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嵐城的氣候真的是很奇妙,早晚濃霧瀰漫不辨樓台,白日裡卻是豔陽高照一派明媚風光。

  因為命案的發生,聚義山莊的所有來客都暫時不得離開,夜月色無所謂的蝸居在松嵐院裡萬事不留心很是悠然自得。松嵐院裡有單獨的廚房,月明嫌聚義山莊準備的食物粗鄙,要了材料親自下廚伺候了夜月色的午膳。小吉跟著林挽衣為他跑腿,只剩白飛鸞一人在另一間廂房內。有時看她靠過來想搭話的樣子,滄海月明就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她倒也識趣的沒有過來。

  這邊林挽衣一直在忙碌之中,他受託與莫大先生、南宮駿以及天水寨的寨主沙朗、碧落宮宮主蕭司雲一起調查這一次的命案。又一次仔細的看過了命案現場之後,幾個人一致認為他們是受了某種攝魂術的控制才會自盡身亡。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凶手一個比較明顯的目的,那就是被歷代武林盟主保管的火龍玉不見了。

  所謂火龍玉,其實是一個印信。武林各門派每年都會交出一定的資金用來維持江湖事物的正常運作,而這筆資金就由武林盟主監管存放在指定的錢莊,只有用歷代盟主掌握的火龍玉作為印信才能取出。因此他們初步判定凶手的一個目的是得到這筆龐大的資金,凶手使用攝魂術從新舊兩位盟主身上問出了火龍玉的下落然後使他們自殺,那麼首先就要派人趕赴存錢的錢莊將取錢的人攔截住。

  將這項任務交待下去之後,他們五人又開始排查作案的嫌疑人。首先便將目標放在了來路不明底細不清的人身上,很理所應當的,夜月色主僕三人被歸於其中。

  作為林挽衣帶來的客人,調查夜月色底細的任務毫無疑問的落到了他的頭上。林挽衣雖然曾經因為江湖上流傳的一些傳言而對夜月色的身份產生過一絲迷惑,但當他看到夜月色那清淡到近乎冷漠的眼神之後就下意識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一種直覺,不會是她,這樣一個女子,淡淡的看著這世間的一切,不曾將任何世事映在心上。說她會藏匿著城府混入此間取人性命,他,不信。

  林挽衣跨入松嵐院的時候夜月色正在瑟風亭和月明對弈。明淨的手指拈著白玉棋子輕輕的放下,發出輕微的「啪」的一聲落在了林挽衣的心裡。

  他突然覺得邁不了步子,坐在那裡的女孩一瞬間遙遠的像一個不可觸摸的夢。猶如白玉般微透著薄光的面孔,細細顰起的眉間,天鵝般優雅的頸項,筆直的脊背。她還只是一個少女,卻有著高不可攀的疏離,那淡淡的眸光一掃,便與他隔開了天上人間的距離。

  他君子如玉霽月風光,既不曾妄自尊大也從未曾自輕自賤,但是與夜月色相處越久就越覺得她像是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嶺之花,生於絕壁之上長於雲霧之中,風姿絕代卻永遠觸摸不到。

  那樣的遙遠艱難,可是他的心,想要摘下這朵花,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

  他帶著淡淡的笑看著那個女孩,直到她發現他並投來目光。

  「林公子,有事麼?」夜月色心中已經猜到他要問她什麼事,但是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著自己?

  他緩步走入亭中,月明早已立在一邊請他落座。他掃了一眼棋盤,出乎意料的發現白子早已兵敗如山倒。

  「你輸了?」他詫異的看看夜月色又看看月明,「我看你認真的樣子還以為你是高手呢。」

  「沒法子,」她隨手一揮,棋面已亂。「我生性散漫從無遠慮,自然不會是下棋的高手。」

  林挽衣但笑不語,只是拿起一枚白玉棋子在掌中細細把玩。溫良細膩的質地,瑩潤無暇的色澤,這是上好的清河玉所制。

  林挽衣不語,夜月色也不開口,月明靜靜立在一旁,滄海在亭外伺候,瑟風亭裡一時陷入了沉默。過了良久林挽衣終於開口:

