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對她而言,無窮的壽命也不再那麼美好,曾經在痛恨中度過了百年,卻沒有短短微笑的一日更令她珍惜。
兩年後的人界。
安安參加了母校的畢業典禮,並回饋了父母優秀的畢業成績,因為在校表現出色,她申請到安希德公司的實習工作也很快批下來了,
暑假即將結束,城市中的植物已經染上了初秋的色彩。安安站在全身鏡面前,看著鏡中穿著職業套裝面容卻依然有些青澀的自己,又看了看手中印有貝倫希德照片的報紙......
當初和法瑟的道別太過匆忙,她甚至沒有想過如果時光倒流,她就有機會看到貝倫希德。
這兩年過得實在太慢了。不過相較自己在神界那不明不白的一百年,這樣有盼頭的日子果然要簡單的多。
原本打算一回來就去找貝倫希德,但是從前從來不知道要見一個大企業的董事長比見明星還難。連續幾次去安希德總部想用各種方法找到貝倫希德,最終都只是以「沒有預約」為由被堵在門口。很顯然,前台的小姐對她有種莫名的敵意,必然認定了她和那些喜歡貝倫希德的小女孩一樣圖謀不軌。外加長時間的消失,和父母重逢後,他們對她的操心程度已經到了監視的程度,她就更沒機會了。
如果換在以前,安安一定會受不了發飆,但經歷過這一切,習慣了被別人當成另一個人看待,習慣了不被人重視,重新回到父母的懷裡變成當初任性的女兒,她覺得很幸福。
因為知道這一輩子貝倫希德會活得很久,安安也就不再浪費時間。在大學裡,她一直都在埋頭學飛,投了許多簡歷都是安希德的不同分公司以及S市的總部。最後她雖然沒能如願進入總部,但起碼可以先進C市的分公司工作再申請調到總部。
只要去了總部,她就有機會遇到貝倫希德。
這兩年裡,安安沒有在功夫上廢太多時間。
在神族的世界裡掙扎了上百年,親眼看見了歐夏部落的淪陷,她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事實:武力並不能拯救一切,一個民族燦爛的文明更需要通過智慧來拓展。
她在法瑟的南征中看見了很多歷史上的原型。那些侵略者與被侵略者之間的斗爭總是不斷重復著,一個國家的經濟軍事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一定會想辦法發動戰爭來緩解內部矛盾。國強必霸幾乎是不可動搖的定律。
站在強者的角度,她更能看清弱者缺乏的是什麼,需要的是什麼。
回到二十一世紀初的中國,她不再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女神,又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但是在休假的時候,她總會去貧窮的農村走走,到大量勞動工人的工廠中看看......她發現了,人類的世界,尤其是她的國家並不像神界那樣光鮮亮麗,貧瘠與困苦並不難被發現。她也能理解為什麼那些富豪與資本家,包括老年的貝倫希德會捐錢給社會。
現在對她而言,無窮的壽命也不再那麼美好,曾經在痛恨中度過了百年,卻沒有短短微笑的一日更令她珍惜。
這個世界並不完美,單獨個體也很渺小。但是,她希望自己能變成最努力群體中的一員,為自己的夢想,還有屬於自己的時代和家鄉努力,
德國作家貝波兒.摩爾說過,如果人在希求什麼的時候不對此感到擔心,這個願望就會立刻實現。
