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大多數人們還在安眠的時候,朝旭女帝夜月色卻已打扮妥當安坐在明光殿的龍椅上,與群臣開始早朝了。
明光殿是皇城中最大最威嚴的正殿,也就是俗稱的金鑾殿。整座大殿華美絢麗,氣勢磅?。正紅色宮牆,明黃色琉璃瓦。殿高三十三米,東西五十五米,南北三十九米,一色水磨漢白玉地面,光可鑑人。殿內兩側林立著九九八十一根直徑一米的瀝粉金漆蟠龍柱。殿中懸掛著上百盞琉璃吊頂的描金宮燈,將大殿照的亮如白晝。北首九層玉階之上擺著一張純金打造的九扇屏風,屏風上鏤空雕刻著九龍爭珠圖。圖上龍眼皆鑲以翡翠,所爭之珠乃是將一顆碩大無朋的緋色夜明珠直接鑲嵌其中。那金雕威龍被燈光一照,頓時身姿靈動,溢彩流光,直似要破壁飛去一般。
屏風之前,便是那至高無上的御座了。這御座與御書房中的龍椅極為相似,只是大了一倍,且不僅是用純白玉製作,而且在每一道雕紋上都鑲上了極細的金線。整張龍椅頓時金玉生輝,極盡高貴奢華之能事。
此時,朝旭女帝夜月色頭戴白色冕冠,身著白色金線明秀龍紋冕服,腰纏金玉大帶,足蹬白襪白舄,端端正正的坐在御座上——打盹!
御座的左下首,是一張比御座小一些的白玉鑲金龍椅。攝政王蕭淩天頭戴白玉冠,身穿白色銀線陰繡龍紋皇袍端坐於上。本就俊美至極的他此刻更顯高貴,讓人不敢逼視。
玉階之下,文武百官分立大殿兩側。百官朝服因等級不同而繡著不同花色圖案,文官均著紅色朝服,上繡飛禽,立於左手邊。武官則身著黑色朝服,上繡走獸,立於右手邊。
蕭淩天一邊聽著殿下群臣議事,一邊看著御座之上公然打盹的女帝,心中不禁覺得好笑。
昨天蕭淩天找到夜月色的時候,她正倚在御苑湖邊暗雪亭中的貴妃榻上午睡。這貴妃榻原本是放在紫宸殿的,她非讓人搬了來,說是要看書。也許是風太暖了吧,看著看著便漸漸睡著了。
蕭淩天來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海棠春睡圖。御苑湖中的水光天色,園中燦若雲霞的桃花映在她玉一般白皙的面孔上。那少女穿著緋色衣裳,散開一頭流雲長髮倚在榻上,青蔥白玉般的手指還握著書本,在這靜靜的夏日午後,竟讓他的心神為這安靜恬美的畫面一陣恍然。
搖手阻止侍女的通報,蕭淩天走入暗雪閣,坐在榻旁的玉凳上,一邊欣賞風景一邊等夜月色醒來。夜月色本就是淺眠,又被一種強烈的存在感所驚擾,很快便醒來。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清風暖日下那男人俊美的容顏。被那絕色所震懾,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蕭淩天想是已議完了朝事,換了一件天青色的錦袍,烏黑長髮用一根銀帶束起,說不出的俊逸翩然。此刻他那雙泛著星光的鳳眼,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陛下醒了?」
「殿下!」她回神,有些心慌的想起身,卻被他一手輕輕擋住了。
「陛下就躺著說吧。」
「這怎麼好。」她心中微震,有種不好的預感。
「無妨的,反正陛下以後會少有如此清閒時光,此刻便好好享受一下吧。」他菲薄的唇泛起漂亮的弧度,可這笑在夜月色眼裡卻邪惡透頂。
「殿下的意思是?」她的心落入腳底。
「陛下之前龍體欠安,休養了半月左右。如今身子大好,自然要回到朝堂處理政事。陛下因病中斷的學業,也要從明日開始繼續,所以陛下以後會很忙,賞花春睡這樣的閒情逸事,怕是沒有時間做了。」
上朝?處理朝政?夜月色心中冷笑,什麼時候輪到她處理朝政了?