  「白色清河玉棋子,此物不應該出現在民間的。」

  「是」夜月色平靜從容「此物乃是大內所有。」

  「一路行來,你的吃穿用度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林挽衣看著她,眼神幽然不見底。「江湖上最近出現了一個神秘組織,聲稱其主人是前景庸皇朝的皇室後裔。這一位自稱為『滄海遺珠』的女子以公主自居,四處拉攏江湖勢力,看來是要借助江湖勢力推翻夜氏皇族。此次新舊兩位武林盟主被害,可以取出大筆財富的火龍玉丟失,可以號令江湖的武林盟主人選待定,我於是便想,這一切和那位『滄海遺珠』有沒有關係呢?」

  夜月色在聽到景庸皇朝遺後的時候小小驚訝了一下,畢竟前朝已經覆滅二百餘年,現在卻突然跑出個遺族要復國,這事不知蕭淩天知不知道。眼角掃了一眼月明,見她沉靜如水沒有一絲驚訝的表情,便知道此事怕是早已在蕭淩天的掌握之中了。

  「林公子跟我說這些,莫不是以為我就是那個『滄海遺珠』?」她唇角微翹,帶一點諷刺。

  「不。我知道你不是。」林挽衣笑著否認,「雖然有一瞬間的迷惑,但我相信你不是。」

  「哦?你如何知道我不是?難道我不像一位公主?」

  「在我的眼裡,你更像一位仙子。」這算是表白吧,他從未曾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種話。「沒有任何證據,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太自負不是一件好事,不過你的直覺是對的。我能告訴你的是,我不是那個什麼『遺珠』,相反我的父親是朝廷高官。我此時此刻會在此地完全是你造成的湊巧。」

  男人的直覺也挺準的,作為信任的回報,夜月色透露了一點自己的身份。她的父親確實是朝廷高官,名義上最高的一個,她沒有撒謊。

  「不過,值得注意的人難道再沒有了麼?」她意有所指,眼神掃過白飛鸞的廂房,算是給他一個小小提示吧。

  林挽衣的笑此時有些高深莫測:「很多人、很多事都在調查中,沒有天衣無縫的陰謀,我從來不急。」

  莫非他已有所察覺?夜月色還以為他已經色令智昏了呢,能在那樣的美女面前保持理智,林挽衣的盛名到底不是白來的。

  「只是近些日子會有所不便,還望小姐海涵。」林挽衣有些抱歉。夜月色原本是出來遊玩的,卻因為與他同行而被困在此地。

  「這幾日就罷了,只是風神祭那天我要出去看花會。」這不是請求,只是通知。

  「小姐隨心就好。」林挽衣自然會想辦法辦到。

  點點頭,夜月色站起身來結束這一次的談話,她還有事要問月明。

  看著她婉約的身影走遠,林挽衣長嘆一聲,自己的表白沒有得到一絲反應呢。

  進了寢室內,夜月色看著月明:

  「月明我問你,關於『滄海遺珠』的事你們主上知道麼?」

  「林公子都知道的事,主上不可能不知道,小姐不必擔心。」

  「他曾經跟我提過天星宮,天星宮到底是做什麼的?」夜月色以前從未曾關心過這件事,但是現在她身處江湖中,還是多瞭解一些比較好。

  月明微一頓,但是很快想起蕭淩天交代過她對夜月色不必有任何隱瞞,便坦然答道:

  」天星宮是主上一手打造的秘密組織,我所知也不多。只知道天星宮分為內宮和外宮。內宮負責處理皇城的一切事物,奴婢和滄海就隸屬於內宮。外宮則負責處理軍政和江湖事務,具體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打探情報必定是其中之一。出來時主上交代過了,說不必擔心安全問題,不管到哪裡都有除了暗衛之外的保護,奴婢想應該就是指天星宮的人吧。」

  很簡單的回答,但已經足夠夜月色對天星宮有一個初步的瞭解,有這些人在,她什麼都不必操心了吧。

  想著想著,忽然又很想他了。提筆在自己的羅帕上寫下一首詞,折好了交給月明。

  「給他寄去。」

  月明看著羅帕有些糾結,這有點大了吧,不知道夜尋腳上的竹筒能不能裝下。

  帝都皇城,御書房中蕭淩天又接到了霽風呈上的竹筒。從中抽出一方羅帕,角上繡著幾瓣妖嬈桃花。羅帕上娟秀的字跡正是他日日督促的成果。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倒是悱惻纏綿盡訴相思意,只是詩體怪怪的。他緊緊捏著帕子竟有些生氣,倒像是為他寫的。相思相思,既然想他為什麼還不回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抱她了。