒。」

「太涼。不知道先試試?重倒。」

「報紙給我。」

「把今天的文書給我……我說今天的。你眼睛長頭頂了?」

「把這一份整理好,按字母排序。」

「去做飯。」

「我不喜歡吃花椒,都挑出來——下次不准放花椒。再放禁足時間增加三個月。」

「錢包給我拿好了。如果被人搶,禁足時間增加六個月。」

「付錢。」

「去把洛洛給我召過來。」

「去理被子。你放這麼多枕頭做什麼?當我是長頸鹿?」

「受不了?行,當我女朋友我就不讓你做下去——不幹麼,那去倒茶。」

……

安安簡直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麼難伺候的男人。如果是漫畫中病王子那種驕矜柔弱的類型她都可以接受,但他只是蠻不講理又霸道。

唯一一個讓安安感到欣慰的瞬間是和他一起到約頓海姆辦事。在這個時刻,她扮演的角色便是保鏢。進入首都黑納林前會穿過原始鐵森林,看著漫山遍野野生動物,舞動的金蝴蝶,還有和巨人身高成正比的蒼天大樹,法瑟竟丟下了一句話:「保護好我。」

雖然法瑟比她高了接近二十公分,雖然她站在法瑟身邊就像個小雞,但那個剎那,安安第一次有了被重視的感覺。她盡量無視法瑟的身材,幻想著他只有一米七五,昂頭挺胸在他面前行走。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只雄獅發現了外人的入侵,朝他們猛撲過來。安安做好備戰姿勢,打算在法瑟面前大展身手……然而,一道紫雷從天而降,劈暈了雄獅。

「保護好我。」法瑟繼續跟在她後面走。

安安默默無語了半晌,終於選擇轉移話題:「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金蝴蝶?好像比英靈神殿的還多……」

「金蝴蝶和翼龍的原產地都是約頓海姆。」法瑟走了幾步,「……我母後很喜歡金蝴蝶。」

「神後陛下?哇,完全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麼。她、父王還有金蝴蝶的傳說都不知道有幾個版本。現在阿斯加德會有這麼多金蝴蝶,也都是父王為她弄過去的。」

「他們真恩愛。奧汀陛下也是個浪漫的人。」

「是啊,上個紀元她離開我父親的時候也是變成了金蝴蝶。」法瑟笑了笑,平鋪直敘道,「那時候她和我父親都訂婚了,卻壓根不知道肚子裡有我,帶著她長達千年的愛回了父王身邊。」

「原來這樣……」這故事聽上去有些尷尬,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到那口泉了麼?十二主神戰役結束後,我父親成為了眾神之王,在這裡等了她十天十夜。」

安安看向法瑟所指的方向。

茂密的樹林盡頭,有一口泛著晶亮波光的泉池,一棵枝葉繽紛的蒼天古樹立於中間。

「那棵樹和神界的世界之樹真像。」

「這就是世界之樹。」法瑟看著那棵樹有些出神,「它貫穿了九大世界,是宇宙的中心和靈魂。一旦它被腐蝕,世界就會毀滅。」

「貫穿九大世界?我一直以為它是阿斯加德的神樹……對了,你剛說洛基殿下在這裡等弗麗嘉陛下,後來呢?她來了嗎?」

「沒有。那時父王去世了,怎麼可能再有心情見我父親?」

安安驚訝:「奧汀陛下去世?」

「對,去世是因為父王耗盡所有神力拯救九大世界。當時父親想見母後最後一面,然後用自己的神位換回父王的重生。簡單說來,就是父王心系他的子民與國度,父親心系母後。」法瑟笑得有些自嘲,「這也是母親一直對我百依百順的原因吧。她一直很後悔,也內疚。覺得欠父親越多,就對我越好。」

「所以……洛基殿下消失了?」

「是啊,女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會跟最愛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相反會去順從那些她得不到的、強大的男人。」

「你不能這麼說。別人不都這麼說麼,『奧汀是威嚴的王者,洛基是強大的霸者』,你父親和父王的實力應該是不相上下的。」

「實力是另外一回事。在母後面前,父親就是完全的弱者。他有摧毀世界的力量,但母後眼淚都還沒落出眼眶,他就可以立刻了結了自己。」

雖然法瑟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看上去也不傷心,但他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這麼多話。心中柔軟的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安安挽住他的手臂,輕輕拍了拍:

