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雲城上戰雲密佈。
天子御駕進入戰雲城時,本該有盛大的迎接儀式,但此時戰雲城中的將士們正面對著臨水國挑起戰事後的第一次全面進攻,蕭淩天便下旨免了那些接駕的儀式,將女帝安排到整理好的知州府之後,便帶著人直奔中軍議事大帳。
此時敵軍正在攻城,但似乎只是試探,並未盡全力。偶有流矢越過城牆落入城中,也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恐慌,戰雲城的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戰爭。城中不見女人和孩子,只有一隊隊身著青甲的士兵向城門方向湧去,他們是戰雲城中原本就存在駐兵,這次的守城之戰他們便是守城的主力軍。至於蕭淩天的三十萬銀甲軍,此刻正在養精蓄銳,以等待大戰的到來。
說起這銀甲軍,作為吟風國最具有威懾力的一支鐵騎,由於是由蕭淩天一手創立,所以雖名義上屬兵部編制,但實際上指揮權完全掌握在蕭淩天手中,這也是他牢牢掌控實權的深厚基石之一。蕭淩天十四歲時開始創建銀甲軍,繼位攝政王之後利用手中權勢將這支軍隊打造的更為強大。他身為銀甲軍的最高將領——耀日大將軍,雖不再親自帶兵,但也常常前往軍中,更安排了心腹之臣按照他的想法對將士進行訓練,因此在軍中有極高的威望。那日夜月色說他是文臣,倒還真錯了,嚴格算起來他還真是武將。
吟風國近幾十年來雖然相對平靜,但也與臨水國偶有紛爭,北方蒼狼族也經常惹麻煩,銀甲軍建立之後蕭淩天便有意磨練他們,讓他們去解決這些問題。十幾年過去,銀甲軍到也配得上精銳鐵騎這名號了,但此次對陣建立過百年的風騎軍,對方領兵之人又是以用兵如神著稱的霍天威,蕭淩天雖心比天高,但並不是無知自大的人,此刻便加了小心,親自壓陣來了。
身著銀甲的蕭淩天隨著前來迎接的官員穿過刀光林立的軍營,進入議事大帳中,並不入座而是直接走到了懸在帳中的軍事佈防圖前細細端詳,片刻之後問道:
「戰事如何?」
身為主帥的洛鐵雲立刻起身答道:「回稟殿下,前幾日都是小規模的挑釁,兩軍只是有所接觸,今日是第一次全面進攻,但也不像是盡全力的樣子,估計也是試探我們的實力。」
蕭淩天微微沉吟不語,帳中的將領們皆以蕭淩天馬首是瞻,靜待他的示下。須臾,有士兵將軍報送來,蕭淩天終於開口與各路將領討論,大帳中的氣氛又漸漸肅殺起來。
夜月色甫一進城,就與蕭淩天分開,帶著隨侍滄海月明和蕭淩天配給她的十幾個侍衛並五千禁軍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戰雲城的知州府邸。戰雲城的知州大人王靖早已帶著站運城的文官在地上跪迎聖駕,夜月色一下馬車看到的就是黑壓壓跪了一片人的樣子。
「平身吧。」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語氣淡如天山之水,卻有一股掩不住的高貴風華流露。
王靖等人謝了恩,起得身來,引女帝往府內走去。宣佈御駕親征的消息後,宮裡傳來旨意,要求騰出一座府邸作為女帝的行館,他作為城中官階最高的文官與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將自己的府邸騰了出來接駕。急急的收拾了一下後,將家人移至別處,就等著迎接聖駕了。此刻皇帝就在眼前,他不敢妄瞻聖顏,只偷偷打量一下,也算見過皇上一回。
抬眼看去,只覺得眼前一片冰絲繚亂,幾個容顏秀美身著淡綠色宮裝的宮娥簇擁著一個身著白衣的窈窕少女,想必就是當今的聖上了。乍一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麼傾城美女,只是那微冷的雪色容顏,周身淺淺的淡定風華與隱隱貴氣讓她硬是顯出了與眾不同來,似乎是只應存在於雲上的神無意來到了凡間,冷眼看著世人的喜怒哀樂卻並不參與其中,再看一眼,便看出了一絲冷漠疏離在其中。
一聲輕咳引回了他的心神,他心中一顫,只見皇上身邊一位美麗的宮女正冷冷的看著他,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造次。
按說接駕後女帝該到正堂接受參拜,但剛才就接到話說皇上一路奔波已乏了,參拜明日再行。王靖等人就直接將皇帝陛下送到寢室門外。待到皇上安置妥當,便悄悄地退下了。
十幾日奔波下來,夜月色已經很疲倦了,這城市雖然正在戰事之中,但一想到蕭淩天在此坐鎮,她便覺得十分安心。那個男人,是有如神祇一般的存在,讓人無法想像他失敗的樣子呢。換了便服,便躺到床上,不過片刻之間就累極睡去了。
雖然很累,但這一覺卻睡得極不安穩,恍恍惚惚之間好像總有什麼壓在心頭。似夢非夢之間像是沉入了無邊海底,手腳分毫不能動,明知是夢卻無法讓自己醒過來。
