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合圍的計畫很順利,在蕭淩天出現在風騎軍身後不久,李樂亭也率部從側翼殺出,洛鐵雲趁風騎軍倉皇迎敵之際也帶人出擊與風騎軍展開了決戰。但是風騎軍到底久負盛名,這樣的情形之下也有一戰之力,與銀甲軍著實做了一番糾纏。但是臨水國的監軍大人何聖道的突然倒戈一下子完全擊垮了風騎軍的氣勢,戰局一潰千里,到底敗在了銀甲軍的鐵蹄之下。

  原來這何聖道也是蕭淩天所掌控的天星宮弟子,很早就被派遣到臨水國做臥底,一直潛伏在七皇子身邊。去年臨水國有意對吟風國出兵的時候,蕭淩天就授意他挑唆七皇子逼宮篡位起一場內亂,兵不血刃的解決了一場戰禍。在幫助七皇子除掉了手握重兵的四皇子之後,何聖道已經是臨水國新晃的心腹之臣了。此次戰爭其實是新皇忌憚霍天威尾大不掉,想通過一場戰爭削弱他和另外幾個大將的兵力,順便撈點好處。何聖道力阻不成,只好說服皇上定下九月大限,又自請為監軍,於暗中傳遞消息將霍天威排兵佈陣的所有計畫通知蕭淩天。圍殲戰時戰事膠著,何聖道在蕭淩天的示意下先派人燒了大軍的糧草,又出其不意將霍天威擊殺。風騎軍將士一間主帥被殺自己又被人包圍,不由得心神俱裂再無戰鬥意志,都慌忙逃命去了。自此這場由臨水國發起的戰爭以吟風國的勝利而告終,但為了此戰蕭淩天暴露何聖道這一條了精心安插在臨水國多年的暗線,讓他有些懊惱,不過好在他安插的人還有很多,也不至於讓他太擔心。

  戰爭最慘烈之時,夜月色一直站在城樓之上。她知道自己雖然連劍也揮不動,但卻是吟風國的精神像征,是將士的心理安慰,所以她一定要在。到了大局已定時,她卻倒下了。

  原來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站在雨中,雨停後又在風中站了半晌,這嬌貴的身子哪裡經得起這種折磨,早就發起了高燒,待到確定勝利之後心神一放鬆,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蘇再晴知道這些都是幻覺,她知道自己正在發燒,但她感覺不到一絲痛苦。她赤著雪白的玉足,又來到了那一片無邊的血色花海之中。這一次,她很快的就找到了在河邊哭泣的真正的夜月色

  她似乎沒有成長,依然蒼白瘦小又纖弱,眼中的恐懼從不曾減少一分,似乎連哭泣的樣子都沒變過。她朝蘇再晴伸出手來:

  「救救我,我不想死!讓我回去,我還不想死啊!」

  救她?怎麼救?她茫然無措。自己是鵲佔鳩巢借用了她的身體,是不是應該在這花海中徘徊的人根本就該是自己而不是她?但是進入這身體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知該怎樣離開,更何況——她現在不想離開。

  緩緩後退,蘇再晴的眼越來越冷。

  「想要的話,自己來拿。」毫無感情的吐出如冰字句,蘇再晴強迫自己無視心中的愧疚。這是夜月色的身體,但現在是她活在其中,她不是聖人,捨己為人這樣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那女孩又開始哭泣,朝她伸出手去彷彿要獲得她的憐憫。

  空間突然破碎,眼前一片漆黑,不適的感覺一波波用來將她扯離這個神奇的夢境。

  「月色,月色,醒來,看看我。」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如此之近甚至讓她感覺到溫暖的呼吸。她努力著,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男人雙眉斜飛入鬢,幽若深潭的雙目中彷彿浸了一層水色,那有些菲薄的唇雖然帶著一絲笑,卻無法掩飾他眉宇之間的憔悴和擔憂。

  看見她醒來,他微微的對她一笑,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滿是溫柔憐惜。

  「傻孩子,叫你乖乖的,你又不聽話。」感覺她唇上不正常的熱度,初見她生病時的一點怒氣也消散了,這孩子總讓他心疼。「我只是離開幾天,一回來你就生病,你知不知道我很生氣?」