安安原本以為自己會等三四年才會去總部,也作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但沒想到剛從實習生轉正不到一個月,就被經理當跟班帶到了S市去參加總部的商品展示會。
展示會的前一是,安安特地在網上調查了貝倫希德的行蹤。搜出的最新新聞竟是她在美國一家高級俱樂部被人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貝倫希德戴著銀色反光的蛤蟆鏡,因為墨鏡太大,她的臉又太小,這一遮只看得到她瘦削的下巴和有些邪氣的笑容。她穿著非常潮的襯衫,胸前掛著閃閃發亮的十字架,一手摟了一個身材火辣的亞洲女孩,很是意氣風發地往人潮翻湧的地方走去。
殿下,真是一點也沒變。
想著好不容易來一次卻要錯過和她的見面,安安無奈地關掉了網頁,躺在賓館的床上悶悶地睡著了。
翌日。
安希德部總商品展示會。
這時的安希德還沒有開發出傳說中的物理分子傳送機,但貝倫希德似乎對電子設備很感興趣,幾乎整個大廳裡都陳列著最新的手機、直板上網機和N合一筆記本電腦等等。因為很多商品都還沒有正式發布,所以這一日公司邀請的人都是合作伙伴的高層、商界名人,還有一部分代言明星。
在這些明星裡,最耀眼的莫過於流行天王柏川和知名動作演員筱安安了,因為柏川是作為商業合作對象出場,不接受拍照和采訪,所以閃光燈全部都聚焦在了□安安身上。
□安安穿著拖地晚禮裙,站在人群中央擺著各種pose,笑容自信而甜美,出現和自己如此相似又比自己漂亮太多的美女,安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
但是,商品展示會,□安安——
剛聯系起這兩個關鍵詞,一陣響亮的鼓掌聲就從門口傳來。緊接著,大紅地毯上出現了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站在最中間的是一個高挑的熟悉身影。
貝倫希德穿著一身女士修身西裝,一只手捅在褲兜裡,配上一頭璀璨的金髮,讓她顯得隨性又帥氣。
貝倫希德從陽光中漸漸走人寬廣的大廳。
這並不是第一次看見變成人類的貝倫希德。安安捂著嘴,幾乎立刻流出淚來。
殿下……
等了一百零五年,錯過了那麼多年,我終於看見你了。
貝倫希德一邊和來賓打招呼,一邊微笑著和柏川握手。柏川向她引薦了□安安,說這就是即將為最新直板上網機代言的藝人。
「□安安……」貝倫希德金色的瞳仁抬了起來,看向眼前的女演員。
「你好,顧董。」□安安朝她燦爛一笑,隨即伸出了手。
貝倫希德和她握了握手,語速都慢了幾拍:「叫我貝倫希德就好。」
顧安安站在人群中,依然充當經理的跟班角色,但心跳已經有些失速。
「貝倫希德的女友裡,和她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就是國際知名動作演員□安安,兩人差不多好了八年才分開……」
「她們在安溪德的商品展覽會上認識,據說貝倫希德對□安安一見鍾情,就算知道對方不是同性戀但還是展開了猛烈追求……」
——當初去2112年的人界,導游是這麼介紹的。
還在胡思亂想,貝倫希德已經動作迅速地拿到了□安安的電話號碼,並對對方露出了有些曖昧的笑。看見□安安有些發紅的雙頰,安安不禁有些懷疑當初導游所說的「對方不是同性戀」的可信程度。
如果貝倫希德真喜歡□安安而不是因為和自己像,那就算出現也沒什麼吧。
可是如果去和貝倫希德說話,萬一讓貝倫希德分神,那麼她們接下來八年的戀情就會完全消失。這八年裡,貝倫希德又會怎樣?