「瑟瑟,不要難過。」

法瑟愣住。

「以後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可以告訴我。」安安抬頭看著他,眼睛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琥珀色,「我可以安慰你,也可以保護你。」

「這都是我父母的事,我有什麼好不開心的。」法瑟語氣有些僵硬。

「你母後和父王很幸福。你父親會回來,有你這樣愛他的兒子,他一定比誰都開心。所以,他們是幸福的。我擔心的是你,你千萬不要不開心。」安安笑著,眼睛也彎了起來,「如果你覺得沒有人愛你,那我來愛你吧。」

法瑟靜靜看著她,眼中的情緒有些復雜。

許久,他才微微挑起眉,笑得別有深意:「答應當我女朋友了?」

安安一頭黑線:「我說的是朋友之愛,純潔的友誼。」

「純潔的友誼值幾個錢?自己留著用吧。」法瑟甩掉她的手,徑直往前走去。

安安被禁足的一周內幾乎一直和法瑟綁在一起,不論是巡邏還是訓練都沒有進行。果然第二個星期,梅勒就找上門來,說她才當上將軍就缺勤,是想被涮下來還是怎麼的。安安一直很悲苦,這下遇到一個可以吐苦水的對象,立刻把法瑟非人的折磨詳詳細細敘述給梅勒聽。梅勒當然沒耐心聽完,只告訴她如果想請假,要去將軍老大貝倫希德那裡報道。

一聽到貝倫希德的名字,安安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原本想讓法瑟當擋箭牌,法瑟卻想當豁達地說「去吧,你是將軍,也該和我妹好好溝通一下」。

英靈騎士團辦公廳。

房內一塵不染,金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鋪滿地面,幾乎和騎士團團長的金髮融為一體。貝倫希德戴著軍帽和白手套,袖子挽在手肘處,兩條長腿搭在辦公桌上,黑色的長靴擦得珵亮。

安安進去的時候,她正在和一個軍官進行影像通話。軍官一直唯唯諾諾,對她敬禮聽命,但她囂張得要死,完全不給對方一點面子,指手畫腳吩咐完畢,還沒等對方回話就切斷通話。

「偉大的顧將軍,你居然還記得來。」

貝倫希德難得沒好氣,安安只能低聲下氣:「我被法瑟禁足了。」

「那就招呼都不打一個?」

「對不起,一直沒機會……」

「既然我哥有事找你,我當然不會強迫你來我這。」貝倫希德把兩條腿從桌子上放下,起身走到安安身邊,「但是,你什麼時候恢復工作?」

她只要一靠近自己,安安就有些局促不安:「這個,我暫時還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根本不想來?」貝倫希德勾下頭靠近她,用一種幾近尖銳的犀利眼神微笑著,「怕我非禮你?」

「殿下,這件事我們確實該好好談一談了。」安安抬頭,態度強勢起來,「我一直很敬佩你,甚至崇拜你,我尊重你的性取向,但不代表自己就會跟你一樣。」

貝倫希德沒回答。黑色外套披掛在肩上,大紅襯衫得她五官英氣逼人。她抱著雙臂,嘴角含笑。

安安繼續道:「你在我不願意的情況下對我做出那種事情,不覺得很過分?我不要你道歉,但請你最起碼也表現出一點點你有做錯事的樣子好嗎?公主殿下。」

「安安。我不知道你所謂的『不願意』是指什麼。」貝倫希德單手撐在安安身後的牆壁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天你濕成那樣,真是不願意?」

