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雲正輕風正暖,室內情正深意正濃,本是膠著如蜜的靡靡時光,卻因她的一句話突然深深的冷了下來。
突然間感受不到夏日的暑熱,他的心像是墜入了冬日的寒冷冰窟。
不是說不在意嗎?不是說不會放手嗎?言猶在耳,不過是片刻之前的事罷了,現在,她說她要走?
攬著她的手慢慢的放開,如此的冰冷,帶著深深的絕望在寬大的衣袖下不自覺的握成拳。心一陣陣的抽痛,痛到不曾察覺掌心被緊握的指甲扎出了血。
「為什麼要走?」他沒有想到自己竟會這樣平靜的問話,縱然心中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的聲音卻是平靜的,只是,冰冷。
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夜月色從他的頸間抬起頭來看著他。一見他那墨玉似的眼眸中深淵般的森冷及隱藏的痛楚,便知道自己剛才的那句話被他誤會了。
纖手輕撫上他的臉頰,刀削般鋒竣的容顏是她在這一世中的唯一所愛。她一笑,如素雪中的花開。
「不是呀,」手指撫上他飛揚的眉,輕吻上他的眼,那狹長而微挑的眼。密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冷清的陰影,讓她覺得孤單。
「不是要離開你,」細碎的吻落在眼角眉梢,讓他的心又漸漸暖了起來,「只是想去外面看看。我從來,都被關在一方天地中,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想要離開你的。」
是安慰?是欺騙?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安靜沉默,大多數時候很柔順但偶爾也會很倔強。她經常發呆,目光總落在不知名的遠方。他總覺得她像鏡中月水中花,猜不到真正的想法也無法真正的捉牢,即使抱在懷中也總害怕會失去。
「不許去!」他的聲音仍然很冷,透著不容質疑的堅決,再度將她緊擁入懷,緊的像是要直把她按入心中。「今生今世你只能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許去!」
留她在身邊,她是真不恨也好,假不恨也罷。她想跟他做一對神仙眷侶,他便日日寵著她愛著她,她要報雙親之仇,他也等著她候著她,只要在他身邊日日讓他看著,便是真把這條命送在她的手上又如何?
「知道了,知道了,你莫急,我不走便是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我不過同你商量,你不願,我便日日陪著你便是了。」
心中輕嘆一聲,夜月色頗有些無奈。她所說的固然是原因之一,畢竟她的前世今生都像是囚徒一般被困在一處,想當初她初來此世時也曾想過要逃出皇宮遊遍天下,不過最重要的原因卻不在此處。
她,想給自己和他一些空間。
他一直都是有些冷冷的邪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萬事不上心頭,天下事盡在指掌之間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現在卻把她放在了心裡。
這個男人她是愛著的,也許早在初見時在那棵桃花樹下,她抬頭仰望他的身影時,就已經將那俊美的容顏刻在了心中。她的心淪陷的比他要早,風神祭那夜的流光之下她曾淚流滿面,只為知道這男人不會屬於她。但是世事無常,不知從何時起,這男人對她不再尖銳,慢慢的溫柔,守著她護著她,漸漸把她放在心上,終於放下世仇拋開所有顧忌,愛了她。
這男人,若是愛了便是不顧一切的傾心相許吧。可是自己,將何以為報呢?
她只是一抹遊魂,這個認識在以前不算什麼,就當是老天賜給的恩惠,即使哪一天這身體的真正主人回來了將她趕走也無所謂,反正她也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但是現在,她和蕭淩天這樣的關係她還能做到如此灑脫嗎?而有朝一日她若真走了,蕭淩天又會如何呢?
人就是如此吧,心如止水無牽掛時,如浮萍一般漂泊也無所謂。但一旦心有所念,便處處都是羈絆。
所以想要暫時的分開,不是為了冷卻,只是想讓彼此習慣,若真有一日分開,也不至於太過茫然無措。
但是現在看來好像行不通呢。
回抱住他的肩,感受他的溫暖。算了算了,自己的話傷了他的心吧,既然他不願放手,那就這樣在他的身邊,以後的事,且不去管它吧。
蕭淩天靜靜的擁著她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麼。宮人們已經在打點回京的事宜,外面不時有官員求見的通傳,統統被月明打發了。他只抱著她,直到落日的餘暉斜斜的照進室內,映出氤氳的光芒。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麼?」他終於開口,打破一室的靜謐,墨色瑩瞳直視著她。
她一時無語。沒錯,自己該向他解釋的事情太多,很多話不說明白,只會讓他們之間產生隔閡和誤會,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如實跟他講的話,那樣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事情,他會相信嗎?
看出了她的猶豫,蕭淩天輕揉了一下她的頭髮,鳳目中似有一絲無奈。
「算了,現在不想說就日後再說吧,我總是等著你的。」
他想知道,他習慣了洞悉一切凡事盡在掌握,偏偏夜月色總讓他看不透。別的不說,但是那弩車的製造她是如何知曉就是一個謎。他是軍旅出身,這片大陸上所有的武器不管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他無一不知,但是弩車這種殺傷力如此之大的武器他卻從未聽說過。那麼,她一個生於深宮長於深宮的十五歲女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她藏著什麼秘密,他想知道但是卻不想逼她說,他想要的,是她心甘情願的對他敞開心扉。他會等,一直等到那一天。
傳了晚膳後,他抱著她沐浴,細細的親吻,溫柔的撫慰,不再是激情的索求,反倒更顯纏綿繾綣。他為她細細的擦乾頭髮,將她擁在懷中入眠。她嬌小的身子契合著他堅實的胸膛,如此安穩。此刻的煙羅帳下,沒有女帝與攝政王,只有一雙兩心相印的有情人,靜待地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