改變歷史,原來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
安安本來還在考慮,前面的經理卻突然說道:「董事長,等你的合作項目談好了,我這裡有一份C部的文件要給你。」
安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誰知,貝倫希德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只是一直對□美女拋媚眼:「好,」
貝倫希德並沒有看見自己。
稍微鬆了一口氣……
經理料想董事長又犯老毛病了,吐了一口氣對安安說:「安安,我還有急事需要處理,待會兒文件你給董事長送過去,報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安安還沒來得及回話,貝倫希德就疑惑地轉過頭來:「安安?」
然後,在諸多人的包圍下,她和安安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了。
「是我。」安安心跳失速地朝貝倫希德笑笑,「貝倫希德殿下。」
一聽見這個稱呼,旁邊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起來,但貝倫希德卻盯著安安,完全成了雕像。過了很久很久,知道人們都感到奇怪後,她才緩緩說道:「這份文件很重要,你現在就跟我上樓,到我辦公室來。」
「好。」
貝倫希德轉身朝電梯走去。安安急匆匆地跟過去,卻被身後的經理叫住:「安安,你連文件都沒拿。」
「哦,對。」安安恍然轉過身,「董事長你先上去吧,我拿了文件就來找你。」
十多分鍾後。
安安敲了敲貝倫希德辦公室的門。
「進來。」貝倫希德的聲音傳了出來。
安安深吸一口氣,在門口調整後情緒,推開門走進去。
巨大的玻璃窗被擦得一塵不染,外面是滿目叢林般地高樓大廈和小如螻蟻的車輛。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灑滿辦公室,貝倫希德背對著安安站在窗前,一頭金髮幾乎融入光芒中。
「文件放桌子上吧。」
安安老老實實過去把文件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然後小心地看了一眼貝倫希德:「殿下……還記得我嗎?」
「我沒想過你會回來。」
一聽到這個答案,安安走到貝倫希德身旁,抬頭笑盈盈地看著他:「事實是我回來了,而且以後也會一直待在這裡。」
「是麼?」貝倫希德瞇著眼,金色的睫毛在陽光中微顫。
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言情的事實。一想起殿下將劍插入巖層,轉瞬化作修羅,焚燒了千萬大軍,也粉碎了自己,她的眉心不由得皺了起來,心裡也隱隱作痛。
「貝倫希德殿下,你以後不要再……」
話說到一半,貝倫希德已低下頭來吻住她。安安倒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些,卻被對方逼著坐在了隔音玻璃窗前的大理石台上。這下更無退路了,貝倫希德彎下腰,一只手撐在台上,一只手撐在她身後的玻璃上,快速地在她唇上小啄。
「殿下……」
對於貝倫希德的吻,她一點也不討厭,反倒有一種醉了的感覺。她微微仰著頭,毫無排斥地接受著對方。
因為知道她很反感同性的親密接觸,貝倫希德已經很控制自己了,只是停留在嘴唇表面的親吻上。
可是安安卻沒有就此罷休。
她摟住貝倫希德的頸項,把舌尖探入了貝倫希德的口中。明顯感受到對方身體微微一震,然後又得到了更熱情的回應……
……
過了很久。
貝倫希德和安安並肩坐在大理石台上,只不過安安的腿吊在空中,貝倫希德的腿卻長長地伸在地上。在她的額頭和臉頰上落下密集的吻後,貝倫希德喃喃道:「安安……你終於肯接受我了。」
「這個不算接受啊。」安安捂著紅紅的臉看向貝倫希德。
貝倫希德愕然:「這都不算?」
「我只是太想殿下了。」
「既然想我,為什麼還不接受?」
「因為我不想委屈你。」安安靠在貝倫希德的肩窩裡,雙手抱住她的腰,「以為你死掉以後我難受得要命,我也真的很喜歡殿下,但是……像殿下這樣的人值得別人全心全意對待。」
貝倫希德歎了一聲:「你還是喜歡我哥哥,對麼?」
安安沒有回答。
