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夜月色昨日夜裡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蕭淩天已經去了軍營了。月明帶著宮娥們來伺候她洗漱更衣,攝政王夜宿女帝寢室這麼大的事她仿若不知,只是笑盈盈的伺候著,展開一件象牙白的雲絲挑蘭花紗裙想給她穿上,卻被夜月色抬手阻止了。

  「換件清淡些的男裝袍子,朕今天要到駐軍大營去看看。」

  「換男裝去大營?」月明吃驚,連忙勸道:「這怎麼使得,陛下您是千金玉體,就是要去也得先知會那邊一聲做做準備。這樣就去了,萬一被那些粗人衝撞了可怎麼得了。」

  「不妨的,朕就是不想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的麻煩才要換男裝的。你也收拾一下扮作男子叫上滄海與我一同去就是了。記著,我是女帝派的特使,專門去查看軍備情況的,你們只叫我公子,千萬別說漏了嘴。」

  「特使?」月明有些疑惑,「陛下,本朝沒有這個官職啊?」

  「傻丫頭,不過是知會他們的一個說法罷了,朕現在就給自己封了這個官了。還不快去準備衣服?」

  「那個,用不用通知攝政王一聲?」月明問得小心,上次攝政王殿下很明確的告訴她和滄海以後他們的主子只有陛下一人,只需對陛下忠心就夠了。現在她這樣問,陛下不會覺得她還在替攝政王監視她吧。

  「朕去了那裡,自然是要見他的,就不必提前告訴了。」

  月明不再言語,吩咐下人準備了幾套男裝便服,又叫人通知了滄海。待衣服送來,便給夜月色細心裝扮起來。

  寢室裡邊擺著那知州王大人專門為女帝準備的一面青銅鎏金盤龍紋的水磨銅鏡,夜月色裝扮整齊之後便站在鏡前細細端詳自己。

  極清目的冰藍色的長衫上流動著隱隱盤絲雲紋,腰間一條淺藍色腰帶上打著蔥綠色的綹子,上面綴著各色細碎的玉珠子。吟風的男子十七而冠,她還遠不到著冠的年齡,因此只將長髮結成一個髻用藍色的綴玉帶子束起。鏡中的少年風采翩然,眉目如畫,卻偏偏皺起了眉頭。

  「陛下,有什麼不合心的嗎?」月明見她皺眉,便問道:「可是這衣裳太招搖了?」

  夜月色輕輕搖頭,「衣裳也就罷了,只是朕的面部輪廓太柔和,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裝,哪裡能騙得過人。」

  「可是陛下前兩次扮男裝遇見那位林公子,他都沒看出來您是女子啊?」

  夜月色微一抿唇,帶出一個極清淺的笑容來。她沒有告訴月明林挽衣早就知道她是女兒身只是不曾點破而已,與林挽衣相交的是蘇再晴,不是夜月色。

  找到梳妝台上的炭筆,她將原本秀慧的眉畫得粗一些,眉峰帶出剛硬的棱角,原本柔和秀美的面容因這一抹鋒利,而有了一種介於少年與少女之間的雌雄莫辨的奇妙魅力。她再次仔細端詳了一下,轉身走出了房門,身後跟著已換裝完畢的滄海和月明,向銀甲軍大營而去。

  銀甲軍大營的中軍議事大帳中,蕭淩天與眾將正圍在巨大的沙盤上進行戰術推演。帳外是士兵們操練的喊聲震天,陣陣刀槍交鳴之聲震耳欲聾。帳內是眾將為了如何行軍而爭論不休,現在在場的已經是吟風國的最高軍事集團,他們已經知道了霍天威將會在短時間內發動大規模的進攻,那麼要如何守城,如何進攻,如何設伏,如何將敵人引入圈套,行軍路線配合推演一遍又一遍。

  「不行,如果姓霍的真的派超過二十五萬人攻城的話,我們想以五萬人守住三天根本不可能!」洛鐵雲面色凝重,濃眉皺成一團,他接下的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萬不得已時最多只有兩萬禁軍供將軍調配,」說話的是右將軍李樂亭,「那邊誘敵埋伏襲營還要包抄追擊,兵分幾路,打的都是硬仗,少於二十五萬根本行不通。」

  「北邊呢?」左將軍江劍看看坐在上首的蕭淩天,「將北邊陳將軍的人馬調來一部分怎麼樣?我們在那裡不是還有二十萬人嗎,調過來五萬應該差不多吧?」

  蕭淩天冷冷一笑,美得邪魅的雙眼好似漫不經心的看著他:「你們就這點本事?除了拼人數就再沒有辦法了?在座諸位都是我一直以來委以重任的,怎麼到了真正緊要的關頭卻連一點用也沒有。北邊的局勢一直不太穩定,蒼狼族總不安分,雖不至於有能力造反,但也要防著他們與臨水聯手,來一個前後夾擊。更何況,」他微微一頓,從那紫檀木的蟠龍椅上長身而起,踱步到沙盤之前。只見他衣袂翩然,風姿絕世,眉間傲氣縱橫,自有氣象萬千。「兩軍人數之差不足十萬,我銀甲軍此戰若不能勝,就根本不配精英之名,你們這些將軍還有何面目苟活世上?」

  座下眾人不覺汗然,他們在吟風國內一直號稱至強精英,此番對陣之敵不過多於自己不到十萬,己方就亂了陣腳,確實不配這精英二字。只是二十五萬人攻城五萬人守城的話,要守住確實很難,看來不可力敵,只能智取。

  左中郎將薛謙到底年紀大些,歷練也多,此刻便向蕭淩天問道:

  「殿下的意思是要避敵鋒芒,以智取勝?」

  「這是自然,難道真要一對一的拼人數麼。」介面的是洛鐵雲,「只是要如何才能撐三天倒要好好考慮,不知殿下可有妙計?」

  蕭淩天還未答話,就聽帳外守衛傳報:「啟稟殿下、各位將軍,有女帝特使持女帝玉牌在營外求見。」

  帳中諸將面面相覷。女帝特使?那個小姑娘派來的?來幹什麼?