安安張開口,漲紅了臉,卻說不出話。

「我根本沒碰你下面,不是麼。」貝倫希德另一只手也撐在安安身側,將她完全困在自己的雙臂間,「告訴我原因。」

「……」

「安安,告訴我,為什麼會濕?」

安安受不了了,推開貝倫希德一只手,沖了出去:「殿下,不管你是否承認,那天你確實做了不對的事。」

貝倫希德動作沒變,只是目光移到了安安的身上。

「我遇到的女孩裡,就屬你最無趣。」她笑了笑,卻很冷淡,「你走吧。」

安安回到星耀神殿,看見蘿塔再次送走了又一個不同的男人。

自從上次和蘿塔吵架,她們就一直冷戰,誰也不理誰。從那以後,蘿塔似乎在男人方面更放得開了,幾乎每天都會帶不同的男人回家,更換頻率就跟流水線出產品似的。

和安安的視線相交,蘿塔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若無其事地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安安終於禁不住說道:「蘿塔。」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蘿塔站住腳,半側過臉,「但你沒資格教訓我,也沒資格評價我的生活。」

「我沒想教訓你。生活方式是自己選的,只要自己開心,與別人有什麼關系?」安安頓了頓,「但我們到底曾經朋友一場,希望你保護好自己,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不要被人傷害……」

蘿塔打斷她:「顧安安,你諷刺人的技術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諷刺?你從哪裡聽出我在諷刺你了!」

蘿塔一口氣不上不下,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道:「不論是在人界還是在神界,我都只是個胸大無腦的金髮女人,連他們的劣等版本都不算。這些你都知道的不是麼。」

安安吃驚得話都說不好:「胸大無腦的金髮女人……不是男人最喜歡的類型嗎?」

「是男人最喜歡睡的女人。我不會功夫,沒本事,也沒有你們東方女人的與眾不同……除了不斷換男人,我又能做什麼呢?」

爺爺說,要把功夫發揚光大……

難道真的光宗耀祖了嗎?

安安非常囧:「跟你在一起我一直是陪襯,我都沒抱怨,你反倒怪起我來了……」

「你開什麼玩笑,王子會喜歡陪襯品?」

「你的價值不是王子給你的,也不是任何人可以給你的。」安安把她推到全身鏡面前,「看看你自己,你的美貌不輸給這裡任何一個女人,這已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奢求不來的價值。如果你把自己放在那麼低的位置,那你的閃光點就沒人會看見。」

蘿塔看著鏡中高挑的性感金髮女子,眼眶突然紅了。

安安站在比她矮了一截的地方,朝鏡中的她微微一笑:「蘿塔,你真的真的很漂亮。所以,你比別人更有資格活得漂亮。」

「安安……」蘿塔轉過身,一把抱住安安,嗚咽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唉,沒事,我脾氣好。別傷心了,不哭不哭。」

「其實每次我受委屈的時候,第一個想要傾訴的對象就是你,但我又怕告訴你,會把自己顯得更不堪……」

「如果連缺點都不能忍受就不叫朋友了。」安安拍拍她的肩,「你要相信我,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罩著你。」

感人的半個小時過後。

蘿塔:「妝花了……待會兒我還要出門。」

安安黑線:「……去補。」

初秋在不知不覺中到來。

陽光穿過神界上空雲霧,停留的時間開始變短。城中的羽萱花無聲而大范圍地凋零,葉片轉而枯黃。新鮮的果實為阿斯加德添加了新衣,烏達泉中的銀色水仙永恆地芬芳。

迄今為止,阿斯加德三千年黑暗寒冷時期的後遺症仍未完全復原。一到秋冬,神族的帝都就會冷到骨子裡去,所以很多年輕的神族都不願意在秋季的晚上出門。

天很快黑了。

一場秋雨過後,氣溫仍在零下,久久不升。雨後夜空的星點變得更加密集,像一雙雙暗示著命運的眼睛,從遠處眺望街上稀少的行人,那些醉酒的軍人們。

安安難得從法瑟那裡要來一個假期,自然不會讓自己就這麼悠閒度過。把尤茵、蘿塔還有妮婭叫著逛了一整天的街,拎著大包小包沒什麼實際作用的東西,她們滿足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安安穿著厚厚的毛大衣,挽著蘿塔的胳膊,呼吸都會有白霧四散的現象讓她懷疑自己在過冬。和她們一起的尤茵還有妮婭則穿著普通的秋裝,一路感慨人類太嬌弱。

這是安安在神界度過的第一個秋天,是同樣充滿魅力又令人傷感的季節。盛夏出生的她並不喜歡秋季的泥濘和潮濕,還有幾乎淹沒視域的霧。在這樣的季節,連那些在工作結束後狂歡飲酒的騎士們都顯得有些寂寥。