貝倫希德又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這解釋起來就復雜了……」
兩人交流了一會兒,安安才知道貝倫希德出現在人界的原因:貝倫希德小時候,弗麗嘉曾經給她作過一個祈福——一旦她的神族肉身死去就能在人界重生為人類,也就是她有兩次生命。
她一來到人界,原本打算去照顧安安的父母,但想著這樣做,有的機構肯定會去調查他們的身份,會讓他們陷入危險之中,所以選擇讓人暗暗幫助他們。
本來想把未來發生的事都告訴貝倫希德,但法瑟封鎖了通往神界的所有通道,她們完全沒法回去,安安還是忍住沒說——如果讓她知道法瑟在未來會死於那種類似過勞死的疾病,貝倫希德肯定會難過死的。所以,安安說了神界分裂又統一、南征、洛基回來、法瑟為贖罪把她送回來之類的事,但沒有說發生將不久於人世的真相。
這一次,貝倫希德並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郁悶,因為音樂知道了她把自己排在心中第二位,還有一些高興。貝倫希德認為,既然安安選擇了回到人界,又時常和自己在一起,那就表示還有很大希望。
直到有一個兩年過去。
時間匆匆流逝,轉眼安安就要過二十四歲生日了。前兩年都是貝倫希德為她慶祝生日,但自從去年年底她交了男朋友,貝倫希德就氣得再也不想理她了。
「我只肯輸給我哥,其它男人追你我都不服氣。而且你看你挑的都是什麼人,個子還沒我高,長的也難看,只是個小職員,根本配不上你!這種男人你要是堅持和他在一起,我就一輩子不和你說話了!」雖然貝倫希德生氣的樣子真的很可愛,但是她真是說到做到,再也沒有理安安。
「我沒在跟你討價還價。」安安模仿著那個人冷漠的態度,故意和貝倫希德打趣著。
安安還是堅持和阿剛在一起了一年,並不是害怕和貝倫希德搞同性戀會被人指指點點,只是她希望殿下被專一地深愛著,只要她趕緊找一個男友,殿下一定就會死心和別人在一起,這樣她們也可以成為一輩子的……安安不知道如何稱呼這種關系,她只知道自己會永遠陪著貝倫希德殿下。
而那個人……
其實,她很想知道是否已經順利繼位,並且開始計劃南征和統一神界的計劃了。
如他所說,同一時空裡的人只能有一個靈魂,所以華納部落的撒伽不會因附上安安的靈魂而醒來,也就是說,就算法瑟按計劃進行下去,歷史不會按當初那樣重演,或許他依然會用健康的代價完成所有的征戰計劃,或者是在百年後和斯薇結婚,並讓他的子嗣完成南征的計劃,最後在重病中孤獨地死去……
這個問題安安想過很多次,那種壓抑的感覺只會讓她難過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很想知道法瑟現在在哪裡,身體狀況怎樣,是否開心,是否有人關心……
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見不到他。
直到他們壽命終結,都只能在不同的空間裡平行地生活下去。
安安決定要讓自己幸福起來。雖然阿剛的外在和背景都不是大眾心中的優秀男人,更別說是什麼鑽石王老五,但她在他身上找到了很多令她欣賞的地方,例如孝敬父母,喜歡小孩,做事認真……最重要的是,他對她很好。溫柔體貼是法瑟給予的奢侈,阿剛卻可以毫無保留地將這種奢侈獻給她。
年初的時候安安原本打算帶阿剛回家見父母,他因為家裡有人去世要回老家就錯過了。但過年以後,他向安安提出了住在一起的要求,想和她長久發展。這對兩人的關系來說是不小的跨越,安安說給她一點時間考慮,但這一考慮就是半年。阿剛從來沒有催過她,似乎也很尊重她的意見。
總之,生活進展到現在這一步,在本命年生日的前一天,安安覺得自己是時候和過去說再見了。
明天就答應阿剛吧,算是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她對著鏡中愈發成熟的自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瑟瑟,我很聽你的話,和一個對我很好的人在一起了。
這幾年我一直很幸福,以後也會幸福下去。
……
貝倫希德曾經說過要給安安升職買車,安安堅決抵制這種腐敗的行為,意志堅定地從低層幹起。所以直到現在,她還在存錢準備給自己買車,這樣一來也算對得起她拿了兩年的駕照了。
調養好精神準備奮力作戰一天,十二點的時候跟阿剛出來吃頓飯就當是過生日了。
但剛一到公司就看見辦公室裡站滿了人,一個打扮花哨的年輕女人坐在安安的椅子上,抱著雙臂蹺著二郎腿,端著熱騰騰的咖啡,在安安進入大門以後立刻掃了一眼身邊畏畏縮縮的阿剛,向安安投來不友善的眼神:
「你就是顧安安?」
「是的。」安安也看了一眼阿剛,他一直垂著腦袋,隱隱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你不知道我和阿剛有婚約,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六年了,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當小三覺得很光榮是不是?」
一連串的問題辟裡啪啦扔過來,安安被問得一頭霧水頭昏腦漲,她轉過頭詢問阿剛:「這位小姐是?」
阿剛顫顫巍巍地看了一眼安安,再次一語不發地垂著腦袋。
周圍的同事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才進公司的實習生小柔更是不想看下去一般捂住了雙眼。
如果到現在還不了解狀況那就太愚蠢了,安安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抬頭平靜地看向那個女人:「阿剛比我還晚進公司,他進來的時候人人都知道他是單身,他追我的事也是整個部門都知道的。所以你們就算有婚約,也是他騙了你,和我沒有半點關系。」
「你真是厚顏無恥!」女人禁不住提高嗓音,手指發抖地指著安安的鼻子,「當小三還理所應當了不成,你周圍的男人都死光了?缺愛到搶別人的男人?」
安安微微蹙眉,把她的手指輕輕撥開:「小姐,請勿在公司裡喧嘩,我該說的都說了,請帶著你的男人出去解決私事吧。」
大概安安的反應太出乎意料,阿剛猛地抬頭:「安安,我……」
「這女的真是無法無天了!」
女人拿著熱騰騰的咖啡,作勢就要朝安安的臉上潑去。安安往後一仰,輕輕鬆鬆躲過了她的「攻擊」,那些咖啡剛好全部潑在了阿剛的胸口。阿剛的襯衫完全和西裝粘在了一起,但女人還是不放過安安,揚手朝安安的臉揮去:「看你這小三以後怎麼在公司做人!」
安安凌空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的雙手都壓在桌面上,用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
「叫你不要大聲喧嘩,叫你出去,聽不懂人話?」
「你……你放開我!」
不管怎麼掙扎都沒有用,安安一直壓著她不動,終於她忍不住尖叫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走就是!」
大概是安安的伸手確實有些威懾力,被她教訓過以後,女人連阿剛都沒多看一眼就直接沖出門去。
接著,整個辦公室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安安的表現欲得到了充分滿足,頷首微笑著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阿剛還是渾身濕漉漉的,完全被她無視了。
午休時間,安安和小柔在公司的餐廳裡進餐。
小柔用一張寫滿崇拜的臉對著安安:「顧姐你今天簡直帥呆了!面對那種腦殘的女人,就是應該這樣啊!」
安安慢吞吞地吃了一口飯,又喝了一口茶:「看來功夫也不是完全沒用。」
「不過阿剛也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明明和那個女人都好了這麼多年,以為是異地戀就可以瞞住大家嗎?吃著碗裡瞧著鍋裡。貪得無厭!」
「是啊,實在沒什麼意思。辦公室戀情尷尬果然很多,以後得小心。」
這時,安安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屏幕,阿剛的第六十五條短信冒了出來:「安安,我已經和她說了分手,你原諒我吧!求你了,我不能沒有你!我真的錯了,對不起!」
「是誰呀?」小柔眨了眨眼。
「阿剛,不用理他。」
「他在找你和好嗎?」
「嗯。」肚子很餓,安安嘴巴裡裝了很多東西,不願意多說話。
「那……你要和他和好嗎?」
「考慮考慮吧,如果他還有可能再犯,那一定不能同意了。」
說完了以後發現小柔很久都沒有說話,安安抬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誰知卻迎上了她更加崇拜的眼神:
「顧姐,你太有大女人范兒了!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戀愛時理智的女人!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在對方求幾句以後就心軟了,哪有什麼時間去考慮對方是否真心,是否會再犯……總之,你太厲害了!」
「我在男人方面是沒有太多感覺,大概是工作太忙了。」
「越來越崇拜你了!」小柔緊扣十指,靠近了一些,「顧姐,你教教我吧,怎麼這樣理智?」
被她這樣一說,安安反倒不好意思了:「其實也不是一直理智啦,以前也有很傻的時候……」
「不可能吧,連你都會傻嗎?能說說看嗎?」
「就是我也很喜歡過一個男人……你知道的,反正初戀女孩會做什麼蠢事,我也會做同樣的事。」見她像期待下文一樣地點點頭,安安笑著吐了一口氣,「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你別這樣看我。」
「那……你們為什麼會分手呢?」
「環境的問題,我和他是遠距離戀愛,沒法和對方見面。」
「那豈不是和阿剛一樣?」
「嗯,不過我們沒人劈腿,就是自然分手了。」安安喝了一口湯,像是在回憶很遙遠的事,「他做過很多對不起我的事,但也為此犧牲了很多。所以道最後我們算是一切扯平,回到了零點。」
小柔認真地點頭,眼中盛著慢慢的感性:
「他一定很喜歡你……」
聽見這句話,安安心底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但她還是努力壓抑著這種情緒,假裝無所謂地笑道:
「誰知道呢?也可能是愧疚吧。何況他這個人總是冷冰冰的,體貼人的程度還沒有阿剛的十分之一。我不記得他有說過什麼動聽的話——哦不,有這麼一次,就是分手前,他說希望我找到一個真心愛我、對我好的人,還說要我一輩子幸……」
後面那句話沒能說完,腦中浮現了法瑟坐在輪椅上最後的微笑。安安再也說不下去了,眼中溢滿了淚水:「不好意思……」她匆忙而狼狽地在桌面尋找紙巾。
「顧姐…..」小柔呆住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這個樣子…..」
安安拿紙巾擦了擦眼角,盡量避免淚水接觸化了妝的眼眶,尷尬地笑了笑:」他說要我一輩子幸福。「她抿著唇,又抬頭看著燈光忍了很久,重新笑著說道:「所以,我會按他說的去做。」
小柔的眼眶也紅了:「顧姐…..」
生日前一天遇到這種倒霉事,安安連過生日的心情都沒有了。既然如此倒霉,不如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這樣起碼還能得到一些回報。
1隨便吃了點晚飯就回到公司加班,忙了一個晚上,同事們也陸陸續續回去了。快到十二點時候,辦公室裡只剩下1一個人,她累得眼皮打架,開始做眼保健操。
但剛一睜開眼睛,燈也熄滅了。正想起身去檢查開關,突然有個閃亮的蛋糕車被推了進來。
「Han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1怔怔地看著那一群本來早該下班回家的同事,還有跟在最後面的貝倫希德。
「我早就告訴過你那男人不是什麼好貨,你還不信。」2抱著胳膊,金色卷發下的面容被燈光照得更漂亮了,「既然你們分手了,我決定原諒你。」
1一時感動得無法言語,直到蛋糕車被推到自己面前,她才小心地看了2一眼:
「真是給我的?」
「當然了,這只是今天晚上的小禮物,明天我會再給你舉辦一個大型聚會,整個公司的員工都要來。「高挑的2站在和她很近的地方,無視她一個勁搖晃的腦袋,笑著推了推她,「快許願。」
「是啊,快許願!董事長親自推蛋糕啊,顧安安你別欠揍了!」
「就是就是,本命年還加班,因為個男人,有沒有搞錯!」
同事們起哄了半天,1終於忍不住笑了:「好.」
她雙手扣在胸前,閉起眼睛。
----希望新的一年裡2殿下心想事成.
----希望新的一年裡能一直和2殿下在一起..
----希望在九大世界頂端的法瑟能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要每天都開開心心。
----如果、如果能有機會,如果能見到他…..
不,這種願望還是不要的好.
人家都說太貪心的話,許願是不會靈驗的.
1吹滅了巨大蛋糕上的二十四支蠟燭.
這樣已經很好了.
………
6月11日,早上五點剛過1就配來了.