這種感覺很恐怖,夜月色覺得自己的神智是清醒的,她拚命想讓自己的身子動起來或喊出聲音。但沒用,她連一個手指都動不了,漸漸地恐懼像水一樣湧來將她慢慢淹沒。
忽然,好像有一雙溫暖堅定的手將她從海中撈起,耳邊聽到一個溫暖的聲音在呼喚著她的名字。
「月色!月色!醒醒!」
她終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慢慢睜開了雙眼。眼前是蕭淩天英挺的眉烏黑的眼,神情中有一絲焦急,看到她醒來後,他緩緩漾出一個微笑,?那間有如雲破日出,讓夜月色本來充滿恐懼的心安定下來。
「沒事,沒事,」他將她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安撫一個孩子。「只是夢靨著了,沒事的。」
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他的溫柔對待,夜月色輕輕笑了起來。
「笑什麼?嗯?」他聽到她的笑,將他拉開一點,看著她的笑顏問道。
「想起第一次見你時的情景,」她抿唇一笑,眼波流動,帶出無邊的明麗婉轉,「那個時候覺得你雖然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人,但也一定是最冷酷無情的人。當時就在想,將來我的性命必將喪在你的手中,誰知你我竟有今天。」
他也笑了起來,抬手撫上她的眉,修長白皙的手指沿著她面部的輪廓緩緩滑動,帶著一絲憐惜,一絲挑逗。
「你失憶之後,像是變了一個人,慢慢變成我愛的樣子。你是對的,我的本性就是冷酷,但現在我心中既有了你,就不會再殘忍的對你。而你,只要好好的在我身邊就夠了,知道麼?」
話音消失在他覆下的唇中,他細細的輕吻她,好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不帶任何情色意味,只有純然的寵愛在其中。
良久,他放開她,看著她有些失神的雙眼,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小丫頭,快醒醒吧,該用晚膳了,午膳也沒用睡了一天,不餓麼?」
看見他眼中的笑意,夜月色的臉上微紅。抬頭看向窗外,果然已是夜半昏時,她這一睡竟是一天,怪不得有餓肚子的感覺。
再細看向坐在床邊擁著自己的蕭淩天,他也換了黑色便服,長髮用黑色絲帶束了起來。高貴又神秘的黑色讓他看起來就像一隻慵懶的黑豹,散發著危險的慵懶氣息。忽然覺得他好像哪裡有所不同,再一細看,原來是他的腰間懸了一柄佩劍。
說起來,他以前在宮中是從不佩劍的,她唯一一次見他用武器是在她初潮的時候他用一柄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取血為她入藥。後來大軍出征時她看到了他的戎裝佩劍,但她一直以為那是一個裝飾,就像自己那天所穿的銀甲一樣。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這把劍對他是有真正用處的,也提醒了她現在她並非在宮中,而是身在戰場。
「戰事如何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問問,無論如何現在名義上是御駕親征,她就算不能幫他上陣殺敵,於情於理也該過問的。
「別擔心。」他對她笑笑,然後忽然意識到自己最近好像已笑得太多,眼前這孩子好像總是能輕易解開他的心防,讓他憐惜不已,「戰雲城已經過百年建設,沒那麼容易攻下,霍天威只是試探一下而已。戰事你不必擔心,只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這個地方是臨時收拾出來的,你住的可還舒服?」
夜月色本就不是特別挑剔的人,何況現在是戰爭的非常時期,連忙點頭。蕭淩天見狀就要叫人來服侍她出去用膳,她趕忙攔住。不願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被一大群人伺候著用飯,她藉口累了,要在房中簡單吃一點就罷了,順便讓人把蕭淩天的晚膳也傳到這裡,兩人就靜靜的在房中吃飯,只留了滄海月明伺候。
此時,天色已全黑,月明掌上了燈。夜月色蕭淩天二人對坐在一張桌子兩邊吃飯,滄海月明在一邊靜靜伺候,此刻全不像在宮中的嚴謹,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尋常晚飯時光。兩人偶爾輕聲交談,間或對視一笑,溫柔情意便盡在其中。
夏日暖風微微吹動窗外的玉蘭花樹,將淺淺淡淡的清香傳送到遠方,樹下廂房中那昏黃的燈光,直映得這夜也溫馨了起來,彷彿可以讓人連戰爭都忘記。但是,也只是彷彿而已,明日,只怕又是一個血色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