  蕭淩天心中亦微微一動,女帝特使?他怎麼沒聽說過,不會是……

  夜月色跟著傳報回來的傳令兵穿過大營,一路上大略看了看將士的操練情形。其實她並不懂這些行軍作戰之事,只是覺得既然是打著御駕親征的名義,總要看看情形比較好。但她又想著自己對這些東西都不懂,若以真實身份前去,只怕是要出醜,因此一早便打定了主意在接見群臣時用紗巾覆了面,為的就是今天便裝不被人認出。

  戰雲城的銀甲軍大營因為屬於臨時進駐,所以士兵們都是住在大大的帳篷中,有些像蒙古包的樣子。整個行營太過廣大,夜月色有心細看不緊不慢地走著,竟走了近一刻鐘的時間。期間來來往往的士兵不斷將製作好的刀槍弓箭運來送往,大概是校武場士兵們正在操練,一片喊聲震天,整座軍營瀰漫著一種暴風雨即將爆發前的凝重氣息,所有的人都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大戰做著最後的準備。

  所有的帳營中,一座最大的白色營帳最引人注目,代表高貴的白色和帳前迎風而舞的黑色雙翼獅子帥旗表示這裡即是蕭淩天的議事之所。那傳令兵復又通報了一聲,只見帳前的布幔被掀起,吩咐滄海月明在外等候,夜月色施施然走了進去。

  帳中諸將此時都已起身準備迎接這位「特使」,只有蕭淩天坐在椅子上不動,面沉如水,沒有一絲表情。

  各位將軍郎將只見眼前一位翩翩少年走了進來,眉宇間稚氣未退,風采卻是卓然。吟風國本沒有特使的官職,不知是幾品幾級,攝政王殿下又不發話,一時不知該不該參拜,便俱都站在那裡。但洛鐵雲是常在御書房議事的,打了一個照面就認出了來人就是他們的皇上。心中一陣詫異,剛想要下跪便被夜月色一個淡淡的眼神制止了。他也是個機靈的,馬上明白過來這是皇上不願露了行跡,便也不再言語了。

  「你是女帝特使?」蕭淩天冷冷的問。他面色平靜無波,夜月色卻看到了他眼底燃燒的怒火,看來自己又惹怒他了。

  「不錯。在下姓蘇,草字再晴。區區不才受今上之托前來向各位將軍學習,還望各位不吝賜教。」夜月色拱手為禮,回答的很是自然。

  「學習?」蕭淩天微微一笑,卻沒有半點溫度,眼中怒火更勝。這個小丫頭,她就站在那裡,清清淺淺的笑著,任這麼多男人看著,叫他妒火中燒。早跟她說過不許到這裡來,他不願她被別的男人看見,她偏偏不聽,真是把她寵壞了。

  「你年未及弱冠,又不是什麼世族大家的子弟,學習什麼?莫不是皇上怕我們疏於備戰會打敗仗,特地派蘇公子前來監視我們的麼?」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還氣得不輕。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夜月色小小腹誹一下,見他這氣勢洶洶的樣子,便專心應對。

  「殿下千萬不要誤會,我來時陛下特意要我轉達一句話。陛下說了『自古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戰雖說是御駕親征,但全靠各位將軍辛苦,陛下將此戰交給各位是極放心的。至於在下只不過是陛下身邊一個供使喚的,來這裡是為了代表陛下為此戰盡一份心而已。陛下還說了『朕與攝政王殿下同心同德猶如一人,殿下必能明白朕之用心』。還望殿下千萬不要誤會陛下才好。」

  蕭淩天的怒火在聽到那句「猶如一人」時便散了不少,看著她俏生生的站在那裡,既有少年的俊秀,又有少女的嬌柔,心中到底是憐愛,恨不能擁入懷中,又怎麼忍心苛責於她。

  「蘇公子不必太緊張,孤王只是隨便便說說而已,又怎會不明白陛下的想法。只是公子年紀尚小,軍營裡都是粗人,怕不小心衝撞了公子罷了。」

  見他好像不再那麼生氣,夜月色心中暗笑,到底還是自己勝了這一局。接下來便由蕭淩天親自介紹她與各位將軍認識。大將軍洛鐵雲是早就認識的,但還是裝作初次見面的樣子見了禮。右將軍李樂亭、左將軍江劍及幾位都尉都不過三十左右,只有左右兩位中郎將年紀稍大,五十左右,都是一臉的風霜豪氣。

  見過了諸將,夜月色便來到那巨大的沙盤之前,只見上面將整個戰場景物複製的惟妙惟肖。她看看那沙盤,回頭向蕭淩天問道:

  「殿下,可已有妙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