可能是因為過生日情緒復雜,也可能是因為前一天累過頭了物極必反提前醒過來,總之無論她怎麼強迫自己再睡半個小時都做不到。
落地窗簾蓋住了外面的世界,她在一片黑暗中下意識摸了摸頸項上的紫水晶項鏈。
曾經在華納海姆的時候從來不曾覺得離阿斯加德很遠,而現在,這種無法跨越的鴻溝好像越來越深……
1索性起床開始寫二十四歲的第一篇日記。
親愛的瑟瑟,
今天我二十四歲了---哦不,這是我第二個二十四歲了。
你在對我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一直是笑著……是不是因為我每次想到你,腦中都會浮現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所以你要讓我記住你微笑的樣子?
我知道,從今以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現在我身邊有了2殿下,不像曾經那樣只有一個人,已經很好了。
但是,就連在自己的日記裡,我都不敢多寫你的名字.因為我不想提醒自己,我們已經不可能再見面了.
盡管如此,我依然做的很好。除了上次在小柔面前有一點點濕了眼眶,但我從來沒有哭過。哭鼻子大王也不哭了,你一定不敢相信吧?
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之後的日子,我也會堅持下去。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努力活久一點,這樣說不定我們會在同一天死去。
哈哈,這樣的詛咒你不好吧。
不過說不定真的會發生噢......如果在同一天死去,那我們有沒有可能在另外一個世界相遇呢?
神界好像沒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傳說吧,因為你們自己就是神祗。
那有沒有可能在死了以後,我的靈魂就飛到你所看到的天空中呢?
大清早的我在寫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汗......
真的不可以在日記裡詛咒自己喜歡的人了。
瑟瑟,謝謝你給我的祝福。
雖然我看不到你,但依然真心希望你也能一樣,找到真心愛你、對你好的人,並一輩子幸福。
我們一起為彼此加油吧。
安安
她把這封日記又抄了一遍,放在信封裡,寫上下面的內容:
阿西爾部落阿斯加德英靈神殿金宮
法瑟收
她下樓把這封信丟到了郵箱裡。這已是她寄到神界但沒有回音的第二百封信了。
二百封整......
等到她死去的那一天,或許可以寄滿三千封吧!
一想到這裡,安安突然覺得很寂寞。她捧著胸前的紫水晶項鏈輕輕吻了一下——這是一位能夠維系他們的東西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衣領中,卻沒有注意到它表明散發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六點五十分。
天氣看上去陰沉沉的,看樣子會下雨。天氣預報一向不准,說什麼全天晴天,看樣子又是天方夜譚。安安本想回家拿雨傘,但眼見巴士在人群翹首以盼的情形下大駕光臨,再等下一班又要過很久了,乾脆直接跟著人群上了車。
但是她怎麼都想不到雨會下得這麼快。
剛到轉車的公交站,一場暴風雨就夾著陰沉的雲朵,把整座鋼筋混凝土的城市淋成了灰色。人群熙熙攘攘地站在小小的車站中,斜飛的雨水還是吧不少人弄得渾身濕透。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趟巴士,安安又進步過哪些爭先恐後的人,只好在車站等待下一班車的到來。
有一批人從巴士上下來後,安安被幾個人推搡到了路邊,差一點摔跤。她第一反應就是護住胸前的紫水晶項鏈,但順著領口摸了一圈,都只摸到鏈子而沒有摸到墜子。
迅速吧項鏈逃出來轉了一圈,還是一樣。
安安的臉色開始發白。
——難道,是剛才下車的時候被擠掉了?