「本朝政事向來有攝政王處理,殿下也不負朕心,將朝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朕將朝事交予殿下也很放心。朕上朝一事就」
話音未落,便已被蕭淩天打斷。他斂了笑容,冷冷的看著夜月色,聲音裡暗沉風雪。
「皇上莫不是暗指微臣獨攬朝政,心懷不軌?」
「自然不是!」夜月色心頭一驚,眼前的攝政王終於露出一點真面目了。這逼人的氣勢猶如一片沉重暗夜裡突然閃現的銳利刀鋒,直直的刺入她的心中。
「朕只不過是想朕年紀尚幼,又對國事一竅不通,還望殿下繼續為朕分憂而已。」
「為殿下分憂自然是微臣分內之事,」他收起冰冷銳意,但仍逼視著眼前的少女。「只是陛下也要做好親政的準備。陛下已十三了,再有兩年便及笄,十六歲便要大婚親政了。陛下親政後臣自然要功成身退,陛下若現在還無心國事,將來親政時又如何是好?」
他面上義正詞嚴,滴水不漏,心中卻冷笑連連。來搶吧,掙扎吧,我為你提供機會。聰明的女孩,快點來搶吧。你不搶,我沒有對手,這遊戲有什麼意思?
及笄?大婚?親政?夜月色突然發現自己太過天真。是啊,十三歲的女孩在二十一世紀的社會還沒上初中呢,所以她從未想到過自己再有兩年便要及笄,也就意味著必須要嫁人了。從蕭淩天的話裡可以聽出皇帝好像都是十六歲大婚,然後便可親政。那麼,自己呢?
她不想在十六歲的時候就結婚,更不想為了政治婚姻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前世的她什麼都沒有,今生她已決定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怎麼可以就這樣把自己斷送在政治婚姻中?何況她也不會天真的認為只要她大婚,蕭淩天便會乖乖的放權給她。這兩天她看了看史書,歷代皇帝好像都是大婚後誕下子嗣便暴亡的。她若大婚,只怕離死期也不遠了。
退一步講,即使蕭淩天是真正的忠臣良將,真心想放權給她,她也不認為自己有管理一個國家的本事。這吟風國若交給她,恐怕很快便要亡國了。
可是蕭淩天的一席話,無論從哪裡想,都是無可辯駁的忠言,實在是沒有什麼理由拒絕。她只能呆呆的看著他傳下皇帝陛下從明日起開始上早朝的攝政王懿旨,然後躬身而退,留下自己還在原地苦思對策。
沒有對策的下場就是這樣!夜月色坐在御座上努力想打起精神,但這孩子的身體太缺少睡眠了。睡意一波波湧來,讓她無法抗拒。今天寅時初,也就是淩晨四點,她便被侍女們從龍床上強拉起來,迷迷糊糊的洗漱用膳然後開始著裝,只衣裳就穿了一個小時,然後就被「護送」到這金鑾殿上,與群臣開始早朝議事了。
議事?她心中恨恨地想,我只不過是一個擺設,你們要議便議,何必非強拖著我也睡不好。不禁又想到攝政王書要讓她以後每天都要上早朝,心中一聲哀嘆,難道攝政王想用這種辦法將她折磨致死?