  她笑了笑,很蒼白很虛弱,讓他更加心疼。

  「你回來了。」五天的時間並不長,但她覺得他好像離開了她很久,久到讓她如此想念。

  「嗯,我回來了。」他應她,生死之中無數次遊走,從沒人這樣對他說過話,就像勞作了一天的丈夫回家後妻子的問候一樣,如此簡單又如此溫暖,這樣的孩子,叫他如何會放手。

  「喝了藥,再睡一會兒。」他將她上半身扶起擁在懷中,轉身從一個人手中接過一個玉碗,碗中是漆黑的藥汁。那人朝她行了一禮,原來是以前見過的無傷。

  蕭淩天一手拿碗湊到夜月色面前 ,示意她喝下。夜月色輕輕搖了搖頭,她前世雖然是個藥罐子,但只吃西藥,不像這裡的中藥,苦的讓人無法忍受。

  蕭淩天知道她是怕苦,倒也不說什麼,只是一抬手將藥汁含在自己口中,然後低下頭來吻在她的唇上。

  夜月色知道自己躲不過,櫻唇微啟,蕭淩天靈巧的舌頭就將藥汁哺入她的口中,然後再趁機在她的口中大肆掠奪一番,輕輕舔吻細細品嚐,不放過任何一處,直把夜月色吻的氣喘吁吁才罷。

  無傷知情識趣轉身退下,旁人也早已被蕭淩天揮退,他們肆意纏綿,如此反覆廝磨,一碗藥便餵了很長時間。

  靜夜雋永,冷月如鉤,月白的金絲盤龍芙蓉帳裡,夜月色剛剛轉醒。眼還未睜開,就已感覺到自己被擁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淡淡的松木香縈繞周身,耳畔是悠長綿遠的呼吸,讓她如此安心。

  無傷的藥雖苦了些,但卻很是靈驗,她睡了一覺之後頭就不怎麼疼了。輕輕的轉過身與他對面,將她摟在懷中入睡的男子無意識的拍了拍她卻沒有醒來,想是這兩日累的狠了,臉色也有些憔悴了。

  夜月色怔怔的望著他,眼前這男子如著了山水墨色一般的眉微皺著,薄薄的唇輕抿,沒有了平日裡的邪魅霸道,倒顯出一份渺渺的孤寂來。

  夜月色鼻子忽然一酸,一串珠淚毫無預兆的滑下臉龐,一顆心也不由的酸楚。想她不過是縹緲於天地之間的一抹孤魂,早是已死的人了,不知什麼因緣際會讓她寄於此身之上,穿過虛無空間時間,於億萬光年人世流轉之間來遇到他。不過是初見之時,她便對他有了提防,如此手握重權傲視天地之人,絲毫不曾掩飾過對她的輕視和敵意,讓她只想逃離這危險,尋一處逍遙園地。可誰曾想她如此冷漠,他如斯無情,卻偏偏在這紅塵糾纏中生出了絲絲縷縷的情愫,於無聲無息間將他們牽扯的再也分不開。他放下仇恨,她拋開心防,握了彼此的手想要一生相守,但她竟忘了,此魂雖是她魂,此身卻非她身,如果有一天她像當初毫無緣由的來時一樣毫無緣由的走,這段情、這顆心又要往哪裡著落?

  她不想走,即使自私即使無恥,如果她有法子,她會永遠霸佔著這具身體,永遠陪在他的身邊。可是她沒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走。如果有一天,這皮囊內的靈魂突然消失了……?

  她突然變得害怕,害怕到連想都不願想。淚流得更急,卻沒有一絲聲響,一任淚水打濕了雲錦纏絲的枕頭。

  雖然是無聲的哭泣,但蕭淩天還是察覺到了。他前些日子裡忙於軍政大事,又親自帶軍奔襲千里,白日裡率部將與敵軍拚殺,縱使鐵打的人也覺得累了。他平日裡睡覺從不曾深眠,這是躲過無數次暗殺後鍛鍊出的生存本能,但在每次他與夜月色同榻而眠,懷抱著這軟玉溫香他總是不由得放鬆了心神,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可是今天似乎有什麼不對,他突然覺得睡得不安,一睜眼竟看見了與他目光直直相對的夜月色佈滿了淚痕的臉上。

  他一驚,從不曾見過她如此流淚,以為夜月色不舒服,連忙用手探探她的額頭。

  「怎麼了,哪裡疼了?」他問的焦急,張嘴就要喊人。

  夜月色一下子摀住他的口,儘量收回眼淚努力的笑了一笑,看在蕭淩天的眼裡更是心疼。

  「我沒事,你再睡會兒把。」

  探了探她額頭的手收回來,轉而抓住她摀住他唇的手,輕輕握在手裡。她的體溫已經正常,不像是哪裡疼痛的樣子,那麼,她為什麼哭?

  一直抱著她的雙手緊了緊,他剛要再追問,卻不防她突然抬起頭來,一下子吻上了他的唇。

  自此風月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