渾身的血液都急速往下流,安安不經思考就沖到了大雨中,順著巴士經過的地方一路上往回找。
因為雨下得很大,路人的影子也不甚清楚。安安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連臉上的妝都被沖得一點不剩。但她像是毫無感覺一樣,拖著裝滿水的高跟鞋在一道道水灣中行走,在車站附近轉了幾十圈。
這幾年來,每當她看見這顆紫色的水晶,都會想起法瑟那雙深邃美麗的眼睛。
只要看著它,就像與他隔著時間與空間互相凝望一樣。
每當她想法瑟想到受不了的時候,這條項鏈,他戴了幾百年的項鏈都可以給他一些安慰。是它在悄悄告訴她:你愛的人還愛著你,他只是沒法和你相見而已。
可是,現在她連這條項鏈都失去了。
安安強忍著嚎啕大哭的欲望,努力維系著最後一絲理性尋找項鏈,可是找得越久就越絕望,路上根本什麼都沒有。
車站前的人幾乎都在看著她,也有人大聲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忙,但均沒有得到回應。
最後上班高峰期過了,雨還沒有停。
安安狼狽地坐在車站裡,頭靠在身後香水廣告的玻璃窗上,發上的雨水順著玻璃蜿蜒下來,滴落滿地。
黑色的高腳路燈彎著頭,露出瑩瑩的淡紫色燈光,在這存在感甚微的燈光下,模糊不清的雨水也變得分明,像是燈柱的淚水一樣成絲形往下墜。嘩嘩的聲音顯得整個世界更加寧靜了,一時間很難分清那樣的嘈雜聲究竟是雨聲,槐樹搖晃綠葉的摩擦聲,還是遠處立交橋上飛速開過的車聲......偶爾改過這片嘈雜的,只有蒼穹中悶悶的轟雷。
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
他的雙腿筆直修長,除了西褲邊緣和皮鞋上有一些雨水,衣衫整齊像從乾洗店剛來出來一樣。尋常人看到這樣身材的人都會忍不住抬頭看一下,但安安卻連抬一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個男人收了傘,朝安安伸出了手:「是在找這個麼?」
看著他手心的紫水晶,安安猛地瞪大眼,像搶劫一樣奪走了它:「是、是的!謝謝你」
她緊緊閉著眼,把它放在胸前,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這期間男人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在她的面前。
這時安安才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抬起頭,看到了面前穿著黑色西裝的金髮男人。
紫水晶從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法瑟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晶,轉眼朝她淡淡一笑:「找了這麼久,就這麼扔了?」
她依舊只是看著他發愣。
「安安,你看到我就是這個反應麼?」法瑟拾起水晶,故作失望地調侃道。
不管是不是假的,就算是會讓她立刻斃命的幻影也好——安安立刻站起來,沖去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
「為什麼你會、你會......」
話說不完整,她已鑽入他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這大概是安安最奇怪的地方了。
在過去的幾年裡,她曾經因為想念他而難過得睡不著覺,也曾因為想起最後的見面壓抑到無法呼吸。她卻不曾流淚。
但她的一生中沒有哪一刻會哭成現在這樣,直到心連著背脊和頭皮都在發痛,知道哽咽得呼吸都變得困難,她還是緊緊抱住他大哭著。雙手都在發抖,就算他回應了同樣緊緊的擁抱,也不足以讓她放鬆。
所有的語言都已經失去了效用。
之前的擁抱把他撞到了雨中。傾盆大雨淋到他們的身上,把兩個人都徹頭徹尾地澆透。他捧著她的頭,長驅直入地與她深吻,專注得眉都微微皺了起來。
然後,他得到了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熱情回應。
兩個人在雨中纏綿而深情地接吻,但無論吻多久,好像都無法發洩壓抑太久的痛與思念。
但就算已經吻到了這個人的唇,安安還是沒有辦法止住眼淚。
她真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她明明已經作好準備這一輩子都不再與他見面了。
她也想好要聽他的話,和其他愛她的男人在一起,過著麼有她的幸福日子。
她已經決定要將這個叫法瑟的男人藏在心底最深處,永遠也不告訴任何人......
這樣的沖鋒太令人措手不及,最後長長的吻也因為她的抽泣而停了下來,法瑟抱住她,低低的嗓音混著雨聲在她耳邊響起:
「安安,我們重新在一起吧。」
「好,好......」她的聲音已經快要消失在他的胸前。
從安安回來以後,周圍的人就總說她特別理性,就算面對愛情也一樣。
實際上——
能如此理性,是因為那個令自己崩潰的人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