「啟稟聖上,啟稟攝政王,臣近日接到密報,臨水國近日兵力調動頻繁,開始緩緩向戰雲城方向集結,恐怕不日即將有所圖謀。」
官員的上奏之聲終於成功將夜月色從又一波襲來的睡意中拉回來。她輕輕咬下嘴唇,心中命令自己絕不可在百官面前做出丟臉的事情。疼痛讓她振奮了精神,她抬頭朝發聲之人看去。
出列上奏之人出人意料的年輕,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卻已站在武官列第二人的位置。也就是說他是武官中僅次於右丞相的官員,如此年紀就做到如此高的官位,自然是年輕的有些離譜了。
她現在還不認識這些朝臣,也不清楚吟風國的官員制度,只是在昨天下午找滄海月明惡補了一些基本常識而已。
據她所知,吟風國的攝政王擁有特權,可以御前打馬,帶刀覲見,面君不拜,賜住宮中。攝政王之下便是左右丞相,分管文武百官。再下便是六部尚書,各種將軍等等,總之非常繁瑣。
她細細打量了一下在殿中立著的百官,雖說是百官,其實也就五十人左右。讓她吃驚的是,其中有一半以上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電視上常出現的那種白髮蒼蒼,鬍子長長的官員寥寥可數。沒想到吟風國的最高權力集團竟如此年輕化。
想想也是,那手段高超,威震朝堂的攝政王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四歲,這吟風國還真是少年英才輩出啊!
偷偷的瞄向攝政王,卻見他好像在認真地聽官員的上奏,眼睛卻看著她。她連忙身體坐正,目視前方,不敢與他眼神相對。
堂下幾位官員紛紛上奏,大意不過是臨水國要挑起戰爭,吟風國要早做準備之類。蕭淩天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卻並不言語。如此將近一個時辰,他說了句容後再議,這早朝便散去了。
散了早朝之後,攝政王及幾位肱骨朝臣又移師到御書房繼續議政,這裡才是真正做出決策的地方。參議的有左右丞相、六部尚書、剽騎大將軍、輔國大將軍,和她這個做擺設的女帝。
夜月色在這裡的唯一任務就是繼續端坐在龍椅上,她尚未親政,是沒有發言權的。
夜月色只覺得背痛得厲害,她從未曾端坐過這麼長時間,只想找張軟軟的床休息一下。所幸她還記得自己現在是女帝,不可失了皇家威嚴,於是強迫自己聽大臣們議政來轉移注意力。
他們正在討論要不要提高賦稅以充裕國庫,她認出早上上奏的人原來是剽騎大將軍洛鐵雲。左相沈復言年紀較長,笑眯眯的讓她想起笑面虎這個詞。右相藍斯君看上去還不到四十,斯斯文文的長的很帥,看不出是武將出身。其他的幾位尚書將軍也都年紀不大,但個個都言談有物,不可小覷。
朝議的結果是由兵部尚書陳瑞風負責從各地調派軍力,由洛鐵雲隨軍往邊城戰雲城集結。其他各部全力配合,做好大戰的準備。
到了上午十點鐘左右,夜月色的背已經開始抽筋,早膳用的太早,肚子也開始餓了起來,正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朝議總算散了。幾位官員叩拜退去之後,她一下子軟倒在龍椅上,爬都爬不起來。
本以為可以回去休息,誰知蕭淩天又開始批閱起奏摺來。也不讓她走,非讓她在奏摺上親自加蓋玉璽。夜月色終於知道什麼叫恨得牙根癢癢,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好月明貼心,端來十幾樣各色點心,她匆匆用過幾樣,月明又替她揉揉背,便開始做她的蓋章機器。
中午用過午膳,想著總能睡一會,沒想到竟又被蕭淩天請了去。此去不為別的,蕭淩天決定親自擔任帝師教授夜月色帝王之道。一個時辰後授業結束,又要去學習宮中禮儀和書法樂器。
這朝代的文化風俗基本上和中國古代一致,雖沒有孔孟之道,也有類似的文章。字倒是一樣的,只是繁體,夜月色只會讀不會寫。堂堂一個女帝總不能連字也不會寫吧,於是便安心練字。她生性便沉靜,倒也挺喜歡練字的。
樂器是一定要會幾樣的,她便選了古箏和簫。古箏的意境幽遠和簫的嗚咽哀傷都是她喜歡的。
下午的學習結束後,她連晚飯也懶得用,匆匆吃了幾口,便更衣就寢了。實在是太累了,幾乎是一沾枕頭就沉入了夢鄉。
自此以後,夜月色的生活每天都這麼緊張。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已過了一月有餘,吟風國還沒有迎來戰爭,倒先迎來了女帝的誕辰和吟風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