星光灑滿銀色的街道。

酒館幾乎變成了神界夜晚最熱鬧的地方。

一群高高大大的男人身穿軍裝,手握巨大的啤酒杯,勾肩搭背地從一家酒館出來。站在正中央的軍人略比他們纖細一些,卻掛著騎士團團長才有的肩章,金髮上沾了一些酒水,眼神是他們之中最渙散的一個。

「……貝倫希德將軍!」其中一個年輕英俊的金髮小伙子對她說道,「你是我的偶像,真的,雖然亂七八糟的流言一直沒停過,但我知道,阿斯加德能有今天的太平,絕不是奧汀陛下一個人的功勞……將軍,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將軍,不是公主。因為,你是英雄!」

貝倫希德乾乾笑了兩下,用力推了推他的腦袋:「說什麼呢!」

「誰說男人沒有嫉妒心了?」另一個褐發的年輕人也說道,「將軍,他們都在嫉妒你。因為你是女人,卻比他們都強大……」

金髮小伙子又接道:「是啊是啊,我們都很崇拜你。你有著男人都沒有的堅強和理性……告訴我們,怎麼才能像你一樣!」

「想像我一樣?」貝倫希德醉醺醺地笑了,「……那先試試我曾經受到過的傷害吧。」

她仰頭喝了一口酒,金色的睫毛將雙眼蓋住。

「將軍……」一群小伙子都哭喪著臉。

貝倫希德視若無睹地用袖子擦擦嘴,對著靠近的安安四人幫打了個響指,又吹了個口哨:「喲,美女們,今天開心嗎!」

安安她們早就被這幫穿著制服的帥哥群體奪走視線。貝倫希德這樣一叫,帥哥們也跟著起哄,迅速靠過來把她們團團圍住。四個女人都開始小鹿亂撞起來。

尤茵表現最鎮定:「還不錯,你們呢?」

安安表現最正常:「啊,好,很開心……」

蘿塔表現最理智,看了看貝倫希德,確定這個不好搞,然後迅速切換目標,和那個金髮小伙子開始攀談。

妮婭:「啊啊啊啊啊——好多帥男人啊啊啊啊!!但是,貝倫希德殿下是最帥的啊啊啊啊,貝倫希德殿下我愛你啊啊啊——」

另外三人:「……」

「還是這麼可愛。」貝倫希德展現出她慣性的殺手鑭微笑,聲音卻因為醉酒變得慵懶,「要不要進去跟我們喝一杯?」

尤茵淡淡說好啊,蘿塔妮婭點頭猶如啄木鳥。

安安有些不自然:「我就不去了,明天還有事要早起。」

「是麼。要去伺候我哥?」見安安沒否認,貝倫希德沉默了片刻,脫離旁邊的帥哥群,扶著安安的肩,「我送你回去吧。」

安安縮了縮肩:「我自己回去就好。」

貝倫希德的手搭了個空,半晌才有些尷尬地收回:「你自己回去?」

「嗯。」

「那你走吧。」

安安點點頭,動作迅速地從人群中撤離,但很快被抓住了手。回頭一看,果然是貝倫希德。

「安安,如果要送你回去的人不是我,」貝倫希德指了指金髮的小伙子,「而是他,你會答應嗎?」

安安迷惑道:「……什麼意思?」

「如果是他呢?」她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帥小伙,「你會同意麼?」

「殿下,你喝太多了……」

貝倫希德雙手交叉在胸前:「讓我來替你回答——你會同意。因為他們是男人,而我不是。所以我做什麼你都覺得錯。」

熱鬧的氣氛瞬間冷場。

金髮小伙子臉有些發紅,仿佛替她窘迫起來:「貝倫希德將軍……」

「殿下,我覺得你大概誤會了。我不要你送,是因為不想破壞你們的氣氛。而且這裡離星耀神殿也不遠……」

「你覺得我錯了,要我道歉。但我為什麼要道歉?」貝倫希德像是真的喝醉了,無論別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她單手捏住安安的下巴,迫使對方看著自己,「不過是對喜歡的人做`愛做的事,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